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87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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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下楼去,进了约瑟夫的房间。她倒希望他见她迟迟不来,已经睡着了,但他正坐在床上,读着一张《帕尔马尔街报》。他马上把报纸放在一边,掀开被单让她进来。
他马上把她抱住。房间里的光线很亮,不经意间天已经亮了。她闭上了眼睛。
他很快就进入了她。她搂着他,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她想起自己十六岁时躺在河边,穿着粉红色的裙装,戴着草帽,年轻的斯特朗伯爵亲吻着她,在她的脑海中,他一边不停地亲吻她,一边撩起她的裙子,在炎热的阳光下与她做爱,任河水在他们的脚边轻轻拍打……
结束以后,她在约瑟夫旁边躺了一会儿,回味着自己的胜利。
“这一夜非同寻常。”他含混不清地说,快睡着了。
“是啊,”她说,“竟然有这样的女孩。”
“嗯,”他哼了一声,“实在太漂亮了……傲慢,任性……丝毫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体形很可爱……就像你当年那样。”
奥古斯塔受了巨大的侮辱。她说:“约瑟夫!这种可怕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他没再吭声,看来已经睡着了。
她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跺着脚走出了房间。
这一晚她没再回床上睡觉。
6
米奇·米兰达住在坎伯威尔一位寡妇和她成年儿子的房子里,他占了两个房间。任何上流社会的朋友都没来过这儿,包括爱德华·皮拉斯特。米奇用他那非常拮据的开销扮演一个年轻的花花公子,在住房上能省则省,不去强求高雅华贵。
每天早晨九点钟,房东太太为他和老爹端来咖啡和热面包圈。吃早餐时,米奇向老爹炫耀自己如何让托尼奥·席尔瓦输掉借来的一百英镑。他并不期待父亲对自己大加赞美,但希望他可以勉强承认儿子的机巧善变。可是,老爹听了以后无动于衷。他吹着自己的咖啡,咕噜咕噜喝得很响。“那么,他是回科尔多瓦了?”
“还没有,但他会回去的。”
“你是在希望。这么一通麻烦,到头来还是你希望他会回去。”
这话伤了米奇的自尊心。“今天我就要决定他的命运。”他抗议道。
“我在你这个年龄……”
“你就去割断他的脖子,我知道。但这里是伦敦,不是圣玛丽亚省,如果我到处去割人的脖子,就会被绞死的。”
“有些情况你没别的办法。”
“但也有其他情况,最好采取圆滑手段,老爹。你想想塞缪尔·皮拉斯特,他不软不硬地反对经营枪支。我一滴血不流就把他清除掉了,对吧?”事实上是奥古斯塔干的这件事,但米奇没告诉老爹。
“我不知道,”爸爸固执地说,“我几时才能拿到枪?”
这又触到了痛处。老塞思还活着,仍然是皮拉斯特银行的资深股东。现在是八月。圣玛丽亚山上的积雪九月份就开始融化了。老爹想要回家——带上这些武器一起走。一旦约瑟夫成了资深股东,爱德华就能把交易做成,把枪运出去。但倔强的老塞思还待在他的位子上不死,实在令人恼火。
“你很快就会得到枪的,老爹,”米奇说,“塞思挺不了多少时间了。”
“好吧。”老爹说,像赢了一场争论一般得意地笑了。
米奇往面包圈上涂黄油。跟老爹在一起总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会让他的父亲满意。
他的心思回到眼前这一天。托尼奥现在欠了一笔债,他根本无法偿还。下一步,应该把这个问题转化为一场危机。他想让爱德华跟托尼奥公开争吵。如果他做到这一点,那么托尼奥的丑事就传扬出去了,他就不得不辞去工作,回科尔多瓦老家。这样就轻松了,让大卫·米德尔顿再也找不到他。
米奇既要做到这些,又不要让托尼奥与他为敌。因为他还有另一个目的,他想搞到托尼奥的工作。托尼奥可能会从中作梗,如果他愿意的话,就会向部长诋毁米奇。米奇想让他反过来为自己铺平这条路。
整个事情由于他们二人一直以来的关系而变得复杂起来。在学校时托尼奥对米奇又恨又怕,最近托尼奥对他很是佩服。现在,米奇要跟托尼奥成为最好的朋友——同时又要毁掉他的生活。
米奇正琢磨着这些棘手的事情,这时有人敲门,房东告诉他有客人到访。过了一会儿,托尼奥走了进来。
米奇本打算早餐后就去拜访他。现在倒省了他的麻烦。“坐吧,喝杯咖啡,”他乐呵呵地说,“昨晚运气太糟了!不过,玩牌嘛,总会有输有赢。”
托尼奥朝老爹鞠了一躬,坐下来。他看上去整宿都没睡。“我输的钱太多了,实在负担不起。”他说。
老爹厌烦地哼了一声。他见不得有人这样垂头丧气,再说他一直鄙视席尔瓦这家人,他们住在城里,仰人鼻息,靠贿赂和贪污过活。
米奇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听你这么说真是遗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国家,如果付不了赌债就算不上是绅士,而不是绅士就不能当外交官,我有可能要辞职回家。”
一点不错,米奇想,但他用惋惜的口气地说:“这一点我理解。”
托尼奥接着说:“你知道大家都怎么看——如果第二天你还不了钱,人家就怀疑你的信誉了。可要还这一百英镑我得花上好几年,所以我就找你来了。”
“我没明白。”米奇说,虽然他心里十分清楚。
“你能给我出点儿钱吗?”托尼奥恳求道,“你是科尔多瓦人,不像那些英国人,不会因为犯一次错就给人下了定论。我最后会还你的。”
“如果有钱我肯定会给你的,”米奇说,“我倒希望我有那么富裕。”
托尼奥看了看老爹,后者冷冷地盯着他,只说了一句:“没有。”
托尼奥的头垂了下来。“我实在太蠢了,不该去赌博,”他低声说,“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就这么回家,我也没脸面对我的家人。”
米奇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能做些别的事情,帮一帮你。”
托尼奥眼睛一亮。“是吗,求你了,什么事情都行!”
“爱德华跟我是很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可以替你跟他说句话,把情况解释一下,问他能否给我个面子,宽限一下。”
“你能吗?”托尼奥一脸充满希望的样子。
“我请他等一等再要这些钱,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不敢说他一定会同意,这一点你要明白。皮拉斯特家里的钱车载斗量,但他们都很实际。不过,我会试试看。”
托尼奥紧握着米奇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他热切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
“可别期望太高——”
“不能不期望啊,我已经绝望了,你给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托尼奥一脸羞愧,接着说,“我今天早上甚至想要自杀,我上了伦敦桥,想从桥上跳到河里去。”
老爹那边轻轻哼了一声,他觉得就该那么做,一了百了。
米奇连忙说:“感谢上帝让你改变了主意。现在,我最好去皮拉斯特银行一趟,跟爱德华谈谈。”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吃午饭的时候你能到夜总会来吗?”
“当然,你要我去我就去。”
“那么,你去那儿找我。”
“好的。”托尼奥站了起来,“打扰你吃早餐了。我真——”
“不要谢我,”米奇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这不吉利。抱着希望等着就是。”
“是的,一定。”托尼奥再次向老爹鞠躬,“再见,米兰达先生。”然后他走出门去。
“这个蠢孩子。”老爹咕哝了一句。
“彻头彻尾的傻瓜。”米奇表示赞同。
米奇到隔壁房间穿上衣服,一件白衬衣,挺竖领和袖口都浆得很是挺括,一条浅黄色的裤子,外加一条黑色的缎子领巾。他又不厌其烦地把领巾打得漂漂亮亮,再加上一件黑色双排扣大衣。他脚下的皮鞋闪着蜡光,头发上也抹了发油,熠熠生辉。他的穿着总是体面优雅,但又有些保守,他从来不会穿那种时尚的新式翻领,或者像公子哥那样戴一副单片眼镜。英国人普遍认为外国人都低俗粗鄙,他对此十分谨慎,不让他们找到任何借口。
他留下老爹,让他自己打发这一天的时光。随后他出门穿过大桥进入金融区,这块地方被称作城区,因为附近这一平方英里的地域中包括了伦敦原来的罗马城。圣保罗大教堂周围的交通完全停了下来,公共马车、运酒车、两轮出租马车和商贩们的手推车正在跟赶往史密斯菲尔德肉类市场的一大群羊争抢道路。
皮拉斯特银行是一幢巨大的新建筑,它古典风格的正门十分气派,两侧是一根根带有凹槽的大柱子。正午刚过,米奇通过对开的大门进入银行大厅。虽然爱德华很少在十点前上班,但一般过了十二点就随时会被人叫去吃午饭了。
米奇在大厅里找到一个听差,说:“拜托,请告诉爱德华·皮拉斯特先生,米兰达先生要找他。”
“好的,先生。”
这是最让米奇对皮拉斯特家族感到羡慕的场所。里面的每个细节都炫耀着他们的财富和权力:抛光的大理石地板、丰富细致的镶板、安静的说话声、笔尖在分类账上刮擦的声音,最特别的或许要算那一个个吃得太肥、穿着过分讲究的听差。这块地方和这些人基本上都在为皮拉斯特家族数钱。没有人在这里养牛、开硝酸盐矿或者修建铁路。皮拉斯特只需看着钱成倍增长。在米奇看来,既然奴隶制已被废除,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了。
银行里面的氛围也有些虚伪。那种庄严肃穆就像一个教堂、总统府第或者博物馆。他们是放债人,却做出一副样子,似乎收取利息如同圣职一般,是个高尚的职业。
几分钟后,爱德华出现了——他鼻子青紫,一只眼睛带着黑眼圈。米奇一扬眉毛。“我亲爱的朋友,你这是怎么了?”
“我跟休打了一架。”
“因为什么?”
“我责怪他不该把妓女带进家里,他就发起火来。”
米奇想,这倒是给了奥古斯塔一个可乘之机,她一直在想办法摆脱休。“休又怎么样了?”
“你很长时间都不会看见他了,他已被发派到波士顿去了。”
干得好,奥古斯塔,米奇想。如果能把休和托尼奥两个人在同一天处理掉,那简直太好了。他说:“看来,喝上一瓶香槟,再来点儿午餐会对你有好处。”
“好主意。”
他们离开银行往西走。没必要叫马车了,因为街道都被羊群和出租马车堵死,到处水泄不通。他们经过肉类市场,这就是那群羊的目的地。屠宰场里飘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一只只羊直接从街上被扔进一个活板门,落入地下的屠宰场。这么一摔它们的腿就断了,只得乖乖等着屠夫一刀割断脖子。两人用手帕掩鼻而过,爱德华说:“看到这个,你一辈子都不想吃羊肉了。”米奇心想,就算比这恶心,爱德华的午餐也照吃不误。
出了城区,他们叫了一辆两轮马车直奔帕尔马尔街。一坐上车,米奇就开始说他早就准备好了的话。他说:“我很讨厌在别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坏话。”
“是啊。”爱德华含混地答应着。
“可是,如果问题关系到自己的朋友,就另当别论,他就有责任必须说话。”
“嗯。”爱德华完全不知道米奇在说什么。
“再说,我也不想让你觉得,就因为他是我的同乡,我就缄口不语。”
沉默了片刻,然后爱德华说:“我弄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托尼奥·席尔瓦。”
“啊,知道了。我看他没能力还上欠我的钱。”
“那可是瞎说八道。我知道他家的情况。他们差不多跟你家一样富有。”米奇丝毫不在乎这样信口胡诌——在伦敦,谁也说不清南美家族到底能多有钱。
爱德华很吃惊:“天哪,我还以为他们很穷呢。”
“一点儿不穷,他拿出这点儿钱很轻松。这样也就更糟糕了。”
“什么?怎么糟糕了呢?”
米奇重重叹了口气:“我怕他不打算把钱给你。他在四处吹嘘,说你根本不值得让他付钱。”
爱德华的脸唰地红了,说:“他竟敢这样说?见他的鬼!这家伙真不是人!那我们等着瞧。”
“我警告他别低估了你,我告诉他,你恐怕不会忍气吞声受人愚弄,但我的话他根本不听。”
“这个无赖。好吧,既然他不听忠告,那就得给他来硬的,让他明白明白道理。”
“真是可耻。”米奇说。
爱德华一言不发,开始生闷气。
马车沿着斯特兰德大道缓慢行进,米奇开始烦躁不安。托尼奥现在应该到了夜总会,而爱德华的火已经点了起来,正好吵上一架。一切都已按部就班。
出租马车终于在夜总会外面停了下来。米奇等着爱德华交了车钱,然后两人走了进去。在衣帽间那儿有几个人正在挂着帽子,托尼奥已经在这儿了。
米奇紧张起来。他把一切都安排到位,现在只有默默祈祷。希望他设计的这出戏自己按计划上演。
托尼奥跟爱德华对视了一下,显得很尴尬,嘴里说着:“哎呀……早上好,你们二位。”
米奇看着爱德华。爱德华的脸变成了粉红色,两眼冒着火,说:“听着,席尔瓦。”
托尼奥惊恐地看着他说:“这是怎么了,皮拉斯特?”
爱德华大声说:“说说那一百英镑。”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有几个人转过头来,正朝门口走的两个人也停下来看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谈论钱的事情十分不雅,一个绅士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这么做。大家都知道爱德华·皮拉斯特有花不完的钱,因此很明显,他当众提及托尼奥欠钱,一定是别有动机。旁观者察觉到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托尼奥一脸煞白。“怎么?”
爱德华狠狠地说:“如果你觉得方便,我今天就要拿到。”
这要求已经明明白白提出来了。不少人明白这笔欠债是真的,毋庸置疑。作为一个绅士,托尼奥只有一种选择。他应该说:“没问题,如果要紧的话,你马上就能拿到。我们到楼上去,我给你写一张支票。”或者,“我们去旁边那家银行好吧?”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人人都会知道他支付不起这笔钱,以后就远远躲着他了。 危险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