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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873(12)

危险的财富 (英)肯·福莱特 8942 2021-04-06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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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休是个问题。还有别的人呢?”

  “托尼奥·席尔瓦什么都看见了。”

  “但他当时什么都没说。”

  “他那时候很害怕我。但我不知道他现在还怕不怕。”

  “第六个人呢?”

  “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是谁。当时我没看到他的脸,他也没有自己站出来。恐怕我们对他没什么办法。但如果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就认为他对我们没什么危险。”

  奥古斯塔心里又是一惊,她可不敢这么肯定。这个未知的证人随时会冒出来,造成威胁。但米奇说得不错,他们对此毫无办法。“这么说,有两个人我们要处理一下,休和托尼奥。”

  一时间两人陷入思索,谁也没说话。

  现在已经不能再把休看作一个小麻烦了,奥古斯塔心想。他十分要强,爱出风头,在银行里已经获得了一定认可,相比之下泰迪就很平庸。奥古斯塔成功拆散了休和弗洛伦斯·斯塔沃西女士之间的好事。但是,现在休对泰迪造成的威胁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该想点儿办法对付他。可是,用什么办法呢?尽管他很糟糕,但他仍然是皮拉斯特家族中的一员。她搜索枯肠,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米奇若有所思地说:“托尼奥有个弱点。”

  “哦,是吗?”

  “他是一个糟糕的赌徒。明知负担不起也要下大赌注,经常输钱。”

  “也许你能安排一场游戏?”

  “也许。”

  奥古斯塔想到米奇大概知道如何在牌戏中作弊。然而她不可能直接问他,这种问题对任何正人君子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侮辱。

  米奇说:“这可能要花不少钱。你想在我身上押宝吗?”

  “你需要多少钱?”

  “恐怕得要一百英镑。”

  奥古斯塔毫不犹豫,因为泰迪的性命受着威胁。“很好。”她说。她听见房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其他来喝下午茶的客人已经陆续抵达。她站了起来。“我还不知道如何对付休,”她忧心忡忡地说,“我得好好想想。我们该进屋里去了。”

  她的小姑子玛德琳已经来了,见他们两个一进门就说开了。“那裁缝逼得我要喝点儿什么,光扦个边就要两个小时,让我都等不及要喝点儿茶了,哦,你们又做了这种杏仁饼,实在太妙了,可是我的老天,你们不觉得天气很热吗?”

  奥古斯塔密谋般地捏了一下米奇的手,坐下来倒茶。

  第四节八月

  1

  伦敦又闷又热,人们都向往新鲜的空气和开阔的郊外。八月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去观看在古德伍德举行的比赛。

  他们从伦敦南部的维多利亚火车站乘火车出发。交通安排本身反映出英国社会层次的细微差别——上流社会的人乘坐一等软席车厢,店主和教师坐进拥挤但也还算舒适的二等车厢,工厂工人和家庭用人在三等车厢,密匝匝地坐在硬木长椅上。下了火车,贵族们又坐上马车,中产阶层登上公共马车,工人们则步行。富人的野餐已由前一列火车提前送到,强壮的年轻男仆肩上扛着一个个带盖的大篮子,里面用瓷器和桌布包着煮熟的鸡、黄瓜、香槟和温室里长的桃子。不那么富裕的,就直接从摊贩那里买香肠、贝类和啤酒。穷人则自带吃食,用手帕包着面包和奶酪。

  梅茜·罗宾逊和埃普丽尔·蒂尔斯利跟索利·格林伯恩和托尼奥·席尔瓦一同出行。他们几个人的社会地位有些模糊不定。索利和托尼奥显然是第一类,可梅茜和埃普丽尔就只能算三类了。索利取了个折中,买的是二等车票,他们在车站上了一辆公共马车,穿过开阔的高地去赛马场。

  不过,索利很注重吃食,他不愿从小摊贩那儿买吃的,随随便便就把午餐打发过去,而是提前派了四个仆人带了一大份野餐,是用冰包裹好的冷鲑鱼和白葡萄酒。他们把雪白的桌布铺在地上,围坐在柔软的草坪上。梅茜把美食喂给索利。她越来越喜欢他了。他对谁都很和气,十分逗趣,跟他聊天也很有意思。贪食是他的唯一恶习。她还是没有让他太接近自己,但到头来她越是拒绝他,他就变得越是专情于她。

  赛车安排在午饭后开始。旁边就有一个庄家,站在一个箱子上喊着赔率是多少。他穿了一件花哨的格子外套,扎一条飘逸的丝领带,衣服扣眼里插着一大束花,戴了顶白色的帽子。他肩膀上挎了一个装满钱的皮包,站在一个条幅下面,条幅上写着:“威廉·塔克,国王的头,来自奇切斯特。”

  托尼奥和索利每场比赛都赌。可梅茜觉得无聊,如果不赌的话,每场比赛都没什么区别。埃普丽尔不离托尼奥左右,但梅茜决定离开他们一会儿,一个人到处看一看。

  值得一看的不只是那些马。马场周围的高地上挤满了帐篷、摊位和大车。还有不少赌博棚、怪物表演以及皮肤黝黑、戴着亮色头巾的吉卜赛人给人算命。人们在售卖杜松子酒、苹果酒、肉饼、橙子和《圣经》。手摇风琴和乐队争相竞奏,魔术师、玩杂耍和表演杂技的人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全都向人们要钱。这里有会跳舞的狗、小矮人和巨人,还有踩高跷的。喧闹的狂欢节气氛让梅茜不禁想起了马戏团,往昔的生活一去不返,怀旧的情绪让她内心感到刺痛。这些表演者想方设法从公众手里弄到钱,看到他们有所获得,她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她知道自己该从索利那里多获取一些。跟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谈情说爱,却又住在苏荷区的单间里,这简直不可思议。现在她应该戴着钻戒,穿着皮衣,把目光投向圣约翰伍德或克拉彭的郊区小型住宅才是。她给萨缪尔斯骑马的差使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伦敦社交季节即将结束,买得起马的人就要到乡下去了。但她不会让索利送她除了鲜花以外的任何东西。这让埃普丽尔气得发疯。

  她走过一个大帐篷。帐篷外面有两个女孩,穿着庄家的衣服,跟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喊着:“今天,在古德伍德比赛的唯一定数是即将到来的审判日!坚持你对耶稣的信仰,报偿就是永恒的生命。”帐篷里面阴凉幽暗,她索性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大都坐在长椅上,好像他们已经改宗皈依了。梅茜坐在出口附近,拿起了一本赞美诗。

  她能够理解人们为什么进教堂,为什么来赛马会讲经布道。这样做让他们感到有所归属。这种归属感恰恰是索利带给她的真正诱惑:不仅仅是钻石和皮衣,还有当索利·格林伯恩情妇的可能,得到一个住的地方,有定期的收入,自己能安排些事情。这并非什么体面的地位,也并不长久——一旦索利厌倦了她,这种局面就会结束——但这总比她现在的境况强多了。

  全体会众站起来唱赞美诗。这种感觉就像被羔羊的血洗涤身体一样,让梅茜很不舒服。她走了出去。

  她经过了一个木偶戏场,戏正演到高潮,暴躁的主角潘趣先生被他挥着棍子的老婆,从小舞台的一头打到另一头。她仔细审视着这群人。如果一场木偶戏演得规规矩矩,就不会有什么钱赚,大多数观众会一分不付悄悄溜掉,剩下的人也只给几个小钱。但他们有别的办法搜刮看客。几分钟后,她就发现后面有个男孩在偷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除了梅茜以外,所有人都在看戏,没人注意到这只肮脏的手伸进了男人的马甲口袋。

  梅茜并不打算干预这种事儿。在她看来,富裕又粗心年轻的人活该让人偷走怀表,只要窃贼有胆,窃得东西也算是奖赏。可她仔细去看那个受害者,认出那是黑头发蓝眼睛的休·皮拉斯特。她记得埃普丽尔告诉她休没有钱,丢了手表他可承受不起。她一时冲动,决定挽救一下他的疏忽大意。

  她快步绕到人群后面。扒手是个衣衫褴褛、长着棕黄色头发的男孩,十一岁左右,梅茜离家出走时就是这个年龄。他十分巧妙地把休的表链从他的马甲里拉出来。看表演的观众里发出一阵哄笑,扒手趁机拿着怀表溜到了一边。

  梅茜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吓得轻声叫了起来,试图逃脱,但她的力气比他大多了。“把它给我,我就饶了你。”她小声吓唬道。

  他磨蹭着。梅茜看见那脏兮兮的脸上既有害怕,又有贪婪。接着他乖乖投降,把手表扔在地上。

  “去偷别人的手表吧。”她放开他的手,这小家伙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捡起手表。这是一只带盖的猎表。她打开盖子,看上面的时间:三点过十分。在手表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托比亚斯·皮拉斯特

  爱你的妻子

  莉迪亚

  1851年5月23日

  这表是休的母亲送给他父亲的礼物。梅茜很高兴她及时救下了这块表。她合上表盖,拍了拍休的肩膀。

  他转过身,一副很恼火被人打扰的样子,接着他惊讶地睁大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罗宾逊小姐!”

  “几点了?”她说。

  他机械地去掏表,发现自己的口袋空了。“真奇怪……”他环顾四周,觉得是不是自己把表掉在什么地方了,“我可千万别……”

  她亮出手表。

  “老天爷!”他说,“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我看见有人偷你,把它抢了过来。”

  “小偷在哪儿?”

  “我让他走了。不过是个毛头小孩子。”

  “可是……”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想让他拿走这表,但我知道你买不起新的。”

  “你说的不是真话吧。”

  “是真话。我小时候也偷过东西,不过从未被人抓住。”

  “太可怕了。”

  梅茜又一次觉得他挺讨厌。从她的思维角度看,他那种态度实在显得假模假式。她说:“我还记得你父亲的葬礼。那天很冷,下着雨。你的父亲欠着我父亲的钱,死了,但你还有外套穿,可我没有。这没说错吧?”

  “我不知道,”他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我父亲破产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难道因为这个,我一辈子就得对所有的罪恶视而不见?”

  梅茜吃了一惊。很少有男人这样呵斥她,可休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做了。不过她不想再跟他吵上一次。她碰了碰他的胳膊。“对不起,”她说,“我没有批评你的父亲,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为什么一个孩子要偷东西。”

  他的语气立刻软化了。“我还没有感谢你抢下了我的手表。这是我母亲送给父亲的结婚礼物,所以不管值不值钱都很珍贵。”

  “那孩子会找别的傻瓜去偷。”

  他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他说,“你想喝杯啤酒吗?天气这么热。”

  她正好也想喝上一杯。“好吧,谢谢。”

  离他们几码远的地方有一辆装着大桶的四轮大车。休买了两大陶罐温热的麦芽淡味啤酒。梅茜喝了一大口:她太渴了。这啤酒比索利的法国葡萄酒更好喝。那辆大车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粉笔草草地写着一行大字:“带走酒罐它会爆掉你的脑代[5]。”

  休总是带着一脸活泼相,现在却显得很是凝重。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发现没有,我们都是同一场灾难的受害者。”

  她没有。“你是什么意思?”

  “1866年发生过一场金融危机。出现这种情况,一些全然无辜的公司就会倒闭……就像队伍中的一匹马跌倒,会把别的马也拖倒一样。我父亲的生意破产是因为别人欠他的钱还不了,这让他绝望至极,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抛下我的寡母,让我十三岁就失去了父亲。你父亲养活不了你,因为别人欠他的钱不给,让你十一岁就离开了家。”

  梅茜明白他这话的逻辑,但她心底里无法赞同他,她一直痛恨托比亚斯·皮拉斯特,久而久之,这种仇恨已经扎下了深根。“这不一样,”她反驳说,“工人阶层没法控制这些东西,他们只按照吩咐干活。老板们掌握权力,如果发生问题就是他们的错。”

  休思索着。“我说不清,也许你是对的。老板们得到的回报肯定是最大的。但我敢肯定一点,不管老板还是工人,他们的孩子都是不该受责备的。”

  梅茜笑着说:“我们能找到互相都赞同的观点,真令人不敢相信。”

  他们喝完了啤酒,把酒罐送回去,走了几码到了一个旋转木马场。“你想骑木马吗?”休问。

  梅茜笑了。“不。”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她有点儿不愿意让他知道是索利带她来的,“你呢?你是跟你那可怕的伯母一起来的吗?”

  他做了个鬼脸。“不。卫理公会派不赞同赛马会——她要是知道我在这儿,肯定会吓坏的。”

  “她喜欢你吗?”

  “一点儿也不。”

  “那为什么她让你跟她一起住?”

  “她喜欢一直看着别人,好控制他们。”

  “她控制你吗?”

  “她是想控制。”他笑了,“有时候我一逃了之。”

  “跟她住在一起挺难的。”

  “我负担不起自己单独住。我得耐着性子,在银行里好好干。获得提拔以后就能独立了。”他又笑了一下,“到了那时候,我就会像你一样,让她闭上她的狗嘴。”

  “希望那次你没惹上什么麻烦。”

  “惹上了。不过看她脸上那表情,麻烦也值得了。就是那会儿我开始喜欢你的。”

  “因此你就跑来请我跟你一起吃饭?”

  “是啊,可你为什么拒绝呢?”

  “因为埃普丽尔跟我说你自己一分钱都没有。”

  “我的钱够买几块排骨和一份葡萄干布丁。”

  “真是让一个女孩子无法抵抗啊!”她揶揄地说。

  他笑了。“今晚跟我出去。我们去克莱蒙花园跳舞。”

  她动心了,但一想到索利她又感到内疚。“不去了,谢谢你。”

  “为什么不去呢?”

  她也这样问着自己。她并没有爱上索利,她也没从他那儿拿钱,那么她干吗把自己省着留给他呢?我十八岁了,她想,如果我不能跟我喜欢的男孩出去跳舞,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么,好吧。”

  “你真来吗?”

  “嗯。”

  他笑了,这让他很高兴。“要我去接你吗?”

  她不想让他看到苏荷区贫民窟里跟埃普丽尔共用的房间。“不用,我们在别的地方见面吧。”

  “好的,我们去威斯敏斯特码头,坐汽船去切尔西。”

  “好啊!”她觉得自己几个月来都没这么高兴了,“几点呢?”

  “八点钟怎么样?” 危险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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