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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朝时,如意又被崔甫拦下了。
“崔侍郎,是有什么事吗?”说这话时,又不自觉地往周围看去,看到崔相远去的背影,还有些遗憾。怎么今日不关心他家大郎君了?
崔甫看着心不在焉的公主,掩去眼中薄凉,自打那日不欢而散后,公主便再也没有称呼他“崔郎君”。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脸上却是一惯温和的模样,甚至还破天荒地给了个笑脸。
看见小公主深吸了口气后,笑得更是真情实意。
道:“昨日与本公商议过后,深觉事不宜迟。不知公主今日可能给臣留些时间?”
如意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掐了掐掌心,但脸上还是无可避免地飞了两道红晕。
她从来没有这般痛恨过自己爱美色,警告自己一千遍一万遍,还是抵不住崔甫活色生香的一个笑脸。
她有些羞耻,更绝望的是崔甫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笑得勾人便也罢了,说话时低着嗓子,磁性的声音仿佛有人往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她忍住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狠狠地瞪了一眼崔甫,只可惜崔郎君的美人计显了作用。那一眼不像恼怒,眼波含水,与脸颊处两抹红印在崔甫眼里,倒像是娇嗔。
“没空!”如意丢下这句话便走。她实在待不下去了,周围全是朝臣,再和崔甫多说一句话,她就要丢大脸了。
也不管崔甫在后面什么表情,闷头便往东宫走。吹了一路清晨的凉风,也冷静些。
没有崔甫那张招人的脸在眼前晃悠,她不害羞了,开始生气了。
这会儿她反应过来了,崔甫就是故意的!
故意对她使美人计,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暗骂崔甫。骂了一会儿,又认真地开始思考那个在她脑子里转过无数遍的想法。
崔甫生了这么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她原本还留有一丝余地,她看多了后能越来越觉平常。可今日她发现这想法太天真了。崔甫完完全全是照着她的审美长的,正中靶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崔甫智多近妖,就算一时不觉,往后也定然能察觉出来。若被他利用了她的这个弱点,那可一切都迟了。
崔甫他给脸不要,不愿意入宫,还生得这么招人有什么用。
如意认真地想,既然给脸不要,那就别要了吧。
回了宫的如意立刻召见了擅容功的女史。女史是摘星宫的老熟人了,进门行礼之后抬首第一眼就往如意一头茂密乌黑的浓发看去,不是公主开始落发便好。
还没等她松口气,便听公主问道:“有什么法子让一个人越变越丑?但也不要太丑,就一般丑便好。”不知道崔甫知道如意这般仁慈,没打算让他丑到极致会不会感谢她。
女史愣在当场,她想不到有一天能从爱美如命的公主嘴里听到“变丑”这个词。
但看见公主认真的眼神,还是立刻拿出了女史素养,沉声道:“风吹日晒,劳作辛苦,多日熬夜,都能让人变丑。”
如意认真地想了一想,崔甫常年在外风吹日晒,也没见他比别人脸上黑一分。劳作辛苦更不可能了,豪门子弟连指甲都是别人替他精心修剪,难不成她要崔甫下地插秧吗?
至于这个多日熬夜,旁人倒是可能因此憔悴,可她在扬州就看出来了,崔甫便是几日不睡,也精神抖擞。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如意沉了脸,问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女史顿了顿,低声道:“奴婢这里倒是有些药粉,只需一点点掺在妆粉中,不出一月,便能使人面色蜡黄形容憔悴。”
如意闻言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女史,她自然知道这药粉的用处,无非就是后宫的妃嫔争宠所用。不过她对圣人的后宫没有兴趣,一个能生的都没有,她懒得花心思在这些人身上。
“把那东西拿过来一些。出去后,嘴巴闭严一些。”
女史把头低得死死地退下了。
崔甫还不知自己那一出彻底得罪记仇的如意。只觉自己已经看透了小公主的本质。
他知这一副皮囊生得不错,但与之而来的麻烦事也不少。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层皮,却难免有些莺莺燕燕,让他烦不甚烦。
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公主今日的反应给取悦到。想起案上的几幅画像,不屑地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
戏台上常会出现那些洒狗血的桥段,类似爱上杀父仇人之子,穷秀才高中必会抛妻弃子。人们往往会在台下唏嘘感叹,但现实往往比戏剧还要精彩。
世上的巧合大概不过如此,如意在那头暗自筹谋怎么让崔甫变丑一些。而崔甫也在琢磨是不是要想个法子让公主最好选秀不成,孤独终老。
站得越高的人,手里掌握的权势越大。越不会委屈自己,显然崔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不喜欢公主身边站着别的人。
公主身边的位置,虽然他不要,别人也休想觊觎。
这份占有欲意味着什么,崔甫当然清楚得很。但既然是小公主招惹在先,想来后果对方也该能承受才是。
崔甫骨子里的控制欲和野心终于向如意露出了那冰山一角。
二人各怀心思,但如意搁在屋子里的那瓶药粉迟迟没有机会送出去。
因为第二日本达就在朝上请旨,筹谋了几个月的建学终于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房公这般的大儒出面,固然压下了许多声音,但还是有很多人议论纷纷。
世家们闻风而动,太原王氏家的小娘子王清初一朝得权,在朝堂上一步不退。让他们一边恨得牙根儿痒痒,一边又心动难忍,只恨不得家里也出个这般厉害的小娘子。
你方唱罢我登场,金陵这一潭水被越搅越浑。东宫议事处昼夜通明,如意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她和崔甫不可避免地有许多交集。正事在前,如意再不会牵挂什么儿女情长,只恨不得把崔甫一个人掰开当八个人用。
崔甫的手段和魄力第一次原原本本地展露人前,不过短短半月,金陵城对崔甫的印象,便从那个少年得志才华横溢的郎君,变成有其父之风的朝廷重臣。
崔甫运筹帷幄,圣人给的权力极大,说一句翻云覆雨也不为过。
往日谦虚谨行的小郎君,圣人虽给他行走六部的职权,却从未见过他做什么。便是扬州盐课一事,也只是让人惊讶。但这回,显然不是惊讶,而是忌惮了。
崔甫倒也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个臣子。显然头一回领差的皇太女更值得他们注意。
皇太女说一不二的强势态度让他们惊心,更让他们在意的是,太顺利了。
房公在前为其压下了本该出现的问题。而崔甫和本达在侧助益她良多,更有清河,荥阳,河南,太原支持。让人不得不感叹,是不是“如意”这个名字起得太好。
忙起来的时候日子便走得极快,眼看便要入夏,日头一日比一日热。也不知是不是崔甫送的那位药厨确实管用还是旁的,如意这个春天又抽了条,身姿越发动人。
如今几处书院都进展不错,如意难得有心情赏曲。
她歪靠在凉亭里的榻上,耳边听着芳蔻的琴音,舒服得昏昏欲睡。又听见秋棠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话:“公主,周乐言大人来了。”
如意带了一丝哑意道:“叫进来。”
周乐言一进凉亭,瞧见如意的模样便立马有些脸红。但想起此行目的,又变了脸色。
如意一抬眼便看见周乐言这幅表情,还当出了什么事。坐直了身子,又挥了挥手让芳蔻退下。
秋棠有眼色地给如意递了杯茶,如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怎么了?”
周乐言吐了一口气道:“公主可还记得让臣去查几个小郎君?”
如意眼睛一亮:“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周乐言小声给如意汇报了她这些时日的成果。几个小郎君不是这个前日去了平康坊通宵达旦,就是那个已有通房,再不然就是脑袋空空,胸无点墨。最离谱的是长得最好的那个小郎君前日里与人吵架划破了脸。
凉亭里一时没有人说话,不说如意了,便是周乐言也敏感地察觉出古怪。
前有余东晖后有余皇后,二人对此事的上心程度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怎么可能让这些人的画像送到如意跟前。
显然是其中有鬼。
周乐言又小声道:“这两日公主要选秀一事不知是谁透了消息出去,还有不少人到我这里打听。”
历代皇储的后宫都是必争之地。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是公主又怎么了?丝毫不影响他们想往上爬的心。更何况,这么些时日,皇太女如日中天,地位已经牢固。俨然是得了一部分人心。
谁家还没有个不用承祖业的小儿子呢?送去宫里正好合适。
如意听完这些话竟然第一反应便是头疼。
这消息周乐言都知道了,想必她阿娘早已知晓。还未找她想必是还没有查清楚。
安生日子没过几天,若是让她知道是哪个在后头搞鬼,她一定要弄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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