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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七兵卫刑警认为，岩濑幸雄并不是真的内衣贼，也不是失足摔死，这一切都是村濑妙子的伪装。说到这里，他与警部补的对谈进入了高潮。
“我认为——”七兵卫刑警宽阔额头下的双眼闪闪发光，“村濑妙子与岩濑早有关系，岩濑一直都男扮女装偷偷走进妙子的房间。然而，自从被村上照子发现后，同性恋的传闻霎时传开了。村濑妙子想必十分为难，而更让她头痛的是，岩濑试图敲她的竹杠。毕竟岩濑在银行工作，只是个工资微薄的白领职员。”
“你说岩濑在敲诈妙子？”
“是的。岩濑可能威胁妙子，如果不给他足够的钱，就曝光两个人的关系。一旦这种关系曝光，对妙子必然会产生超过同性恋的影响。如果是同性恋倒也罢了，换成让男人扮成女装溜进自己房间，这对村濑妙子就成了致命的丑闻。因为这会让她颜面扫地，无法在公寓居住下去，也会影响她计划以道德教育为目标的新娘学校的设想。”
“既然如此，村濑大可以给岩濑一笔钱，跟他断绝关系啊。”
“可是岩濑熟知妙子的秘密，很难断绝干净。他恐怕会一直纠缠不休，直到把妙子所有的钱都压榨殆尽。事已至此，妙子只好把岩濑也杀了。”
“等等。”肥胖的警部补掏出脏兮兮的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假设这样就解释了妙子的杀意，那在浴场发现的浜谷和歌子的尸体又如何解释？”
“啊，您说那个呀。”
七兵卫刑警仿佛想说那个解释起来太简单了。
“那也是村濑妙子让岩濑做的防御式伪装。”
“什么意思？”
“妙子可能想把同性恋丑闻这条线一直维持到最后。为此，经常到她房间来的人必须是女性。如此一来，就有必要让所有人看到对方的确是女性的证据。只要浜谷和歌子的尸体能够起到这个作用，对妙子来说，就能永远抹杀岩濑偷偷来找她的事实。”
“可是那不就证明，村濑妙子一早就把浜谷和歌子设计成了将来可以利用的证据……”
“我认为就是这样。主任，我想，浜谷和歌子其实是岩濑的情妇。岩濑不是经常夜不归宿吗？其中一些时候当然是去找村濑妙子了，但应该也包含他与浜谷和歌子幽会的时间。”
“原来如此。可是，‘萤’酒吧完全没人提起岩濑这个人啊。”
“那是因为岩濑与和歌子并非在‘萤’相识。我认为，和歌子可能在做应召女郎时就跟他有了关系……打个比方，岩濑可能叫过浜谷和歌子的服务。后来浜谷和歌子反过来迷上了岩濑，便跟他一直保持着关系。请注意，她是在半年前开始到‘萤’酒吧上班的。岩濑身为银行职员，必然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到可能暴露关系的酒吧去露面……而且，岩濑又是个不能喝酒的人，到酒吧去毫无意义。他大可以在外面单独与和歌子相会。”
“那我问你，村濑妙子为什么会跑到‘萤’酒吧去？”
“那可能是因为村濑妙子与岩濑幸雄的共犯关系。也就是说，她出现在酒吧时，已经想好了杀害浜谷和歌子的计划。”
“同样可以认为，妙子当时已经下定决心，在杀死和歌子之后，把岩濑也收拾掉啦？”
“应该是的，但她绝不可能让岩濑察觉这个想法。她可能会这样对岩濑说：现在整个公寓的人都知道有个女的经常跑到我房间来了，好在还没有人发现那是谁。我将来要创办学校，必然不能让这个同性恋的传闻继续往外传，所以能否让浜谷和歌子来充当那个女人，并将她杀掉呢。死人无法道出真相。反正大致是这样吧。”
“如此简单的理由，岩濑会答应吗？如果浜谷和歌子是岩濑的情妇，他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把对方给杀了呀。”
“这也只是我的想象：岩濑幸雄可能被浜谷和歌子百般纠缠，已经忍无可忍。‘萤’的女老板不也说过，浜谷和歌子暗示自己有情人吗。所以，应该是浜谷和歌子对岩濑一往情深，岩濑却心生退意，形成了一方对另一方死死纠缠的情况。和歌子以前当过应召女郎，说不定认识几个黑社会。她可能对岩濑说过：如果你从我身边逃走，我一伤心，不知会请那些人做些什么呢。如此一来，岩濑也有了除掉浜谷和歌子的理由。一个当过应召女郎的人对自己纠缠不休，搞不好还会给岩濑工作的银行抹黑，而且将来谈正经婚事时也会受到影响。”
七兵卫刑警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肥胖的警部补不禁奇怪地问：
“我说，你什么时候想到了这么些个东西？”
“不，只要有一个推测，就能从中不断找出逻辑。”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七兵卫刑警，联想能力极为发达。
“太惊人了。”警部补感叹一句，随后问道，“那村濑妙子三番两次到‘萤’去找浜谷和歌子，又该如何解释？”
“这个其实很明显。”
七兵卫刑警一脸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为了让警察和其他人认同深夜前往村濑妙子家做客的人是同性恋对象浜谷和歌子，她就必须强调自己早就认识这个人物。因此，村濑妙子才要到‘萤’酒吧去，与浜谷和歌子亲密地交谈。酒吧女老板不是说了吗，村濑妙子跟她聊天显得很亲热，浜谷却有点儿不自在。换言之，在此之前，村濑妙子和岩濑应该在什么地方一起见过浜谷和歌子。浜谷自然不知道妙子与岩濑的关系，才会对妙子比较生疏。然而村濑妙子的目的是让所有人认为和歌子是自己的宠物，所以才会表现出格外亲热的态度。”
“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强调浜谷和歌子是村濑妙子的同性恋对象。”
“正是如此。”
警部补想了想，意图消化七兵卫刑警的说法。
“这些我基本都明白了，可是，最关键的是岩濑的被杀方法，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提出了问题的核心。
“关于那个，我是这样想的。”七兵卫刑警的话语里多了几分慎重。
“那天晚上，村濑妙子应该是悄悄把岩濑带进了自己房间。如果女士楼的人都睡熟了，那么即使岩濑男装进去也没有人知道。然后，妙子就用某种借口把岩濑引到阳台扶手旁，趁他不注意把他推了下去。接着，她又把自己晾在阳台上的内衣扔下去，盖住了岩濑的身体。如此一来，现场就成了岩濑爬到阳台上偷内衣，一脚踩空掉落下去的样子……换言之，村濑妙子巧妙利用了女士楼频繁发生的内衣失窃事件。只要人们一直怀有对内衣贼的担忧，要想以此蒙混就易如反掌。事实上，盯上公寓楼的内衣贼真的是从很危险的地方攀爬上去的。因此，将岩濑伪装成内衣贼作案摔死，一点儿都不会显得不自然。”
“原来如此，这可真够巧妙的。很好，你的着眼点不错。”警部补点点头。
“可是你要想啊，假设岩濑不是真正的内衣贼，万一后面真凶又冒出来偷内衣，那可怎么办？”
“当今世道，心理变态之人随处可见。一个人偷内衣失败了，并不意味着不会有别人来偷内衣。”
“说得好。”
警部补站起来，原地踱起了步子。
“对了——”他好像对七兵卫刑警的理论又产生了疑问，“岩濑幸雄再怎么瘦弱，他也是个男人。村濑妙子有能力把他从阳台上推下去吗？另外，假设发生过那样的争斗，肯定会传出声音。现在没有一个人提出听见了那个声音，那难免有些奇怪吧？”
七兵卫刑警好像也难以解释这一点。
“这个嘛，如果女人趁男人不备发起攻击，应该有一定的成功率吧？比如男方趴在阳台扶手上探出身子张望，女方趁机掀起男的两条腿，他就直接掉下去了。如果事先没有警惕，这种机会多得很。”
七兵卫刑警加重了语气，仿佛要用自己的力量征服理论中的弱点。
“是吗？”警部补这次并没有完全信服，“那我问你，扶手上的摩擦痕迹是怎么回事？跟岩濑被害有关系吗？那个痕迹到底是如何出现的，你能解释清楚吗？单纯想象也可以。”
“那个我现在说不明白。”
七兵卫刑警表示投降。
“可是主任，过往有不少案例的现场都出现了第三者无法理解的现象。无论怎么思考，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这时候就只能抓住凶手，听对方亲口解释才行了。也就是说，现场有时会存在唯独凶手才能解释的现象。”
“那倒是。”
警部补拽了一下肥胖的手指。可能因为太胖，也可能因为动作太笨，手指并没有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这个我也有经验。侦察现场的人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某些谜团，只能等到抓住凶手了才能判明。听了凶手的自白，脑筋才会转过弯来，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吧。扶手上的擦痕恐怕也只有凶手能解释清楚了。”
“等等，可就算是这样，也必须再想想啊。”
警部补靠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
“我说，刚才你的那些推断，还是没解决某些疑问啊。”
“是吗？”
“是啊。首先，你说岩濑在浴场杀了浜谷和歌子，然后穿着夸张的女装走上楼梯，这倒还好。可是他从地下室走到村濑妙子房间并开门进去的这段时间，竟然没让任何人看到，这依旧是个疑问吧。再说，就算把他从二楼阳台推下去，也不一定会死。”
“也是啊。”
七兵卫刑警似乎也认为这点还要进一步思考完善。
“其次，我还是无法接受把岩濑从扶手处推下去这个解释。你想啊，村濑妙子是个年过四十的瘦弱女子。再看岩濑，他虽然说不上强壮，但也是个精力充沛的青年。再怎么趁其不备，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吧。要是没有更好的解释，我感觉这种说法还是不太靠谱。”
“可是主任，从过往的案例来看，很多事情都不合常理。也就是说，平时她可能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但一到关键时刻完全有可能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我认为这用常识无法解释。”
“是嘛……那就是说，岩濑杀死和歌子以后，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走进村濑妙子的房间，这件事也只是碰巧走运而已？”
“我觉得可以这样想。从地下室走上209房，顶多只要三四分钟。不，四分钟都有点长了，只要两三分钟已经足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被任何人目击，应该也很正常才对……那个时间虽然有住户站在二楼走廊上，可是那些人的证词真的一分一秒都不差吗？这是个疑问。因为只要有两三分钟，结果就天差地别，所以我们或许不能过度依赖那些证词。”
“有点儿道理。”警部补点头道。
“要不，我们把村濑妙子抓过来看看？”
“是啊，我觉得那个女的最可疑。”
“不过抓人得有理由，现在不能以涉嫌杀害浜谷的理由逮捕她，因为没有物证。还是作为参考人吧。”
“将她作为参考人传唤过来，要是查着查着露出了马脚，就立刻下逮捕令，是这样吧。”
“你说得简单，事后出麻烦了还不是我负责。好了，让我再想想。”
肥胖的警部补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
“主任，先不去管浜谷和歌子的案子，把她当成杀害岩濑的重要嫌疑人如何？总之那场骚动发生在村濑妙子的阳台底下，只要弄清楚案发当夜岩濑并没有从外墙爬上去，而是走进了她的房间，咱们就能申请逮捕令了。”
警部补只是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他还在犹豫，是听七兵卫刑警的话把村濑妙子抓过来，还是先不去管她，等收集到更多证据再说。
“村濑妙子的确可疑。”
警部补喃喃着，仿佛在道出心声。
“其他人都没有嫌疑，无论怎么想就是村濑了……可是没有证据。我说，咱们没有证据啊。”
警部补加重了语气，仿佛找不到证据是七兵卫刑警的错。
“那座女士楼太麻烦了。未来的裁缝学校校长、家庭裁判所的文员、设计师、画家，这些人生得牙尖嘴利。而且，最近人们对警察的初期调查多有批判，说的就是另案逮捕。我不是说要用那个方法把村濑妙子抓过来，只是说现在证据薄弱，操之过急可能会产生问题。”
“既然如此，那我们再调查调查吧。”
七兵卫刑警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现在去调查村濑妙子的周边，可能也发现不了什么有力的线索。因此，他的语调特别无力。
“我说啊——”警部补似乎灵光一现，把肥胖的身躯转向了下属，“那个阳台上的绳索痕迹，会不会是村濑妙子用绳索捆着岩濑的身体，把他从阳台上放下去了？”
“这个……可是，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啊。”
就在七兵卫刑警否决了警部补的想法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肥胖的警部补对着听筒连连点头，然后挂断电话，表情僵硬地看向七兵卫刑警。
“村濑妙子被杀了。” 高台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