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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止取了玄天石就要回东境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破开九霄天封印了。
可自取玄天石后,他这夜来总做梦,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隐隐约约记得,那一声声。
容榭。
容榭……
容榭……!
再记得清些的,许是他提着一串血红的坠子,朝着那看不清颜容的清贵神上递了过去,说着:“你看看,这剑穗配龙渊剑合不合适。”
宴止隐隐有些想发笑,对首那人一袭霜白,自是此间清贵无双者,他怎么就想着剑穗送他一串血红血红的呢?那人又怎么可能会接。
可那人偏就接了。
纤若羊脂凝玉的五指握着深红剑穗,带出了分别样美感来,但他这一眼望去,生不起分毫亵渎心思来,宴止只觉‘他’自己欢喜极了,开口便是:“那我给你系上?”
分明咫尺间,又好似隔万里云端那人收了剑穗没给‘他’给他系剑穗的机会,那人只淡淡道:“凌云,你不必日日到九霄来的。”
“没事,我不辛苦的。”他乐呵呵一笑,又听那人道:“不是,是水君……”
“哦,那更没事了,他扛冻的。”眼见‘自己’笑得愈发欢畅,宴止有些犹疑,这恶劣性子,还真有几分像他自己,不同之处莫约是,这人蠢了些。
宴止告诫自己梦当不得真,可他一想到梦中那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不觉间就失眠了,他许是清楚霜白所指为景容的,也该知道这一声声容榭叫的是谁。
可如今玄天石都到手了,他为什么还会这么记挂一个与自己为敌的人,梦中人,是他,也不是他,那个人,是景容,亦或不是。
究竟是谁呢……他梦中一声声唤着的容榭。
会是,他吗……?
那个踏一地霜雪而来,清贵惊绝的道君——景容。
宴止这一想才惊觉,掌上玄天石跟他梦中的剑穗珠子,竟有九成相似。
人真的会有前世今生吗?人真的还有前世今生吗?自上古一战,容榭神自堕,天道轮回崩塌后。
宴止抬眼去望夕阳渐落下的血染天幕,他有些想找人说说话,这唯一能跟他说得上话的颜淮又在东境。
再想梦中声声呼唤,从最初的欢喜期许到最后的歇斯底里,宴止不由扯了扯唇角,他向来坚定的心竟有了分动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会把算计在局中的人记在心上,或许是从初见第一眼,又或是这杂梦纷扰,偏也乱了他思绪。
深春,东境被围修士的求援急讯终于递到了景容手中,而林无端还未抵极北域。
景容握着手中信纸沉吟片刻,低低道了句:“即刻启程东境。”
如今东境的局势,他们要是再不启程,怕是只能替其他弟子收敛尸骨的。
但其实,现在动身也是来不及的。
修界弟子被妖魔两族重围谷中,粮草断绝十日有余,深春时节东境雨纷,闷燥得人心慌。
一位暂时的领队弟子抱剑埋在草丛中,低声鼓舞着士气:“修界不会放弃我们的,诸位同僚再撑些时日,援军马上就到了!”
“援军真的会来吗……?南思远都投敌了……”负伤在身的另一位弟子喘着粗气,他被魔族所伤,这魔气入骨,伤口根本愈合不了,又是阴雨湿绵的天气,连他自己都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连南思远这般精于算计的人都投入了魔修麾下,是不是说明,我们一开始就不可能有胜局……”此言一出,本就不高的士气更是备受打击。
那领队的年轻弟子抿了抿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辩驳来,南思远叛入魔君麾下一事,这打击当真比宁九尘战死多得多,他又要如何辩驳,鼓励旁的弟子。
可……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该放弃。
“我们还有宗主!容榭道君!他可是这千万年来人族最为惊绝之才!他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那领队弟子扬声喝道。
其余弟子先是静默一瞬,随即齐齐应道:“对!还有宗主……!”
容榭道君四字给了他们极大的鼓励,纵是今下阴雨连绵,天无放晴之时,他们也愿意相信,他们的宗主能破开这阴沉,携天光而来,救他们,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谷外紫牡拨着指上丹蔻,听着谷中人族修士的天真言辞不由发笑,她只悠悠道:“天光乍破时,便是他们命陨时。”
魔君已然下令,杀无赦三字早奠定了这群修士的结局,就算是修界至高容榭道君想救他们,那也是来不及的。
至于她们妖魔两族为何迟迟没动手,那自然是,等天放晴了,才好一次处理了这些狡猾修士啊。
“我好些天没见天晴了。”宁清近来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他醒时见阴天,梦时仍是阴沉,这春夏相交的时节,还真没半点春夏的日子。
“明日会晴。”颜淮接过侍从送来的汤药,一勺勺喂着宁清。
“是么。”宁清望了眼阴沉天幕,轻道:“这药,有些苦了。”
颜淮抿唇想了想,他改过药方,尽量让它不太苦了,可折澜好像还是不太喝的下去。
但。
“药还是得喝的。”
“……好吧。”
宁清笑得颇为无奈,他只要放软态度,在颜淮这儿什么都好说,除了喝药。
换种角度来看,或许是因为颜淮太在意他了。
颜淮对宁清的在意,从不在言语间,他甚至亲自还用藤蔓做了个秋千挂在宁清殿中庭院,殿前一池子的红莲也换做了青莲,入目一池南山远翠煞是好看。
宁清少有醒着的时候,他多是倚着颜淮特地用藤蔓为他做的秋千一侧,静望檐上暗鸦掠过。
这魔族既出,魔族旧宫也重见天光了,梁上浮雕无声叙说着魔宫旧时辉煌,池中死水焕生满池红莲迎着旧人新主,殿前金砖玉瓦极尽奢靡,偏还带着股浮华之下的雅致。
魔族尚玄,偌大魔宫主调亦随之偏深,望久了心情总会沉郁几分,可那一袭玄色向他走来时,宁清又觉得,也没那么难挨。
“溯回,我有些冷……”是他一言,颜淮随即解了大氅覆于他肩上,这一弯腰就将他横抱了起来,他轻声应他:“我们回去。”
“好。”宁清依着颜淮,他如今身体愈发不好,颜淮闲暇时间几乎都耗在了他这儿。
颜淮说明天会晴,宁清晨初起时,天空确实放了晴,南思远拜会的帖子也递到了他这儿。
“你又来做什么。”从那日不欢而散后宁清就没再见过南思远了,现在看来,南思远还是没放弃说服他的心思。
“宁道友当真不好奇,你的意中人最近在做什么吗?”
“……”宁清没立即答话,颜淮最近常陪他,但颜淮有多忙也是肉眼可见的,只是为什么而忙,他至今不敢探究。
“宁道友真不想知道吗?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南思远观察着宁清的表情,为了宁清倒戈助他,他已经放弃了很多,现在他惟愿,宁清别被所谓情爱冲昏了头脑,对他事不管不顾。
“……想。”
“跟我走。”
好在,他赌赢了。
应下南思远邀约赴往前沿战场前宁清思量了许多,也做过诸多假设,他唯独不敢想的,是现实比设想惨烈得多。
魔修处理战后残局的方式向来简单干脆,一把火燃尽这尸山血海,也解决了后顾之忧。
宁清隐隐可见火海中着玄天宗服饰的弟子颤动指尖,那烈火分明离他很远,偏也灼痛了宁清。
一息尚存的弟子在火海中苦苦挣扎,见南思远携宁清来时又好似看见了希望,艰难爬向宁清方向,竭力呼喊着:“宁师叔……宁师叔?!救救弟子……救救弟子……”
救……救救他们……?
有魔力加持下的魔火,又怎么是他一个金丹修士解决得了的,何况,施法者,不止于金丹。
本应是春意正浓的时节,这荒谷之中却没有丝毫生气,无边荒芜下遭罪的不止是人族,甚至还有没有修炼成型的游灵精怪们。
宁清闭了闭眼,一滴泪落时他亦缓慢跪跌在地,他颤抖的手抚上那烈火灼烧过的乌黑土地,生机探寻之下皆是空。
“怎……怎么会这样……”短短半年,究竟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常与罪魁祸首相伴相随的宁道友你不该比我更清楚么。”南思远答得淡漠,也不在意宁清何等狼狈,又或者,火海中一息尚存的同僚如何苦苦挣扎。
宁清怆然泪落,扶着这焦黑土壤的手亦不住颤抖,他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来,徒有一声低低哀泣,蕴着生机的点点灵力自他指尖泛滥,重焕这大地生机。
是焦死的老树再生新叶,是这荒芜土地花草再临,淡色的花喧哗着,伴摇曳草叶,缀这迟来的春色。
宁清灵力透支得有些过度,他仍要踉跄起身,向那熊熊火海走去,他魔怔了似的喃喃重复着:“救……救救他们……”
他踏过的地方生机焕发,与之相对的是他愈发苍白的面色。
这泪不曾止歇,一如他心头滴血,他从来不知,真相这般难承,平和假象之下满目血淋,倒不如……
偏在这时,有一道幽蓝灵力屏障挡住了宁清去路,他像不清楚凡力对灵力屏障无用似的伸手推了推,这踉跄着后退几步时,身后亦传来微颤一句。
“折澜……”
宁清恍惚转过身去,只见天边云集的黑玄身影,为首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偏偏没有再前跨一步。
宁清见颜淮朝他伸了手,他说:
“折澜,过来。” 【群像】几度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