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危险的财富

第48章 1890(2)

危险的财富 (英)肯·福莱特 8152 2021-04-06 01:27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危险的财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奥古斯塔守着丈夫的棺材落入墓穴,休在一旁打量着她。她站在爱德华打着的一把大伞下面。她一头银发,戴着一顶巨大的黑帽子,显得极其华贵。现在,在她失去自己的终身伴侣的时候,她该有点儿人性,心生哀悯吧?但她高傲的脸上刻着坚忍的线条,像一尊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大理石雕像,看不出任何悲伤。

  葬礼过后整个皮拉斯特大家庭在怀特海文宅共进午餐,包括所有股东和他们的家属,外加紧密生意伙伴和米奇·米兰达这类长期门客。为了让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奥古斯塔把两个长餐桌对到一起,摆在客厅里。

  休有一两年没有进过这幢房子了,这期间它又重新装修过,这次是最时尚的阿拉伯风格。门口装了一个摩尔式的拱门,所有的家具都带着浮雕细工,室内装饰采用的是丰富多彩的伊斯兰抽象设计,客厅摆着一个开罗屏风和《古兰经》台。

  奥古斯塔把爱德华安排在他父亲的椅子上。休觉得她这么做有点失策。让他坐在上首,反而无情地强调了他无能填补父亲的空缺。约瑟夫是个反复无常的领导者,但他并不愚蠢。

  不过,奥古斯塔做事始终是有目的的。在午餐接近尾声时,她以惯有的唐突方式说:“要尽快选一个新的资深股东,显然这应该由爱德华担任。”

  这话让休颇为惊诧,尽管奥古斯塔一贯看不见她儿子的缺点,可这仍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很清楚她无法得逞,但她竟然提出这种建议,还是十分令人不安。

  餐桌上一时陷入沉默,休意识到大家都在等着他说话。家人都认为他是奥古斯塔的反对者。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如何把这事处理好。他决定把这事搁置一下。“我认为股东们将在明天讨论这个问题。”他说。

  奥古斯塔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她说:“我要谢谢你没有在我的家里发号施令,告诉我该讨论什么,年轻人。”

  他很快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如果你一意坚持,也行。不过这个决定不是说做就做的,就连你,亲爱的伯母,也无法决定。你显然不理解问题的微妙之处,因为你从没做过银行的工作,或者说什么工作都没做过——”

  “你竟敢——”

  他提高自己的声调,压过她。“现在资格最老的股东是塞缪尔叔叔,”他说,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冲,便又把声音放缓和些,“我敢肯定我们都同意让他做,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成熟老练,经验丰富,被金融业界普遍接受。”

  塞缪尔叔叔略微点头,以感谢他的溢美之词,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没有人反驳休,但也没有人表态支持他。他估计他们不想公然对抗奥古斯塔,这些懦夫宁愿让他出头,自己坐享其成。这实在令人鄙视。

  随便吧。他接着说:“不过,塞缪尔叔叔以前已经把这荣誉出让了一次,如果他再这样做的话,皮拉斯特家族最年长的就是小威廉,他在业内也广受尊敬。”

  奥古斯塔不耐烦地说:“这事不是靠什么业内,而是由皮拉斯特家族决定。”

  “确切说,由皮拉斯特银行的股东,”休纠正道,“正如股东需要取得其他家庭成员的信任一样,银行需要赢得广大金融界的信任。如果丧失了这种信任,我们也就到头了。”

  奥古斯塔越来越生气:“我们有权喜欢谁就选谁!”

  休使劲摇了摇头,再没有比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更让他恼火的了。“我们没有权利,只有义务,”他强调说,“我们受委托管理别人数百万英镑的财产。我们不能为所欲为,必须做该做的事。”

  奥古斯塔又换了一种策略:“爱德华是儿子,是继承人。”

  “这不是一种可以世袭的头衔!”休气愤地说,“要看谁最有能力。”

  现在轮到奥古斯塔发火了:“爱德华跟别人一样有能力!”

  休环视桌子四周,意味深长地跟每位股东对视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有没有人愿意把他的手放在心窝上,说爱德华是我们中间最有能力的银行家?”

  很长时间谁都没说话。

  奥古斯塔说:“爱德华的南美债券让银行赚了很多钱。”

  休点了点头。“不错,过去十年中我们的确售出了几百万英镑的南美债券,所有业务也是爱德华经手处理的,但这笔钱很危险。人们购买债券,是因为他们相信皮拉斯特银行。如果有哪个国家的政府拖欠支付利息,所有南美债券的价格会暴跌,皮拉斯特银行就会受到谴责。正因为爱德华成功的销售业绩,我们的声誉,我们最为宝贵的财产,现在攥在了一群不识字的野蛮独裁者和将军手里。”说到这里,休发现自己一下子十分激动。他用自己的才智和辛勤的劳动让银行信誉大增,奥古斯塔的为害企图让他心中充满义愤。

  “你销售的北美债券也一直都有风险,银行就是干这个的。”她得意地说,好像抓住了他的短处。

  “美国拥有现代的民主政府,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也没有敌人。现在,他们又废除了奴隶制,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个国家一百年内会出现动乱。相比之下,南美洲都是些相互交战的独裁国家,十天时间就会变个样子。南北两者尽管都有风险,但北方的危险要小得多。银行业务就是一种风险的估算。”

  “你不过是嫉妒爱德华,你一直嫉妒。”她说。

  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股东都不说话,一旦他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也就猜到奥古斯塔肯定事先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了。难道她真的说服了他们,甘愿接受爱德华当资深股东吗?这让他忧心忡忡。

  “她到底都跟你们说了什么?”他突然说道,挨个盯着他们,“威廉?乔治?哈里?说吧,别再瞒着了。你们已经预先讨论过了,奥古斯塔收买了你们。”

  他们一个个显得呆呆傻傻的,最后威廉说:“谁也没被收买,休,但奥古斯塔和爱德华挑明了,除非让爱德华当资深股东,否则他们就……”他局促不安起来。

  “说下去。”休催促道。

  “他们会从银行撤出资本。”

  “什么?”休惊呆了。撤出资本在这个家族里算是一桩重罪,他自己的父亲这样做了,就一直没有得到宽恕。奥古斯塔竟敢以这种方式相要挟,实在太可怕了,这也表明她已狠下心来,志在必得。

  家族的人里头,她和爱德华控制着银行大约百分之四十的资本,超过两百万英镑。如果他们按照法律赋予的权利在这个财年年底抽出资本,银行的实力会被大大削弱。

  奥古斯塔如此威胁令人震惊,更糟糕的是股东们已经准备让步。“你们就这么屈服了!”他说,“如果你这次让她得逞了,她就会得寸进尺,每次想干什么就威胁撤出资本,以此降伏你们。你们还不如让她当资深股东。”

  爱德华咆哮起来:“你竟敢这样跟我母亲说话!注意点儿礼貌!”

  “让你的礼貌见鬼去,”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他知道大发脾气于事无补,但他的怒火实在无法抑制,“你们是要毁掉一家大银行。奥古斯塔有眼无珠,爱德华愚蠢至极,而你们其余的人又胆小如鼠,不敢阻止他们。”他往后推了推椅子站了起来,挑战一般地把他的餐巾扔在桌子上,“好吧,这里有个人不会被吓唬住。”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他即将说出一句改变他余生方向的话。桌子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他别无选择。“我辞职。”他说。

  转身离开桌子时他瞥见了奥古斯塔的眼神,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塞缪尔叔叔晚上来找他。

  塞缪尔是一个老人了,但仍像二十年前一样讲究虚荣。他还跟那个叫斯蒂芬·凯恩的“秘书”住在一起。皮拉斯特家族里只有休一个人去过他们家,他们的房子地处放浪不羁的切尔西,屋子的装饰风格唯美时尚,家里到处都是猫。有一次,他们喝着一瓶波尔多葡萄酒时,斯蒂芬说,在皮拉斯特的家眷里只有他不是个泼妇。

  塞缪尔到访时休正待在他的书房里,他一般晚饭后都在那儿寻清静。他在膝头放着一本书,但并没有读,眼睛盯着炉火,想着以后的事。他的钱足以保证让他衣食无忧,有生之年不再工作都行,但他永远也当不成资深股东了。

  塞缪尔叔叔显得疲惫而伤感。“在堂弟约瑟夫活着的时候,我的意见总是跟他相反,一直都在争来争去,”他说,“我真希望一切不是这样。”

  休问他要喝点儿什么,他想要杯波尔多。休叫来他的管家,吩咐他取一瓶来。

  “你对这些事情怎么看?”塞缪尔问道。

  “我一开始很气愤,但现在我只是感到沮丧,”休回答说,“爱德华实在不可救药,根本不适合当资深股东,但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是怎么想的?”

  “我跟你的感觉一样。我也要辞职。我不会撤出我的资本,至少不会马上撤,但在今年底我要做这件事。你闹这么一出走了以后,我就跟他们这么说了。不知道我是否该早点儿说这话,这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他们还说了什么?”

  “哦,这就是我到这儿来的原因,亲爱的孩子,很遗憾,我当成了敌人那边的信使,他们请我来劝你不要辞职。”

  “这帮该死的傻瓜。”

  “他们当然很愚蠢。不过,有件事情你应该想想,如果你立刻辞职,城里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会说,如果休·皮拉斯特认为爱德华无法管理银行,他就肯定管理不好。这会让人们失去信心。”

  “的确,如果银行的领导力量薄弱,人们就应该对它失去信心,否则他们的钱就保不住了。”

  “但如果你辞职会引发金融危机呢?”

  这是休所没有想到的:“有这个可能吗?”

  “我觉得有可能。”

  “我不想那么做,这不用说。”一场危机可能将其他完全正常的生意拉下水,就像1866年奥弗闰德与古尔尼的破产毁掉了休父亲的公司那样。

  “也许你该留职到这个财年年底,跟我一样,”塞缪尔说,“只差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爱德华负责,让大家习惯习惯,然后你再走,不会让人大惊小怪。”

  管家送来一瓶波尔多。休一边咂摸着酒,一边思考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同意塞缪尔的建议,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样做。他对所有人都说教过银行对储户以及整个金融界负有责任,他必须说到做到,履行自己的承诺。如果他感情用事,让银行遭受损失,那他就跟奥古斯塔没什么两样了。此外,推迟离职会让他有时间好好考虑以后该做什么。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一直待到年底。”

  塞缪尔点了点头。“我想你会这么做,”他说,“这是正确的选择——你的最终选择都是对的。”

  2

  十一年前,梅茜·格林伯恩跟上流社会说再见时,挨个走访了她的所有朋友,这些朋友为数众多,一个个都很富有。梅茜劝说他们捐助蕾切尔的南渥克女子医院,这些投资抵补了医院的日常开销。

  这笔钱由蕾切尔的父亲管理,他是医院经营者中唯一的男性。梅茜本想自己来管理这些投资,但她发现银行家和股票经纪人不愿意跟她打交道,不按她的指示办,跟她要她丈夫的授权,有什么信息也隐瞒不报。尽管她可以去跟他们据理力争,但设立医院之初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跟蕾切尔去拼去闯,于是她们便请鲍德温先生负责财务。

  梅茜成了寡妇,但蕾切尔跟米奇·米兰达的婚姻还维持着。蕾切尔跟丈夫从不见面,但他就是不同意离婚。十年来她一直跟梅茜的哥哥,现在是议会议员的丹·罗宾逊保持秘密恋爱关系。他们三人一起住在沃尔沃思郊区梅茜的房子里。

  医院设在市中心的工人聚居区,他们在南渥克大教堂附近长期租下连在一排的四幢房子,在每层的内墙上凿出门来,建成了他们的医院。跟一般医院摆满床铺的洞穴般的病房不同,他们这里都是单个的小房间,十分舒适,每个房间只有两三张床位。

  梅茜的办公室靠近正门,房间里十分温馨,摆着两张舒适的椅子,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地毯有些褪色,但窗帘十分明亮。墙上挂着镶在相框里的海报“神奇的梅茜”。办公桌不太显眼,一本本登记簿放在一个柜子里。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光着两脚,破衣烂衫,怀着九个月的身孕。她带着一副既警惕又绝望的表情,就像饥饿的猫走进一间陌生的房子寻找吃的一样。梅茜说:“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

  “萝丝·波特,夫人。”

  他们总是叫她“夫人”,就好像她是个阔太太。她以前还让她们叫她梅茜,现在已经随她们便了。“你想喝杯茶吗?”

  “好的,谢谢夫人。”

  梅茜拿一只普通的瓷杯倒上茶,加了奶和糖。“你像是累坏了。”

  “我是从巴思一直走过来的,夫人。”

  这一路有一百英里。“那你得走一个星期吧!”梅茜说,“可怜的孩子。”

  萝丝一下子哭了起来。

  这很正常的,梅茜都习惯了。最好让她们哭个痛快。她坐在萝丝椅子的扶手上,让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她。

  “我知道我很邪恶。”萝丝抽泣着说。

  “你不邪恶,”梅茜说,“我们都是女人,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们这里不讲什么邪恶,那是神父和政治家的话。”

  过了一会儿萝丝平静下来,喝着茶。梅茜从柜子里拿出最近记录的登记簿,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她把每个入院的妇女都记录下来,这种登记经常能派上用场。如果某个自以为是的保守党成员在议会中发布言论,说大多数未婚母亲都是妓女,或者她们都打算遗弃自己的孩子之类陈词滥调,她就会客客气气、认认真真地写封信,用证据反驳他,还会在各处演讲重复她的驳斥。

  “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她对萝丝说,“你怀孕前在哪儿干活?”

  “我在巴思给一个叫弗里曼的太太做饭。”

  “那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小伙子的?”

  “他在街上跟我搭话,那天下午我休息,我打着一把黄色的新阳伞,我这打扮好像挺招人的,我后来明白了。都是那把黄伞把我毁了。” 危险的财富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