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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达被送走后，院内恢复寂静。

　　将宣伽送到前院后，王舣返回使院处理文书。他做起事来无知无觉，等批完最后一本册子，不经意抬起头，才发现屋内光线昏暝，烛台上已积了一圈厚厚的蜡泪。

　　二鲤离开祁京府已有三四个时辰，前去传递口信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这倒有些奇怪。

　　酉时一到，府内陆陆续续有官员画酉离去。王舣遇到两名正要离府回家的孔目，两名孔目见王舣面生，又穿着朱红色的官服，料想王舣多半是新上任的少尹，连忙凑上前行礼。

　　王舣心系送信人，随意应付了孔目几句，便跨入前院，叫来府门口的卫士问话。

　　卫士摇头：“小人守在这儿三四个时辰了，他们的确没回。”

　　王舣暗忖：不该这么晚的，难道被李元若抓住了？他刚要再派人去打探，祁京府的门口却传来男人的叫喊声。

　　来的人一身家仆打扮，满头热汗，像是飞跑过一段路。他的嗓门极大，冲卫士中气十足地喊道：“我是兵部尚书崇溥的家仆！我家小娘子走失了，你们还不快将管事的叫来，让他调人去找！”

　　这个点，京城的大部分官署已经结束工作，但祁京府案牍纷繁、事务众多，即使入了夜，仍有一批人留守府内，以便处理城中的突发事件。崇家的家仆也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急忙忙赶赴此地，来寻求祁京府的帮助。

　　王舣的官服十分乍眼，家仆一见他，便像口渴的人得到了水，禁不住欣喜万分，连喊他几声官人。

　　“何时走失的？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地方？”王舣走到家仆的面前。

　　“小人只是个递话的，具体怎么丢的小人也不清楚！总之您先派人去阊阖门附近找找！”

　　“阊阖门？”

　　家仆猛点头：“对，阊阖门！今日主家带小娘子去李参政府上做客。我家小娘子活泼贪玩，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子，婢女一个没留神，她就不见了！主家让李参政问过在场的仆从，有人说看到小娘子从角门出去了，那就只能先在阊阖门的附近找找！”

　　此事再度牵扯到李元若，王舣心底咯噔一声，忙回头叫来七八名曹吏，将事情吩咐下去。片刻，曹吏们牵来马匹，一一跨上马鞍，就要直奔阊阖门。

　　宣伽原本坐在屋内批阅文书，听到府门口纷纷扰扰的喧哗声，心下疑惑，推门就走了出去。隔着十来步，他看到王舣骑在马上，抓着缰绳，显是一幅即将策马而去的模样。

　　他连忙跑上前去，高声问王舣：“你去哪？”

　　“去阊阖门找兵部尚书的女儿。”王舣勒紧手中缰绳，一解释完便轻夹马腹，领着曹吏与家仆冲向御街。

　　宣伽心头一紧，对门口的卫士喊：“去牵匹马！快！”

　　马被牵来后，宣伽一着急，未等左脚踩稳，便翻身上马，谁知一个不慎，脚下马镫往外溜去，整个人顿时猛摔下马。等不及拍掉身上的尘土，他匆促翻身上马。经过方才那么一耽搁，御街上已不见王舣的踪影。王舣只说要去阊阖门找兵部尚书的女儿，但具体怎么找尚未来得及告诉他，他也只得先往阊阖门赶去。

　　阊阖门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之一，路两边市肆林立，铺面极多。而一到傍晚，夜市开张，阊阖门外的车马与行人更是挨山塞海，使外来者寸步难行。

　　宣伽追得急，差点撞翻路边的首饰摊子。他一想到王舣撂下他独自自己去办事，就烦躁难抑，恨不能让马儿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瞬间清开路上所有的人，好让他立刻找到王舣。

　　阊阖门的拥堵帮了他的忙。不久，他遥遥看去，发现王舣亦被困在了湍急的人流之中，且因为他们人数众多，行进速度比他更加缓慢。

　　宣伽亮出腰牌，一点点驱走挡在马前的百姓。百姓虽然不认识字，但见腰牌质地富有光泽，似铜似金，应该是官府的东西，便纷纷退开几步，给宣伽让出一条容马通行的窄路。

　　王舣正在通过阊阖门的门洞，忽听身后人群嘈杂，以为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原来却是宣伽。

　　他与宣伽之间隔着五六名挑担的农汉，宣伽一时无法靠近。他轻啧一声，对王舣喊道：“等我一下！”

　　在人群中不好控制马儿，宣伽干脆跳下马，牵住笼头，一人一马逐渐破开人墙，向王舣走去。

　　等他走近，王舣颇为无奈地笑笑，问他：“怎么不在府里待着？”

　　“来帮你，还有......”宣伽气得抿了抿嘴，重新跨上马背，“以后出府办公要和我一块，不要一个人走。”

　　王舣看看身侧，曹吏们就在旁边，怎么说他是“一个人”？不过宣伽来了，到时搜查李元若的府邸会更方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行人继续通过阊阖门。

　　“那儿是李参政的府邸！”领路的家仆抬起右手，朝前方的一座大院指去。

　　推开汹涌的人潮，他们靠近那座大院。王舣四下张望，发现他派去送信的人靠在宅院的东墙之下，昏昏然一副欲睡不睡的模样。

　　王舣让家仆带着曹吏先去周围找人，他则与宣伽驱马上前，叫住送信人，沉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进去的人在哪儿？”

　　送信人被吓得一激灵，清醒过来。一见是王舣与宣伽，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忙道：“还，还没出来！刚才院子里吵吵囔囔的，好像是哪家的小娘子丢了，一堆人出来找。小人不敢轻举妄动，就一直在角落等着......”

　　王舣急于寻人，没空对送信人加以责骂，直接问道：“那位小娘子的家仆让我们帮着找人。他说那位小娘子是从角门跑出去的，角门就在你的边上，你看到过那位小娘子么？”

　　送信人道：“少尹，小人没看到过什么小娘子，那角门就只有官儿出入......”

　　王舣皱起眉，不再问话，与宣伽掉头进府。

　　李元若的府门口有仆役在等候。进入门内，眼前是一座富丽别致的花厅。兵部尚书崇溥与李元若正候在花厅内，两人一站一坐，皆沉着脸。

　　草草行过礼，王舣问道：“李参政，崇尚书，你们派人在府中找过了么？”

　　“找过了，都说没见过小女。”崇溥满含忧虑，眉头紧锁，双臂不安地交叠于身后。

　　王舣接着问：“令媛的贴身婢女在么？”

　　“在，”崇溥转向屋子的角落，那儿站着一名瘦小的女婢，“环娘，你过来，王少尹问话。”

　　环娘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还未开口，就掉下两滴眼泪来。她赶紧用帕子揩拭眼泪，道：“少尹要问什么？”

　　“你跟丢小娘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环娘含泪哽咽：“半，半个时辰前，绮小娘子说，她要去恭房，让奴别跟着。奴没多想，就站在墙根下傻等。过了一会儿，奴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小娘子平时都会让奴一块跟着的......奴赶紧进去找她，恭房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小娘子本人举止异常？

　　王舣一时没什么头绪，又问道：“小娘子去之前都对你说过什么？”

　　环娘还未开口，一旁的李元若却道：“王少尹，再问这些无益，还不如赶快派人去在阊阖门附近找人。”

　　“已经让人去了，”王舣又补一句，“李参政，劳烦您将看到小娘子从角门出去的仆役找来。”

　　李元若骤然被王舣支使，面上有些不快，但还是应和一声，摆手让仆役去叫人。王舣转头看环娘，环娘这才继续说：“绮小娘子说她想回家......”

　　崇溥忡然道：“家里找过了，小女不在。”

　　“她有说为什么想回家么？”

　　环娘犹疑须臾，吞吐道：“没有，小娘子可能只是随口说说。”

　　小娘子也许不会告诉环娘想回家的理由，但环娘贸然将小娘子的愿望当做随口说说，全不似奴婢对待主子的态度，反而像是刻意回避某些事情而故意这么说。

　　想到这，王舣停止问询，对崇溥说：“崇尚书，下官需要单独询问她，请您与李参政暂且回避。等问完，下官立刻派人通知你们。”

　　李元若本想驳回王舣的要求，但看肃王像个旁听者般站在王舣身边，不对王舣身为少尹却抢夺府尹威势的做法加以阻拦，也不对事态发表意见，不禁想起肃王与王舣曾是师生关系。说不定，这单独问询的做法还是肃王提前嘱咐了王舣的！

　　他堆出个和悦的笑：“既然王少尹要单独询问，那我与崇尚书便不搅扰了。”

　　李元若与崇溥离开后，屋内只剩下王舣、宣伽、环娘与李元若叫来的那名仆从。

　　环娘惴惴不安：“少尹还有什么要问的？”

　　王舣定定地看着她，她被王舣看得浑身发怵，几乎双腿颤抖，一颗脑袋更深地低了下去。

　　“崇尚书不在，你和我说真话吧。”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