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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阳台扶手为金属制成，由于风吹日晒，表面油漆颜色已经斑驳不清，唯独七兵卫刑警看见的那个地方有一道隐隐约约泛着光泽的痕迹。换言之，有什么东西曾经剐蹭过那个部分。光泽比较明显，应该是最近形成的痕迹。
假设岩濑幸雄从楼下爬上来，抓住阳台扶手，并伸手去拿晾衣绳上的内衣，那就应该在什么地方留下痕迹才对。果然，他发现了手的痕迹，只是没有摩擦的痕迹那般光亮。
“这是什么？”
七兵卫刑警问村濑妙子。
“嗯，是什么呢？”
“好像是绳索摩擦过的痕迹啊。”
“的确是呢。”妙子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说不定真的是绳索的痕迹。你瞧，这上面不是有晾衣绳吗。我时常拿下来又系上去，可能绳子碰到了那个地方。”
如果只是稍微碰到，并不会留下摩擦的痕迹。但是七兵卫刑警担心妙子喋喋不休，便没有提出异议。
“总而言之，这下总算知道扰乱大家生活的内衣贼是谁了。”
七兵卫刑警离开了阳台。
“是啊，不过真让人意外。我做梦都没想到竟会是岩濑先生。我也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不过很奇怪，那位先生真的有如此扭曲的心理吗？”
由于真相太过令人意外，妙子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我们调查过岩濑君，他似乎很受女性欢迎。听说在单位也常常被女孩子追捧。”
“因为他很英俊啊，说不定是真的。星期六、日晚上一定也有外部女性来找他吧。”
“不，他不怎么做这种事，而是自己出门到对方家去。他好像时常在外面过夜。”
“是嘛，那他为何还要偷这种东西？一般偷女人内衣的人，不都是没有女人缘，那方面不太行的人吗？”
“不，其实也跟性格有关吧，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是吗？”村濑妙子一脸不解地喃喃道，“男性心理真的好奇怪啊。”
不管她觉得有多奇怪，的确有人顺着导水槽从楼下爬了上来，还在村濑妙子的阳台扶手上留下了手印。当然，那个手印非常模糊，连指纹都无法提取，不过岩濑就死在这扇窗下面，而且浑身盖满村濑妙子的内衣，这恐怕毫无疑问是他的所为了。
七兵卫刑警返回了警视厅。
岩濑幸雄的尸体已经被送到法医那边解剖，他身在外地的家属也发电报过来，表示将会到东京认领遗体，火化后将骨灰带回家乡。
那天下午，男士楼传来了一个消息——岩濑君一事实属不幸。他的所作所为虽然不光彩，但毕竟已经去世，我等同宿之人便想为他办一场小小的慰灵仪式。时间是今天傍晚六点，地点在岩濑君的房间，若女士楼也有想参加的人，敬请光临。
想必男士楼的住户都能理解岩濑不惜赌上性命的勇敢心理。如此一看，男性恐怕都有着同样的深层意识。
看到这封通知，最犹豫的当属村濑妙子。她立刻去找栗宫多加子商量，而村上照子正好也在那个房间，便一起听了她的话。
“整座公寓最不舒服的人就是我了。那位先生偷了我的内衣，我心里自然是又气又恶心，可是看到男士楼的这封通知，我又觉得他的死好像有我一半的责任。”
“哎呀，村濑小姐。”
栗宫多加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拿捏着腔调说。
“您的心情我很理解，村濑小姐真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如果换作一般人，可能会气愤得看都不愿看上一眼，而您反倒对岩濑先生产生了同情，真是让我佩服。”
“唉，栗宫女士，您也别煽那种情啦。”村濑妙子说，“毕竟他死在了我窗户底下，要是不去上炷香，我可能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那倒也是。”
栗宫多加子点点头。
“可也不能让村濑小姐一个人去，不如我也去吧。村上小姐，您说呢？”
她转头问了一句戴着眼镜的家庭裁判所职员。
“要是您方便，不如一起去吧？”
“这个嘛……”
村上照子有点儿踌躇。她不愧是家庭裁判所的工作人员，思考问题偏向理性，觉得一个内衣贼死了，蒙受损失的女士楼成员完全不必要专门去给他慰灵。真要说起来，岩濑是自作自受。可是，村上照子知道这座公寓里的女同胞平时就在背后说她不合群，为人冷淡，再加上优雅大方的栗宫多加子开口邀请，她实在没有勇气拒绝。若此时拒绝了，过后不知又要被如何谈论。
“好，那我也一起去吧。”
村上照子点点头说。
栗宫多加子领头，村濑妙子、村上照子、服部和子一行女性来到了岩濑幸雄的房间。
这是女士们第一次走进男士楼的房间。她们表面上维持着严肃的模样，在穿过男士楼走廊时还是涌出了强烈的好奇心。有些房间开着门，她们便在经过时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瞥上一眼。
岩濑的房间是二楼205房，走到那里一看，发现已经挤了不少男住户。女士们按照年龄顺序，栗宫多加子首先走了进去。
“来，快请进快请进。”
横川义彦麻利地走过来欢迎道。
“这次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栗宫多加子在狭窄的空间里优雅地落座，开始表达哀悼之情。跟在后面的女士一行则在门口挤作一团。
“请到灵前上香吧。”
横川为了让栗宫多加子赶快停下冗长又烦琐的问候，同时也为了让等在后面的女士走进来，便将她引到了房间正面放置的遗像前。
岩濑幸雄面带笑容的照片被装在相框里，放置于自己的书桌上。貌似紧急采购来的黑色丝带斜系在上面。
“哎呀，这张照片拍得真是温柔。”
栗宫多加子恭敬地点燃线香，专注地凝视着照片。“没想到这位先生就这么英年早逝，真是太可惜了。”
站在照片两旁的死者朋友横川和饭田等人都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一个年龄稍长，穿戴高档，貌似岩濑幸雄单位上司的人从旁边膝行过来，对灵前祭奠的女士们表达了谢意。
栗宫后面是村濑妙子。她一走上前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因为这次惨剧的诱因便是她晾在阳台上的夸张内衣。如若没有那些东西，岩濑幸雄恐怕不会冒死爬上去。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村濑妙子的内衣就像洒在棺木上的花朵一般散落在岩濑的尸体表面。现在，男士楼住户眼前就是那些内衣所服务的肉身。然而村濑妙子与蕾丝边的华丽内衣印象并不相符，身体没有那样的肉感，面容也有些憔悴，眼角还带着细纹。
她可能察觉到了男士们的目光，略有些气愤地点燃了线香，合掌草草拜了两拜，便转身走开了。接着，村上照子与服部和子依次上前烧了香。如此一轮结束后，几个女人便在男士们空出的一小块地方垂眼坐了下来。
“各位想必会感到万分寂寥吧。”
栗宫多加子代表女士进行了问候。
“横川先生和饭田先生……”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目光就会转向名字的主人，但是下一刻，她不经意间瞥到了远处那个秃顶的年长男性，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哎呀，那位不是刑警先生吗。”
栗宫多加子提高了音量，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七兵卫刑警涨红了脸，害羞地鞠了一躬。
男住户都知道七兵卫刑警来了，但表面上只是刑警代表调查人员来表达对死者的哀悼，因此即使有住户察觉到刑警另有所图，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栗宫多加子这么一叫，让女住户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村濑妙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刑警先生也真是辛苦了呀。”
栗宫多加子天真地说了一句。
“我一直以为警察只顾着调查，一点儿人情都不讲。不过见到您也来哀悼死者，看来日本的警察都越来越有绅士风度了呢。我以前在巴黎的时候……”
她又要开始夸耀自己在外国的经历，但是村濑妙子考虑到场合特殊，马上戳了她一下。
“哎呀，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说起来了。”
因为栗宫多加子的失言，在场人士都有点儿泄气。
“那我们差不多该告辞了。”
村濑妙子小声对栗宫说。
“也是啊。各位先生，请恕我们失礼，今天就先告辞了。”
栗宫多加子果然还是有身为年长者的自觉，主动代表女性表达了彬彬有礼的问候。
女住户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时再次好奇地左右张望，只有村濑妙子还是一脸苍白，迟迟没有恢复过来。
翌日早晨，七兵卫刑警来到警视厅上班，刚进门就找到肥胖的调查主任，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昨天晚上我去那所公寓凭吊了死者。”
“辛苦了。你电话联系我时，说女士楼的人也去了？”
肥胖的警部补似乎回想起了自己询问过的那些女人的模样。
“是，那个村濑妙子去了，还有栗宫多加子……”
“哦，那位爱说话的前外交官寡妇啊。”
“是的。另外还有家庭裁判所上班的戴眼镜的女性村上照子，以及女职员服部和子，一共四人。”
“没什么特殊情况吧。”
“情绪最不稳定的果然是村濑妙子。她们不知道我去了，当时栗宫老太太最先发现了我，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岩濑是偷窃内衣时失足坠落，因此算是事故，不过毕竟有个目光凶恶的刑警守在房间里，她们恐怕也不太好受吧。”
“有点儿道理……话说回来，你对村濑妙子阳台扶手上的绳索摩擦痕迹有什么想法吗？”
“我也想不明白。村濑妙子说那是晾衣绳擦过的痕迹，我觉得应该不是。可是除此以外，就无法解释为何会有绳索摩擦到扶手。”
“会不会是要把什么东西放到楼下去，在那里系过绳子？”
“但她应该没有把东西放下去的必要，因为大可以从门口拿出去。我看她也不像是有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地方……”
说到这里，七兵卫刑警表情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他当着警部补的面，并没有贸然开口。
警部补这边却早已察觉到了七兵卫刑警的神色变化。
“你有想法了？”
“啊？”
“别瞒着我了。刚才说扶手痕迹时，你想到什么了对不对？”
七兵卫刑警挠挠头。
“其实只是突发奇想……”
“嗯，嗯。”
“问题在于扶手上的痕迹是绳索造成的。如果按照村濑妙子的说法，那只是晾衣绳碰到了，必然不会留下那种痕迹。所以我想，可能正如主任所说，使用绳索把什么东西放下去了，才会形成那个痕迹。”
“那么，你认为她放了什么东西下去？”
“主任，我们现在不是怎么都查不到服部和子在锅炉房遇到的那个红色头巾的女人嘛。我认为，那样一名装束夸张的女性，公寓附近不可能没有人目击到。然而，现在连在那个地点接到类似女乘客的出租车司机都没有，简直就像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于是我想，那名女性可能没有走到外面，而是消失在了公寓内部。”
“嗯，原来如此。”
“这只是我刚刚冒出的想法，没有任何证据——那名女性会不会使用村濑妙子房间的钥匙，开门进去了呢？”
“你说什么？”
警部补瞪大了眼睛。“那也就是说，你认为是村濑妙子让那个女人杀了浜谷和歌子，并让凶手进入了自己当时空置的房间？”
“不，我也还没想到那一步，只是根据扶手上的绳索摩擦痕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而已。比如，有人用绳索将那个女人的夸张服饰从阳台放了下去。主任您也知道，红色头巾、宽大的红色横条纹毛衣和绿色裙子都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正因为这样，服部和子在楼梯口碰到那个人，才会记得如此清楚。”
“嗯，那样一来……”警部补扶着额头说，“就是村濑妙子指使那个女人杀害了浜谷和歌子，同时利用那段时间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据。凶手按照计划，用钥匙打开妙子的房间钻了进去，所以外部才没有人发现她，对吧？”
“是的。”
“那名女性将夸张的服饰换成不起眼的衣服，再把脱下来的毛衣、裙子、放在脸盆里的被害者的物品，以及作案用的毛巾等东西都系在绳子上，从阳台放下去。接着，她再到楼下去拿？”
“对，就是这样。”
正如七兵卫刑警所说，这一理论尚未梳理清楚，于是他越说越没有自信。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用绳子把那些东西从阳台放下去呢？凶手只要换掉衣服，再找块包袱皮把东西一裹，堂堂正正离开村濑妙子的房间不就好了。”
“呃，嗯，的确如此……”
“另外，一个外表如此夸张的女人走进村濑妙子的房间，公寓竟然没有人看见，这也太奇怪了。当时虽然很晚，但已经证实有人从走廊上经过。那些人难道看不见这么夸张的服饰吗？”
“……”
“只要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你的想法就缺乏说服力啊……但不管怎么说，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阳台扶手的痕迹确实很有意思，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呢？” 高台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