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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白天的喧嚣被寂静的黑夜吞噬得干干净净。吃过了晚饭，全家人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想到明天的离别，谁也提不起兴致。

　　朱夫人呷了一口茶，絮絮说道：“你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青溪离钱塘路途不近，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要是缺什么东西尽管说。”

　　克己答道：“都收拾妥当了，母亲放心便是。”

　　月娘将含在嘴里的果核吐出来，若有所思，缓缓说道：“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如果再多一个贴身的心腹跟在身边，有个照应，就再好不过了。”

　　朱夫人连忙说道：“确实该带个心腹之人。这倒是我疏忽了，亏得你想着。那你看让谁去合适？”

　　月娘笑道：“咱家倒真有一个人，既精明能干，又心思细密，只是不知道叔叔会不会同意？”

　　月娘说完，目光便落到了立己身上，立己一愣，忙问道：“嫂嫂看谁去合适？我怎会不同意呢？”

　　月娘笑道：“那就好，我看你身边那个武张弛不错。”

　　立己没料到月娘会向他要武张弛。武张弛自从跟着立己以来，就像是他的左膀右臂，甚是得力。他自然舍不得，所以有些迟疑。

　　淑贞明白月娘想来个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她的念头。朱夫人不明就里，满口答应：“这有什么，明天就叫武张弛跟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只怕叔叔不愿意呢！”

　　立己解释道：“不瞒嫂嫂，武张弛确实是我的得力助手，真有点儿舍不得。除了他，别人行不行？要不玉树？他也很机灵的，人也可靠。”

　　月娘笑道：“叔叔既舍不得，那就算了，多带一个人少带一个人也不打紧。”

　　朱夫人平日虽偏爱立己，但远离的人更让人牵挂惦记，她见立己不情愿让武张弛跟着去，便白了他一眼，自作主张地说道：“不就一个武张弛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他跟你兄嫂去就是了。钱塘这么大，找一个能干的人还不容易！出门在外，不似家里什么事都容易。”

　　立己虽舍不得，也不好拒绝了，坦然一笑：“好吧！既是嫂嫂觉得武张弛可靠，带他去便是。”

　　月娘笑道：“既是这样，那就谢叔叔成全了。”

　　淑贞沉默不语。

　　克己见立己并不情愿，他不理解月娘为何执意要武张弛跟着，但他信任月娘，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便拍了拍立己肩膀：“多谢二弟忍痛割爱，大哥记下了你这份人情。”

　　立己握着克己的手，“我们是亲兄弟，哥哥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了。”

　　晞颜见他们兄弟和睦，也觉欣慰。

　　二姨太打了个呵欠，“时间不早了，明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要出发呢！我看不如就散了吧！”说罢，目光便转向了晞颜，这番话本不该出自她之口，二姨太仗着老爷宠爱她，平日里又有些泼辣，说话越发的不管不顾，临了还说道：“老爷，我已经让丫鬟把檀香点上了，老爷忙碌了一天也累了，就跟我回房休息吧！”

　　在座之人听二姨太说话如此没忌讳，不管不顾，面上都有些不悦，晞颜犹豫了一下，道：“我今晚去夫人房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二姨太一脸不情愿地和大姨太下去了，众人也各自散了。

　　月娘有话和淑贞说，便和她回后院了，立己和克己兄弟二人一起出去，打算痛饮一番。

　　淑贞在月娘屋里，月娘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时间不早了，淑贞便告辞离开了。

　　淑贞拎着灯笼，沿小径向绿怡轩走去。突然前面出现一个身影，淑贞吃了一惊，抬头一看，竟是武张弛，正怒目而视地看着淑贞，眼睛里窜出的火苗随时都能燃烧起来。

　　没等淑贞开口，武张弛便问道：“为什么让我去青溪？”

　　“你都知道了？”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我让你去的，是嫂嫂看你办事干练才让你去的。”

　　武张弛盯着淑贞，质问道：“大少奶奶怎么会让我去青溪呢？是不是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淑贞最讨厌别人不相信她，心中生气，语气也变得生硬：“既然你不信任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武张弛被问得哑口无言，见淑贞生气了，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件事……”没等武张弛说完，淑贞便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我告诉嫂嫂的。嫂嫂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凭你个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和张府、穆府抗衡。你若是走了，无论对你，还是对张姑娘或许都是好事。”

　　武张弛冷笑道：“对朱府恐怕更是好事吧！”

　　淑贞气得说不出话来，武张弛继续说道：“你是怕我的事会牵连到朱府，你就告诉大少奶奶，然后你们想出了这个计策，对吗？”

　　“不是的。我没有跟嫂嫂说，是我们中午的谈话被她无意中听见的。嫂嫂也是好心，张成本来就是一个恶霸，你若去找他女儿，他定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你留下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离开这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淑贞说这番话自己都感觉底气不足。

　　武张弛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你能忘了章永新吗？”

　　淑贞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他怎么能忘记永新呢？武张弛继续说道：“为了丽娘我可以不要这条命，你觉得我还会怕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开钱塘的。大不了我离开朱府就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会连累你，连累朱府的。”说罢，武张弛转身就要离开。

　　淑贞被他义无反顾的精神、不连累朋友的义气感动，相形之下倒觉得自己自私而渺小，做人不该这样的，淑贞喊道：“你等等。”

　　武张弛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淑贞。

　　“你见过张小姐了？”

　　“是的。”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要带她离开这里，明天晚上就走，你放心好了。”

　　“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为什么还要指责我？”

　　武张弛情绪亦缓和了下来，知道刚才话说得有些重，声音亦变得柔和了：“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些失控。我视你为知己，冷不防听说这个消息后很震惊，仔细想来，你没有错。这件事一旦抖了出来，确实对朱府有影响，是我只顾着自己，忽略了这件事会连累到朱府，我很抱歉。”

　　“我在你心里很渺小吧？淑贞反问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是我对你的要求太苛刻了。”

　　淑贞叹了口气，“你现在对我很失望？”不等武张弛解释，淑贞又说道：“我希望你能和张小姐在一起，只是我个人能力有限，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祝你和张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完，淑贞便离开了。

　　武张弛有些后悔，或许他真的误会她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明天晚上他就要带着丽娘远走高飞了，此时还有许多事要做，望着淑贞远去的背影，他默默祝福道：“淑贞，再见，祝你幸福。”说完便大踏步离开了。

　　两人的谈话内容，被躲在柳树后面的大姨太尽收耳底，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这种事，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要不是无意中撞见，竟浑然不觉，她见左右无人，便匆匆往回走。

　　寂静的夜，平静的像深潭里的水没有一丝微澜，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害怕，看似平静的水面里，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酝酿积蓄，随时可能有一股潜流，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发，让人猝不及防。

　　夜色愈加深沉，忙碌了一天的朱府愈发寂静了，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滴答滴答的更漏声在提醒着熟睡的人们，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分离的时刻也在悄然逼近。 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