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士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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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著山的话,公子小白和绿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蹊跷:他们才搬入这处新宅院三日,怎会有客人找上门?
先前没有任何征兆,绿姬就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实在令人后怕得紧。如今又有不速之客,绿姬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神情怯怯。
小白看出了绿姬的忐忑,为她掖好被子,轻声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
有小白在,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绿姬点点头,乖乖窝在榻上闭目休息。公子小白则随着著山一道走了出去。
鲍叔牙和众侍卫团团围在院门口,公子小白拨开众人走上前去,竟看到懒丫头抱着个包袱站在门外,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怯怯地接受着众人的打量。
确实有些棘手,小白看着懒丫头,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绿姬中毒的事,让大家对公子纠的人都起了敌意。可懒丫头年岁尚小,似乎不足为惧。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只身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就这样对站了半晌,最后还是鲍叔牙打破了僵局。他和颜悦色开口问道:“丫头,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懒丫头伸手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小声回道:“听说姑娘病了,特来照顾。”
鲍叔牙和公子小白交换了一下神色,师徒二人眼中是同样的疑虑。
懒丫头看出二人的顾忌,忙说道:“我……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是我自己担心姑娘。”
此话未免太假,鲁国宫是什么地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没灶台高的小丫头,怎可能自己逃出来。
未等鲍叔牙开口,著山怒道:“你们大夫毒害绿姬姑娘不成,还要派你个毛丫头再来下手?”
懒丫头急急摇头否认:“我不是,你别血口喷人!”
著山还要骂回去,却被鲍叔牙喝住:“著山,不得无礼!”
著山一脸委屈,却不得不闭上嘴,气鼓鼓转向一旁。
绿姬听到争吵声,知道此事与自己相关,忙从屋内走了出来。
剧毒虽解,身子却依然很虚弱,徐徐两步便是一身冷汗。绿姬慢慢上前,众侍卫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通道。看到懒丫头,绿姬心头一滞。
管仲的毒就下在懒丫头送来的饭菜里,不知她与此事有无干系,绿姬着实是胆战心惊。
懒丫头看到绿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姑娘一切安好,我这心就能放下了……”
看到懒丫头,不免想到公子纠。绿姬悲从中来,气血上涌,两胁灼痛,忙用宽袖去挡,却仍没忍住,咯出了一口鲜血来,染上了水青色的裙裳。
公子小白吓坏了,急道:“这是怎么了?解了毒怎还会咳血?”
鲍叔牙轻拍公子小白两下以示宽慰:“公子不必太惊慌,绿姬姑娘中毒伤及两肺,咯血是正常反应,等到污血全部咳出,自然会好。”
小白关心则乱,有些失态,忙敛了神色,将懒丫头的事顺其自然交由绿姬处理,自己只从旁协助保护便好。
绿姬擦净嘴边的血污,说道:“在鲁宫时,我几日未进水米,唯一吃过的只有你送来的东西。你老实说,饭菜是谁交给你的,你可知情?”
懒丫头拼命摇头,哭道:“那日公子嘱咐我几句话,让我转告姑娘。饭菜是其他下人准备好了给我的,我实在不知里头有毒。”
绿姬一顿,又问道:“这毒,可是你们公子下的?”
懒丫头年纪小,不识忧愁滋味,平日里都是笑嘻嘻的。可现下听了绿姬的话,一脸愤然,上前两步,倔着身子对绿姬道:“姑娘万不能冤枉公子,公子所做一切都是为着姑娘,绝不会下毒害姑娘的。就为着姑娘的事,公子和大夫吵得不可开交。我自小在公子身边长大,从未看到他如此生气过,更从未见他与大夫闹成这样过。”
听了这话,绿姬并未觉得丝毫宽慰,心中反而更加酸楚。似乎对公子纠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又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公子纠能含泪射杀流民,也会为救绿姬和公子小白血流如注。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绿姬脑中,搅和得她茫然无措又心有不甘。
绿姬这神情落在小白眼里,犹如心头刺。侍卫们偷眼盯着公子小白,都有些隐隐的心酸:毕竟自家公子付出了这样多,到如今还是个局外人,实在让人有些不忿。
小白迅速平复心绪,问懒丫头道:“你此次前来,是纠派你来的吧。”
懒丫头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垂着眼低着头看自己的绣花鞋尖不做声。
小白轻轻叹了口气,心头滋味难辨。这几日他细想曲阜城外的事,着实觉得纠的表现十分值得玩味。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纠是小白的兄长,小白是十分了解他的。公子纠绝非薄情寡性之人,对绿姬,绝非仅仅觊觎她的通天之力。可若说他一点都不想利用绿姬的通天之力,小白也是不信的。小白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的绿姬,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恰好此时绿姬转过头来,清亮的眸子望着公子小白,波涛暗涌。
读懂了她眼里的话,小白微微一笑:“我的地盘便是你的地盘,她的去留,你决定就好。”
听到公子小白对绿姬说的话,懒丫头吓得张圆了嘴:万万没想到,公子小白竟然也喜欢绿姬姑娘?懒丫头从前在这里服侍绿姬时,并未看出公子小白对绿姬有意。后来发生的种种,她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原委。此时此刻懒丫头终于能理解,为何这次公子纠派她来莒城,脸上神色那般复杂。
懒丫头气得像个蛤蟆,脸蛋鼓得圆圆的。她早该看出端倪,公子小白是什么人,眼皮何曾夹过哪个女子?怎么就对绿姬姑娘那么上心。可绿姬姑娘毕竟和自家公子相好在先,公子小白怎么能抢自己兄长的女人呢?懒丫头越想越气,瞪向公子小白,却恰好看到他含笑看着绿姬这一幕。
嗯,原来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公子小白,温柔看着心上人时候的样子,还挺迷人的。
懒丫头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她慌忙捂住了心口。唉,难怪绿姬姑娘在这两公子之间徘徊,若是让她选,只怕更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懒丫头的小脸皱成一团,极度认真地思考着,当真比绿姬还发愁。
小白将处理此事的权力交给了绿姬,是信任她把握事情的能力,更是为着照顾她的情绪。绿姬心知肚明,也不推诿,略思索下,问道:“我们才搬到这里两三日,除去莒国公外,无人知无人晓,你又是怎么找来的?”
懒丫头回过神来,恭敬答道:“我是找街坊邻居问出来的。问公子小白一行确实无人知晓,可若是问哪里住着个美貌姑娘,便很快能问出。”
那日他们搬家时,确实有不少乡亲围观,小白抱着昏迷的绿姬走下马车,引得众人一阵惊叹,没成想,这么快便在城中传开了。听了懒丫头这话,公子小白和鲍叔牙颇有几分担忧,他们目标确实太大,莒城又极小,想找到他们不是什么难事。
绿姬又问:“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早先我在鲁宫养伤的时候,你对我虽然不错,却没有十足上心。可上次到公子小白这里之后,极其维护我,到底是为何?”
懒丫头张了张嘴,看看面前的侍卫,欲言又止:“姑娘,我们能否私下里说话。”
看懒丫头为难的神色,绿姬猜这其中必有关窍,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懒丫头箭步上前掺扶着绿姬,两人向绿姬房中走去。
侍卫们见没热闹可看,各自忙活去了,公子小白仍站在原地,盯着绿姬和懒丫头远去的方向,忖度着懒丫头究竟会对绿姬说些什么。
鲍叔牙跨步上前,捉住了公子小白的手肘。小白一愣,回过神来,大呼不好。前几日他一直照顾绿姬,鲍叔牙还没顾得上跟他算传国玉玺的帐,如今绿姬已经康复,只怕这次在劫难逃。
上行下效总是不错,小白想起平日里鲍叔牙若是惹恼了他,总会先声夺人,忙学着鲍叔牙的语气,一抱拳道:“师父,传国玉玺之事是我欠考量,只是将心比心,若是……”
鲍叔牙一笑,也学着公子小白平日里狡辩的语气:“若是中毒的是我夫人,我也一定会拿玉玺换解药的。”
小白见鲍叔牙并未生气,松了一口气,笑道:“师父能如此想就太好了。”
鲍叔牙冷哼一声,凿了小白两拳,咬牙道:“只是公子做事着实是太冲动,我还未反应过来……”
小白受了鲍叔牙这轻飘飘的两下,一脸无奈:“师父才说能理解,怎么又打起人来了。”
鲍叔牙叹口气:“也罢了,若不是你如此冲动,我也见识不到什么是天谴。权衡下来,到底救绿姬姑娘性命比传国玉玺更要紧些。”
小白拽了拽鲍叔牙的胡子:“绿姬中毒时师父明明也焦心得紧,何必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鲍叔牙打掉小白的手,说道:“并非为师太过计较得失,只是公子行事太过冲动,实在让为师很担忧啊。”
小白敛了嬉笑的神色,对鲍叔牙道:“师父不必忧虑,当时情况紧急,看似我是贸然行事,其实我已思虑周全。师父细想下,管仲怎会知道我们得了传国玉玺?必是有细作泄密,可我们这里知道此事的人极少,还都是打小就跟着我的。师父以为,细作究竟是谁?”
鲍叔牙不是没考虑这些,只是前几日焦头烂额,未来得及深思,现如今听了公子小白的剖析,鲍叔牙转转眼珠,回道:“只怕不是出在我们这里。”
小白点点头:“我与师父想法一致,细作只怕出在齐国国氏高氏两位大夫身侧,估摸着管仲已经知晓我们与二位大夫交好之事,顺势而为,布下此局。为着让管仲放松警惕,也为着齐国的情报能顺利传来,这玉玺,我一定得给他。”
听了小白的话,鲍叔牙显得有些激动:“公子所言极是。”
小白又道:“当时我最大的念头就是救绿姬一命,可这玉玺也不能白给管仲,总要对我们有点裨益才是。”
鲍叔牙点点头:“细想来,绿姬姑娘那日所表现出的神力着实有些骇人,只怕管仲不会就此罢手,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小白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看着绿姬的房门,叹道:“有时候真希望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没有什么神力,也能少受些伤害吧。”
鲍叔牙笑着摇了摇头:“公子说笑了,普通的姑娘哪里配得上你。只是公子若要保护绿姬姑娘,就要肩负起更多的责任呐”,鲍叔牙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著山方才所言倒提点了我,这个懒丫头此次前来,会不会对绿姬姑娘不利啊。”
小白蹙眉道:“这丫头应该是纠的人,师父只看她言辞之间很是维护纠,却极少提及管仲。况且,管仲心思缜密,断不会选个半成不成的毛丫头前来行刺。”
鲍叔牙愁容满面:“即便如此,为师也很有些担心呐。公子与姑娘的关系刚近了一点,这懒丫头若是总在绿姬姑娘跟前提及公子纠,只怕绿姬姑娘更加难以释怀……”
小白面色有几分黯然,目光却坚定如炬:“提便提吧,我不希望她是因为对纠有所误会,而我恰巧在她身旁才移情于我。我倒希望她能顺从己心,好好问问自己,究竟对谁更动心。反正现下她也无处可去,时日还长,我可以等。”
鲍叔牙拍了拍公子小白的肩:“公子思虑周全,远出乎为师的意料。”
小白笑道:“有些道理,师父讲得再透彻也是无用,总要自己经历了才懂。对了,师父,国氏大夫和高氏大夫那里,要派得力的人去安抚一下,万不要因为传国玉玺的事,对我们有什么成见。”
鲍叔牙躬身抱拳:“公子放心,俱已安排妥当。”
房中,绿姬在榻边坐着,仍止不住咳血,面色通红。懒丫头见状,忙将青铜壶中的温水倒进爵中,递给了绿姬。
绿姬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现下只有你我在,有什么要说的,你便说吧。”
懒丫头放下青铜爵,跪在地上,对绿姬磕了个头:“说起此事,还要从姑娘被大兴骑马拖伤的事情说起。”
此事与大兴有关,倒着实出乎绿姬的意料。绿姬看看懒丫头神色,搜罗出脑中碎片似的回忆,拼凑在一起,大概有几分懂了:“大兴,是你兄长?”
懒丫头点点头,抿着嘴:“大兴是我亲兄。”
可在绿姬记忆中,大兴对懒丫头虽好,却不像是对自己妹妹那种百般呵护。反倒是懒丫头对大兴,不知比对旁人好上多少倍。绿姬看懒丫头一脸难言之隐,问道:“大兴并不知你是他妹妹吧?记得他曾跟我说过,他是犬戎族人,自幼与父母族人走散,后被管大夫收养,专教公子骑射。”
懒丫头回道:“是,只是哥哥不知,我们并非走散,而是被灭族了。当日我们一族人在燕地放牧,遇到不知哪国的散兵,因为我们是犬戎族人,他们便不分青红皂白赶尽杀绝。哥哥当时去捡马粪,逃过一劫。我年纪小,尚在襁褓,可那些士兵依然不放过我,意欲将我摔死。公子跟随师傅学习骑射路过燕地,救下了我。后来公子将我送去临淄城郊他乳母家中抚养,到五六岁时才接回公子府邸。凑巧的是,管大夫竟收养了流浪的哥哥,听他讲自己身世,管大夫猜测到我们是兄妹。可哥哥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跟家人走散了,公子就央求大夫先不要告诉哥哥实情,怕他难以接受。”
自打犬戎攻入镐京杀死周幽王,各诸侯国对犬戎多有忌惮,几乎是看见就杀,枉死的牧民不计其数。绿姬听了懒丫头身世,心里十分难受,少不得出言宽慰:“总算是天不绝人愿,你们兄妹被公子纠收留,他待你们二人极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为何不将实情告诉大兴,只怕他心中还惦记着回犬戎去找他的父母家人。”
懒丫头回道:“我渐渐大了,公子慢慢将身世告诉了我,我虽也觉得自己可怜,但当时年纪太小,对父母亲人没有印象,所以哀伤不深。可哥哥不一样,他年年托人去查问族人的事,越是这样,公子越不能告诉他了。”
大兴极重情意,公子纠的担心不是多余,若他知道族人早已被杀,天知道这血性的犬戎汉子会做出什么事来。绿姬叹了口气,问道:“此事与你如何对我有什么关系?”
懒丫头又对绿姬磕了个头:“姑娘大恩,永世不忘。”
绿姬丝毫不知懒丫头所指的“大恩”是什么,一脸迷茫。
懒丫头哭道:“姑娘不必瞒我,当时我哥哥鲁莽,误以为姑娘是细作,策马拖断了姑娘的腿。动用私刑乃是大罪,公子原打算重惩,要杀我哥哥,幸而姑娘求情,才饶我哥哥性命。”
求情的事纯属子虚乌有,公子纠当时确实怒斥了大兴,却未作严惩。想来,公子纠知道懒丫头虽然心地善良,却不够勤谨,为着让她尽心侍奉绿姬,才如此说来唬她的。此招倒是有效,懒丫头果然对绿姬极好,嘘寒问暖,掏心掏肺的。
绿姬心头一涩:公子纠究竟在身后为她做了多少事,从衣食住行到性命攸关,事无巨细,都为她考虑的清清楚楚,绝非一句“窥视天命”就能全部抹杀的。
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契合和不可能,头一个跃不过去的坎儿,就是管仲。
绿姬扶起懒丫头,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道:“公子近日可还好?”
懒丫头摇摇头:“公子每日虽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和鲁公的妹妹一起弹琴郊游,可我知道,夜半无人时他总在回廊尽头独自站着,神色无比哀伤。”
千防万防,还是猝不及防,绿姬被懒丫头无心说出来的话刺得遍体鳞伤。公子纠也教鲁公的妹妹弹琴,也和她一起郊游取乐。心不争气地痛了,绿姬一忍再忍,泪珠还是盈盈于睫,摇摇欲坠。
不知该怨怪谁,她和纠似乎都没有做错任何事,可事情却依然与他们所期许的样子背道而驰。也许,这便是有缘无分吧。
误会解开,懒丫头便留了下来,照顾绿姬的衣食住行。侍卫们一开始很是提防她,几日后,众人发现她真的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有时还显得很呆笨,实在不足为惧,慢慢卸下了心防,唯有著山,仍时常与懒丫头拌嘴吵架,从早到晚,没个消停。
心中不畅快,绿姬时常独自站在后院的桃树下发呆,一站便是两三个时辰,毒日头晒着,虚汗不住地往外冒,身上却直发冷,咳血更是一日重似一日。
察觉到绿姬有意疏远,公子小白很失落,但他似乎并没有被这情绪影响,每日读书练箭无比勤勉。倒是鲍叔牙有些焦急,劝公子小白想想办法,切莫前功尽弃。
莒国公现下对公子小白非常照顾,时常周济他们。只是莒国国小,没什么好东西,送来的都是些最寻常的米粮果蔬,好在众人衣食有了保障,倒也省却了骑马打猎的许多麻烦。
这一日,莒国公又派人送来了一筐新鲜的桑葚,紫莹莹的,十分馋人。
著山将桑葚搬到大院中间的雕花案几旁,垂涎欲滴快忍不住,伸手想去偷拿一个吃。
公子小白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吓得著山差点跪下:“著山,你去叫绿姬和懒丫头出来吃桑葚。”
著山为掩盖偷吃的行为,欢快地应了一声,向绿姬的房间跑去。
听到敲门声,懒丫头应声开门,看到著山,懒丫头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著山惦记着桑葚,没工夫跟懒丫头拌嘴,指了指不远处的案几:“公子叫你们去吃桑葚。”
懒丫头顺着著山指的方向看到了洗净后整整齐齐码在青铜盘中的桑葚,二话不说就要过去,走了几步,想起了绿姬,忙回身叫道:“姑娘,出来吃桑葚了。”
时下正是桑葚出产的季节,桑葚颗颗饱满,紫莹莹甜丝丝的,众侍卫围坐在案几旁,吃得十分餍足。著山和懒丫头也跑来坐下,两人专门抢对方手边的桑葚吃,虽然自己也觉得非常幼稚,仍闹得不亦乐乎。
公子小白却不似旁人这般好兴致,紧紧地盯着绿姬的房门。看到她走出来了,小白才松了口气。
绿姬小脸愈发苍白,嘴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走到了案几旁。懒丫头赶忙起身,扶绿姬坐了下来。
懒丫头捡了两个熟透的桑葚,递给绿姬:“姑娘快尝尝,这桑葚甜得很,好吃极了。”
绿姬接过桑葚,放入口中,只觉得一股酸涩徘徊在舌尖,顺着喉头抵达肠胃,酸得她直打颤。
心是苦的,吃什么都不是滋味,绿姬无力地垂下手,嘴角挂了一抹自嘲的笑。
绿姬每一个小小的表情,落在公子小白眼中,都是放大百倍的,见她这样怅然若失,小白心里也十分不舒服,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她。
小白想了想,忽然对众人说道:“你们可听过卫国有首民歌,唱的就是这吃桑葚的事。”
侍卫们放下了手中的桑葚,懒丫头和著山也停止了争闹,专注地看着公子小白。吃桑葚也能唱歌?当真新鲜的很。
小白对众人念道:“吁嗟士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纠耽。就是说,你们这起子人,吃桑葚也要注意量,不要吃多了身子难受。而女子,也不要过度沉溺于那人的情感中,无法自拔。”
绿姬蹙了蹙眉,公子小白刻意把“吁嗟鸠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士耽”说成了“吁嗟士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纠耽”,用公子纠代替鸠鸟,就是为了警示绿姬。
绿姬何尝不知她这样伤心劳神实属不该,可常人若能随意自如把握情感,人就不再是人,而是圣贤,是神明。绿姬抬眼看看公子小白,小白也正看着她,星一样璀璨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和心痛。
侍卫们听出了小白的言下之意,很配合地点头称是,都说过度沉溺于某些人事物总是有害,不如看开些,早日解脱的好。
懒丫头一边吃桑葚一边瞪大了眼,十分难以置信:“姑娘和我们公子的事竟然传到了卫国,还唱成了歌?”
听了懒丫头说出的傻话,著山一不小心将桑葚颗粒吸进了气管里,咳个不住:这丫头蠢成这样,他们一开始竟还怀疑她是管仲派来的细作?真是笑死个人了。
这一席话尴尬了活跃的气氛,侍卫们忙讲笑话岔开话题,说说笑笑间,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待众人都散了,小白一把拉住欲走的绿姬,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绿姬垂着头,不敢直视公子小白。一个情字画地为牢,将绿姬小白和公子纠困在了一起,如今绿姬痛苦,纠难过,想来小白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看到绿姬苦着脸,小白竟笑了,轻道:“你想回曲阜,找纠问个清楚,是吗?”
这是自然,她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和不明白,只怕只有公子纠才能解答。可想见公子纠实属痴人说梦,绿姬心知肚明,垂着眼,没有答话。
小白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让你回曲阜,找纠问个清楚,了却你心中所愿。”
绿姬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小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公子小白竟然要送她回曲阜找公子纠,究竟是什么意思? 风透湘帘花满庭:英雄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