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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当我是你的俘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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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汉】

  关于詹姆斯·弗雷泽,格雷所下的决心只持续了两周时间。然后,当信使从阿兹缪尔村里带来一个消息时,一切都改变了。

  “他还活着?”他尖锐地问道。信使点了点头,那人是阿兹缪尔的村民,为监狱工作。

  “他们把他抬进来时,我亲眼看见的,大人!这会儿他在青柠树旅店,有人照料着——不过我觉得,大人,他们再照料也没啥用了,您知道我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抬了抬眉毛。

  “我知道了,”格雷简短地回答,“谢谢你,呃——”

  “艾利森,大人,鲁弗斯·艾利森。您的仆人,大人。”他收下格雷给的一先令,夹着帽子一鞠躬便走了。

  格雷坐在书桌前,呆望着铅灰的天空。自打他来到这里,这里几乎就没有出过一天太阳。他下意识地用笔头敲着桌子,浑然不知羽毛笔尖已经被他敲得不成样子了。

  一提到金子,任何人的耳朵都会竖起来,而格雷的耳朵反应格外灵敏。

  这天早上有雾,有人在村子附近的沼泽地里找到了一个流浪汉。他发着高烧,神志不清,湿衣服里浸透的不仅是潮气,还满是海水。

  这个人一经发现就说个不停,几乎全是胡言乱语,没人能听懂的疯话。他似乎是苏格兰人,但嘴里说的却是支离破碎的法语和盖尔语的混合体,时不时地冒出些许零碎的英语单词,而其中则包括“金子”两字。

  在这个地区,一旦提到苏格兰人、金子和法国话,任何在詹姆斯党起义的最后时日战斗过的人都只会想到一个念头——法国人的金子。那是谣传法国国王路易拥有的一批价值连城的金条,他秘密地将其送给了他的表弟查尔斯·斯图亚特以示资助,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有些传言说法国人的金子早在卡洛登的那场灾难降临之前,就被匆忙向北部撤退的高地军队藏了起来。另有些传言说那些金子一靠上西北海岸就马上被保管在附近的一处洞穴,一直都没有送到查尔斯·斯图亚特手里。

  有人说当保管金子的人死在了卡洛登,宝藏的秘密地点便已失传。还有人说那个秘密并未失传,而是被唯一的一个高地家族保守着。不管真相如何,没有人找到过金子。至今还没有。

  法语和盖尔语。格雷的法语还过得去,那是多年在海外征战的结果。但他和他的官兵之中没有人会说野蛮的盖尔语,除了格里索姆中士小的时候从一个苏格兰保姆那里学到的只字片语。

  他无法信任村里的任何人,如果这个故事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话。这关乎法国人的金子!且不提宝藏的价值——不管怎样它都应该归属大英王国——这金子对约翰·威廉·格雷有着相当重要的个人意义。一旦找到这近乎神话的宝藏,他将获得远离阿兹缪尔的通行证——意味着回到伦敦和文明世界。那炫目的黄金必将立即驱散他最黑暗的耻辱。

  他咬着那粗钝的羽毛笔的尖端,感觉到笔管在他的牙齿之下破裂开来。

  见鬼。不行,不能找村民,也不能找任何军官。那囚犯呢?对,用一个犯人对他来讲毫无风险,因为犯人没有可能把这个情报用于自己所得。

  见鬼。所有的犯人都会说盖尔语,许多也懂英语——然而懂得法语的唯有一人。他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夸里的嗓音回荡在耳畔。

  “见鬼,见鬼,见鬼!”格雷轻声自语。这事不能拖延。艾利森说那流浪汉病得不轻,时间不允许他再去寻找其他出路。他吐出了嘴里的羽毛笔碎片。

  “布雷姆!”他叫喊道,那下士惊恐地探进头来。

  “是的,大人?”

  “把那个名叫詹姆斯·弗雷泽的犯人给我带来。马上。”

  监狱长坐在书桌背后,他朝前倚靠着书桌,仿佛这块巨大的橡木真的是一座堡垒。他把手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手心有点儿湿,制服的白色领口感觉好紧。

  门开的时候,他的心狂跳不已。那苏格兰人走了进来,戴着的铁镣轻轻地叮当作响,他停在了书桌前方。屋里的蜡烛全部点燃着,虽已入夜,办公室里却有如白昼。

  当然,他之前见过弗雷泽几次,他与其他囚犯站在庭院里的时候,他红色的头发和高大的肩膀总是让他鹤立鸡群,但格雷从未近距离看清过他的面孔。

  他看着很不一样。这点既震惊了他,又让他感到解脱。长久以来,记忆中的那张脸始终是光滑而没有胡子的,不是在黑暗中充满着威胁,就是点燃着讥讽的嘲笑。眼前的这个人一脸短短的胡须,神色平静而谨慎,那深蓝的眼睛虽然一如既往,但从中找不到一丝认出了自己的痕迹。他安静地站在桌前,等待着。

  格雷清了清嗓子。他的心跳仍旧有点儿过快,但至少已经可以平静地开口讲话了。

  “弗雷泽先生,”他说,“谢谢你过来。”

  那苏格兰人礼貌地一点头,他别无选择,虽未开口,但他的眼神这么说。

  “你无疑想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格雷说,他骄横的声音在自己听来难以忍受,但业已无法补救,“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发现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情,少校?”他的声音没有变——深沉而精准,略带着一种柔和的高地人的喉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支撑在书桌上。如果可以不用请求此人的帮助,他会情愿做任何事情,但此时他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弗雷泽是唯一的可能。

  “有人在海岸的沼泽地找到了一个流浪汉,”他小心地说道,“他似乎病得很重,并且语无伦次。但是,他所提到的某些……内容,似乎对于国王陛下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因此,我需要与他进行交谈,尽可能确定他的身份,以及他所说的内容。”

  他停了一下,而弗雷泽只是站在那儿等着。

  “不幸的是,”格雷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此人的话语夹杂了盖尔语和法语,只有个把英语单词。”

  苏格兰人的一条红色的眉毛颤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明显的改变,但很清楚他已经了解了此事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了,少校。”苏格兰人充满讽刺地说道,“您想让我帮您翻译此人说的话。”

  格雷无法信任自己的言语,因而只是迅速地点了下头。

  “这事我恐怕必须要推辞,少校。”弗雷泽恭敬地说,但眼中闪现出的那一丝光亮里毫无敬意可言。格雷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吸墨纸上摆着的一把黄铜的裁信刀。

  “你要推辞?”他抓着裁信刀的手紧握不放,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声调,“我能问为什么吗,弗雷泽先生?”

  “我是个囚犯,少校。”苏格兰人礼貌地回答,“不是个翻译。”

  “对你的帮助我会非常——感激,”格雷说,试图在“感激”两字中注入足够的重要性,以免显得太像是公然的贿赂。“相反,”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儿强硬,“如果你不能予以合理的帮助——”

  “您说得合理,少校,不应该包括强求我的服务或是对我进行威胁。”弗雷泽的语气显然比格雷强硬得多。

  “我没有威胁你!”裁信刀的边缘掐进了格雷的手掌,他被迫放松了拳头。

  “您没有?啊,您这么说我很高兴。”弗雷泽转身走向房门,“既然如此,少校,我祝您晚安。”

  格雷其实宁愿放弃很多东西而由他离开,然而,他的职责更为重要。

  “弗雷泽先生!”苏格兰人在离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转身。

  格雷深呼吸,鼓起了勇气。

  “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会让他们取下你的镣铐。”他说。

  弗雷泽沉默着没有挪动脚步。年轻的格雷尽管缺少经验,但他并非没有洞察力,在察言观色上也不是没有两下子。看着那犯人抬起头,收紧了肩膀,他感觉自己的焦虑微微地松弛下来,自从听说流浪汉的消息,那种焦虑就一直折磨着他。

  “弗雷泽先生?”他说。

  苏格兰人非常慢地转过身,面无表情。

  “那就一言为定,少校。”他温和地说。

  他们抵达阿兹缪尔村庄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路上经过的农舍里没有灯火,格雷很想知道,听见深夜窗外的马蹄与枪械声,村民们会怎么想,这恐怕有点儿像十年前横扫高地的英格兰军队遗留下的隐约回声。

  流浪汉被带到了青柠树旅店,这家旅店多年前得名于院子里一棵傲然挺立的巨大的青柠树,也是方圆三十英里内唯一的树木。这棵树如今只剩下一个宽大的树桩——卡洛登之后它被坎伯兰的军队劈成了柴火,与太多的其他事物一样烟消云散了——而这家旅店却保留了它的名字。

  进门之前,格雷停了一下,转身问弗雷泽:“你会记得我们约定的协议吗?”

  “我会。”弗雷泽简短地回答,擦过他的肩膀走进了门。

  以去除镣铐为交换,格雷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弗雷泽不得在去往村庄或回来的路上企图逃跑;第二,弗雷泽必须将流浪汉所说的话完整而准确地向格雷转述;第三,弗雷泽作为一个绅士,必须保证只告诉格雷一人他此行所得知的一切。

  旅店里传来盖尔语的低语声,老板见到弗雷泽时,颇为吃惊地叫出声来,瞥见其身后的红衣军官,立刻表示了敬意。女主人站在楼梯上,手中的油灯令黑影在她四周不停地舞动。

  格雷惊异地拍了一下店主的手臂。

  “那是什么人?”楼梯上还有一个人影,一身黑衣,像个幽灵一般。

  “是个神父,”弗雷泽在他身边小声回答,“那人看来活不了多久了。”

  格雷深吸一口气,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努力稳住自己。

  “那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坚决地说,一边迈出皮靴跨上楼梯,“我们走。”

  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人死了,弗雷泽握着他的一只手,神父握着另一只。神父在床边俯下身,嘴里用盖尔语和拉丁语念念有词,一边在那人的身上比画着天主教的手势,弗雷泽坐回到板凳上,闭上了眼睛,那人瘦小的手还握在他手中。

  整整一晚那高大的苏格兰人都一直坐在那人身边,倾听着,鼓励着,安慰着他。格雷站在门口,不希望他穿着制服的身影吓坏了那个人。对弗雷泽的温柔,他既有点儿吃惊,又有点儿异样的感动。

  此时弗雷泽拿起那只饱经风霜的消瘦的手,把它轻柔地平放到那静止的胸膛之上,做了与神父一样的手势,轻触着他的额头、心脏和两侧的肩膀,比画出一个“十”字。他睁开眼睛站立起来,头顶几乎擦到了低矮的椽子,朝格雷简单地点了点头,便先他一步走下了狭窄的楼梯。

  “这里。”格雷朝酒吧间门口一指,这个时候里面空无一人。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仆为他们点上火,送来面包和麦芽酒,接着走了出去,单独留下了他们两人。

  等弗雷泽吃了点东西后,格雷问道:“怎么样,弗雷泽先生?”

  苏格兰人放下锡质的杯子,用手擦了擦嘴。他本就留着胡子,长发整齐地编在脑后,经过漫漫长夜的守望,他并没有显得特别憔悴,不过眼睛底下确实浮起了疲劳的黑影。

  “好吧,”他说,“这一切都不像特别有道理,少校,”他提醒说,“不过他是这么说的。”他接着小心地开始复述,时而停下来回忆某个词语,时而又停下来解释一些盖尔语的典故。格雷越听越失望,弗雷泽说得没错,一切都听不出什么道理。

  “白色女巫?”格雷打断道,“他提到一个白色女巫?还有海豹?”其实这比起其他的片段也没有荒唐很多,但他仍旧无法置信地反问着。

  “嗯,他是那么说的。”

  “再告诉我一遍,”格雷命令他,“把你记得的全部再讲一遍,如果可以的话。”他客气地补充道。

  他发觉,与弗雷泽共处时,自己居然感到一种奇特的自在与舒适,这令他很吃惊。当然,部分原因仅仅是疲劳,经过了一个不眠夜,近在咫尺地看着一个人死去,这种压力使他通常的反应与感受全都麻木了。

  这一整晚对格雷而言都显得很不真实,尤其是此刻这莫名其妙的结局——在昏暗的黎明时分,他与红发詹米·弗雷泽在这间乡村酒馆对坐分享着一壶麦芽酒。 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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