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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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克己和永新走后,朱府冷清了不少。月娘作为长媳,家中有很多事情等着她料理,陪淑贞说话的时间也少了。淑贞在房间里闷闷的,便搬到绿怡轩去住了,毕竟那里曾经是永新生活的地方,睹物思人,也是一种慰藉。
这一天,淑贞百无聊赖,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用手指轻轻缠着头发,从发梢开始,一直缠到发根处,然后一层层松开,接着又开始缠,如是几次。春香见她烦闷,故意找一些话题和她闲聊,淑贞淡淡地不置可否。春香给她讲了几个笑话,春香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淑贞只是看着她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春香见她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好。两人都不在说话,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短暂的沉默过后,隐约听见窗外的花草树木发出嘶嘶的响声,不一会,声音越来越大,如波涛一般汹涌。
“这是什么声音?”
“当然是风声了,小姐真心不在焉,怎么连风声都听不出来了?”
淑贞摇摇头,“这不是风声,这是秋声。”
春香疑惑地看着她,拉长声音:“秋声?”
“夫秋之为状也,气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
“小姐说得文绉绉的,我不大懂,不过听起来倒有种萧瑟之感。”
过了好长时间,风声渐渐小了,终于听不见了,不过威力似乎还在延续着,甚至能听见萧萧而下的落叶声音。淑贞感慨道:“恐怕外面早已是满地黄叶堆积了。”
淑贞突然问道:“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是不是很茂盛?”
春香惊讶地看着淑贞:“小姐可是发烧烧糊涂了,如今已进入深秋,荷花早已凋谢殆尽,西园只有菊花和海棠没凋谢了!”
淑贞也感到诧异,怎么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足见自己多么心不在焉!
淑贞从床上下来,披了一件厚厚的棉风衣,将帽带系好便往外走。
“这么冷的天去哪儿?”
“我去园里走走。”
春香慌忙跟着跑了出来,说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天这么冷,万一再冻着就……”没等春香说完,淑贞已经一阵风似地走远了。
春香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一个人身子虽在这儿,可心早已经在去东京汴梁的路上了。”
淑贞走到院子里,微风早已停息了。那高大的梧桐树上,只有几片落叶颤颤巍巍地悬挂在上面,不忍落下;枯黄的花儿也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茎在瑟瑟发抖;道路两边的小草亦根根直立,似铜丝一般。整个路面上到处都是落叶,茫茫然一片萧瑟之景,她的心也变得更加沉重。
淑贞踏着落叶,听着脚底下发出的莎莎响声,信步来到荷塘边。看着枯萎的荷花,回忆和永新一起去采莲的情景,心生无限感慨。少女清脆惆怅的歌声犹在耳畔萦绕。《采莲曲》唱得虽令人心碎,可采莲少女还可以尽情地唱出对情郎的相思之情。如今,她想划着小船去采莲亦不可能,即便是那首充满无限凄凉与哀愁的《西洲曲》,想唱也没有机会了,想来自己还不如那个痴情的少女。
淑贞漫无目的胡乱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假山旁。假山靠着朱府的院墙,站到假山上,外面的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青山绿水便一目了然了。假山的附近三三两两还有许多菊花正迎风盛开,看着一簇簇的菊花傲然开放,再看看盘桓陡峭的假山,淑贞想攀登上去。她小心翼翼跐着石头,沿着假山向上爬。好容易爬到了最上面,举目瞭望虽说一片萧瑟之景,但心情也因境界的开阔为之一振。站在假山上瞭望四周尚且如此,杜子美登上泰山时发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慨便可以理解了。站得越高,望得越远,可眼下,即使站在泰山之巅,也无法望见自己的情郎了。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不觉向前迈了一步,脚底下一滑,一下子跌倒了,情急之下,她猛然抓住一根藤条,人没掉下去,木屐却掉了下去,她亲眼看见木屐掉到了院墙外,急得手足无措,怎么办呢?她环顾四周,并未看见一个人影。心里寻思着,春香这丫头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不需要她时,天天在眼前晃,如今需要她了,却不在。如果赤着脚下去捡,冷且不说,倘若遇见别人,岂不是叫人耻笑了去。
正当她左右为难,愁眉不展之际,忽然听见一个男子声音:“小姐,这只木屐可是您的?”
淑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向下望去,院墙外站着一个穿白衣的青年男子正看着她。自己刚才匆忙环顾竟然没有看见他。
淑贞脸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只见这人轻轻拾起木屐,沿着院墙三下两下就爬到了院墙上面。然后向前一跃,跳到一块又大又稳的青石上,只一瞬间便爬到了山顶,站到了淑贞面前。他用双手捧着木屐,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把它递给淑贞。淑贞忙还礼,并接过了木屐,以裙遮挡着脚,匆忙穿上。淑贞顿感窘迫万状,微微抬头观看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这是她头一次跟陌生的男人面对面直接接触。只见此人身高八尺,眉清目秀,虽说皮肤略微黑了一些,却无法掩饰他的俊朗。这人也正打量着淑贞。双目一对,淑贞脸涨得绯红,赶紧从腰间抽出手帕,半遮着脸,低下头,轻声说道:“多谢公子。”说完,转身要离开。
“小姐,这些石板有点儿滑,要不我扶你下去?”
“没关系,我能下去。”淑贞边说边往下爬,恨不得像鸟一样长着翅膀飞下去。男子见她窘迫,没再说什么,一直目送着她顺利爬了下去,待她走到平地上,方转身离开。
淑贞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瞟了一眼,此时男子也正望着她。四目正好相遇,她感觉脸又烧了起来,赶紧转过身匆匆离开,心里像拨浪鼓一样怦怦跳个不停。出于一种好奇心,她很想回头看一看那个人是否还在,可女孩特有的娇羞让她不能再回头。
淑贞低头匆匆向前走,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匆忙?莫不是在园中遇见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吓着了?”她回头一看是大姨太,顿时更加紧张,大姨太不知道陌生男子为淑贞拾木屐的事,她是从西园的东面走过来的,而假山却在西面,两者相离甚远。她以为淑贞在园中遇见什么东西吓着了,才走得如此匆忙,故有此一问。但淑贞心虚,尤其是见大姨太从自己后面走过来,以为她看见了,通红的脸涨得紫红,声音含含糊糊:“没,没什么……”又叽咕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便匆匆和大姨太告别,继续往回走。大姨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独自纳罕。
春香在房间揩地板,看见淑贞神情慌张地走了进来,不知何故,忙问端的。淑贞摇摇头:“没什么,在外面站得久了,觉得有点儿凉。”
遇到青年男子的事,淑贞只字未提。春香断然料不到她出去一会儿竟有这番奇遇,也就没多想。劝道:“小姐以后不要一个人去西园玩了,如今已到深秋,园里甚是荒凉,万一遇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话未说完,只见月娘端了一盘糕点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叨咕着:“我的大小姐,忙什么呢?看嫂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说完把糕点放到桌子上。
淑贞还没完全缓过来,兴致不是很浓,站起来淡淡一笑:“嫂嫂快请坐。”
月娘坐到椅子上,笑道:“这几天家中事情多,虽没什么大事,但零零碎碎总不得闲,一直没来看妹妹,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做了点儿糕点,给妹妹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月娘说完,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新出炉的藕荷香酥饼递了过来。
淑贞接过糕点,将酥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咀嚼一会儿说道:“外酥内软,淡淡芳香,甘甜又不油腻,嫂嫂好手艺。”春香沏了两碗茶端了上来,淑贞说道:“嫂嫂,快尝尝,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用去年的雪水冲泡的。”
月娘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又向茶碗里望去,缓缓说道:“果然是好茶,味道好香醇。”
“嫂嫂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亲自下厨做糕点?”
月娘笑道:“你哥哥和永新的书信寄回来了。”说罢,将永新的信递给淑贞,淑贞接过书信如获至宝,忙拆开来看。双手似乎也不听使唤微微发颤,半天才拆开,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颗硕大的泪珠正好滴落到绛红宣纸上,宣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椭圆,紧接着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月娘惊问道:“信中怎么说的?妹妹为何如此感伤?你哥哥信中说他们一切平安,已经顺利到达东京汴梁了。他们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就等着去礼部报到了。”
淑贞擦干眼泪。“没什么,永新也挺好的。” 说完,把家书折叠起来放在一边,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方散。 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