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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劳役中透出一口气。我越豁出力气，

　　我的思想越活跃。

　　〔蜜兰达上。普洛士帕罗暗上

　　蜜兰达哎哟，嗳，

　　请您别太累了吧！我但愿一阵雷电

　　烧了那些木柴，那就不能叫你再搬了！

　　请歇一歇手，也就休息休息吧。

　　这些木柴在生火的时候可要

　　淌下泪来，[460]只因为劳累了你。我爸爸

　　正在专心读书呢；这会儿请歇歇吧——

　　在这三个钟点之内，是没他的事的。

　　腓迪南最亲爱的小姐啊，我只怕还没有

　　赶着把要我做的活儿做好，

　　太阳已经下山了。

　　蜜兰达要是您肯坐下来，

　　我愿意替您搬一会儿；请把那一根

　　给我吧，我来搬到柴堆上去。

　　腓迪南不，

　　我的宝贝，我宁可折伤了筋骨、

　　压断了背脊，也不能让您干这种

　　不体面的事，而我却在一旁闲坐，

　　空着一双手。

　　蜜兰达这种事儿您做得，

　　我也就做得；再说，让我来做，

　　要轻松得多——因为这称了我的心，

　　而您可是并不甘心啊。

　　普洛士帕罗（自语）我那小可怜虫，

　　你得了心病啦！看你探望他就知道了。

　　蜜兰达您看来已经很累了。

　　腓迪南不，好小姐。

　　只要有您在我的身边，就连黑夜

　　也变成了清新的早晨。我想请教——

　　只为了在祈祷的时候我好称呼您——

　　您芳名叫什么？

　　蜜兰达蜜兰达——啊，爸爸，

　　我这一出口，就违反了您的吩咐啦！

　　腓迪南令人爱慕的蜜兰达！您可真是达到

　　“爱慕”的顶点！[461]人世的无价之宝！

　　我含情的眼里看见过多少闺秀，

　　多少回她们那莺声燕语，不由得

　　使我侧耳倾听，简直被迷住了。

　　我喜欢过这个或那个姑娘，而她们

　　也各有一番千秋；可从没专心一志地

　　爱上一个，总是有些什么缺憾

　　落在她身上，使她最美妙的好处

　　因之而减色。可是您，噢，您啊，

　　这样完美，绝无仅有，每个人的优点

　　全都集中在您一身！

　　蜜兰达我从没见识过

　　跟我是姊妹的女性，在我的心灵中

　　也从没印进过一个女人的脸蛋——

　　除非我从镜子里看到了我自己；

　　我也从没见到过哪一个，我可以称他为

　　男人——除了您，好朋友，和我那亲爸爸。

　　海岛外的人长得怎样高、怎样短，

　　我全不知道，可是凭我的贞洁起誓——

　　贞洁就是我的嫁妆中的珠宝——

　　这世界上，除了您，我再不希望别人

　　来跟我做伴；也想象不出，除了您，

　　我还能另外喜欢什么样的形象——

　　可是我越扯越没有一个分寸，

　　把爸爸的告诫全忘了。

　　腓迪南拿地位来说，

　　我本是王子，蜜兰达——我想我是国王呢——

　　我不愿这成为事实！——决不肯忍气吞声

　　搬运木柴、干奴仆的行当，就像不能

　　容忍苍蝇在我的嘴角下蛆一般。

　　听我心坎里的话！我第一眼看见你，

　　我的心就飞向你身边，只想伺候你；

　　再也走不开，情愿做你的奴隶。

　　只因为你，我才耐心做一个柴夫。

　　蜜兰达您爱我吗？

　　腓迪南噢，天在上，地在下，

　　为我做证吧，要是我说的是真话，

　　吐的是真情，赐给我美满的结果吧！

　　如果说了谎，把我命中的好运

　　都变为磨难吧！世间的事物，怎么深，

　　怎么高，也比不上我爱你、疼你、敬你。

　　蜜兰达我是个傻子，听见了叫我喜欢的话，

　　却偏哭了。

　　普洛士帕罗（自语）两股最少见难得的爱情，

　　拧在一块儿！愿上天多多降福给

　　他们的后裔吧！

　　腓迪南你怎么哭起来了呀？

　　蜜兰达为了我太配不上您了；我不敢献出

　　我满心想给予的，更不敢接受那

　　我得不到便活不了命的。可这是废话，

　　越想遮盖却越是遮盖不住。

　　去你的吧，装腔作势的娇羞！

　　纯朴而圣洁的“天真”，给我提个头吧！

　　要是您愿意娶我，我是您的妻；

　　要不，我一辈子都做您的侍女。

　　跟您做伴侣，也许您会拒绝我；

　　可是我情愿做您的奴婢，不管您

　　要我不要我。

　　腓迪南（跪下）我的小姐——心肝儿！

　　我永远崇拜你。

　　蜜兰达那么，是我的丈夫了？

　　腓迪南对，求之不得，就像那奴隶

　　巴不得做个自由人。这儿是我的手。

　　蜜兰达握着我的手，我的心也跟着给了你。[462]

　　眼前该分手了，半个钟点后再会吧。

　　腓迪南再会，一千个再会吧！

　　〔各下

　　普洛士帕罗虽说我的欢乐不能跟他们相比——

　　对他们俩，这是超过了最快乐的梦想；

　　可是再没别的事能让我得到

　　更大的欢乐了。我要去读我的书，[463]

　　在晚饭前，我还有许许多多事情

　　要赶紧办好呢。

　　〔下

　　第二景岛上

　　〔卡力班，斯蒂番，及特伶口上

　　斯蒂番少跟我说话吧！喝光了大桶里的酒，就喝白水好啦，可是不落到这个地步，决不尝一滴水。所以摇桨呐喊向前冲吧。当听差的怪物，你喝酒，给我说句讨口彩的话吧。

　　特伶口当听差的怪物！这个岛上的变种！听人家说，这个岛上总共只有五个人；[464]咱们便是其中的三个。要是还有两个也长着跟咱们同样的脑袋，这个国家可就摆不平了。

　　斯蒂番喝呀，当听差的怪物，我叫你喝你就喝。你的眼珠儿简直嵌在头上了。

　　特伶口眼珠儿不生在头上又生在哪儿？说得也是，他要是把眼珠儿生到了尾巴上，那他这个怪物才棒呢。

　　斯蒂番我这当奴才的怪物，他那根舌头掉在白葡萄酒里，没命啦。我就不一样，连大海也淹不死我；我会游水，一直游到了海岸边——三百里还差不了多少。凭着这大白天，你做我的副官，怪物，要不，就做我的旗官吧。

　　特伶口做你的副官吧，要是你中意的话，叫他做旗官怎么行呀。

　　斯蒂番我们用不到跑步的，怪物大爷。

　　特伶口连一步也不用走，像狗一样躺下来就得啦，可不用叫

　　一声。

　　斯蒂番妖精，你这一辈子开一次口吧——如果你是个好妖精。

　　卡力班老爷您好？我来舔你的靴子，我可不能侍候他，他不是个好样儿的。

　　特伶口胡说，你这不睁眼的怪物！这会儿叫我跟巡官打一架我都不怕呢。嘿，你这发臭的鱼儿，你！天下有哪一个没种的汉子会像我今天这样，喝那么多白酒的？你可是存心要说荒唐透顶的怪话，就因为你一半儿是条鱼，一半儿是个怪物吗？

　　卡力班瞧，他只管取笑我！你看得下去吗，大爷？

　　特伶口“大爷”，他这么称呼的吗？谁想到一个怪物竟会是这么一个大笨蛋！

　　卡力班看，看，又来了！咬死他，我求求你。

　　斯蒂番特伶口，把你的舌头管住些；如果你存心想造反——马上把你吊死——在最近的一株树上！这个可怜的怪物是我的奴仆，不许别人来欺侮他。

　　卡力班谢谢大老爷，你肯不肯再听一听我向你的请求呢？

　　斯蒂番妈的，也罢。给我跪下来再说一遍吧，我这么站着，特伶口也给我站着。[465]

　　〔爱丽尔隐身上

　　卡力班我早跟你说过，我让一个暴君——

　　一个魔术师降服了；他一肚子诡计，

　　把这个岛从我手里骗去了。

　　爱丽尔你胡说！

　　卡力班（向特伶口）

　　“你胡说！”你这逗人笑的猴子，你！

　　我但愿我那好样儿的主人打死你！

　　我并不是胡说。

　　斯蒂番特伶口，他讲话的时候你再来打扰，凭这只手起誓，我可要敲落你几颗门牙儿呢。

　　特伶口怎么啦，我一句话也没说呀。

　　斯蒂番那么闭上嘴，别说啦。（向卡力班）往下说吧。

　　卡力班我说，他凭着妖法把这个岛夺了去；

　　从我手里夺了去。要是大王肯替我

　　出头报仇——我知道你有这胆量，

　　可这个东西就没有这胆量——

　　斯蒂番那还用说得。

　　卡力班你就做这儿的主人，我就来伺候你。

　　斯蒂番那么这件大事怎么着手呢？你能带我去跟对方照个

　　面吗？

　　卡力班行，行，我的主人！——趁他睡熟的当儿，

　　我领你去，你就拿起一枚钉子，

　　钉进他的脑壳。

　　爱丽尔你胡说，你办不到！

　　卡力班这个穿花衣裳的蠢货！[466]没脸皮的傻瓜！

　　我求求大王让他挨这么几拳吧；

　　把他的瓶子夺过来；他没有了瓶子，

　　看他不喝咸水还能喝什么；

　　我偏不告诉他清清的泉水在哪儿。

　　斯蒂番特伶口，快不要硬是自讨苦吃吧；你再开一声口，打扰这个怪物，凭这只手起誓，我可要一脚踢开我的慈悲心，把你揍成一条鱼干了。

　　特伶口呃，我说了什么呀？一句话也没说呀。我还是走开些吧。

　　斯蒂番你没有骂他在胡说吗？

　　爱丽尔你胡说！

　　斯蒂番我胡说？请你受用吧！（打他）要是你觉得这滋味儿还不错，下回再骂我是胡说吧。

　　特伶口谁骂你胡说来着？你昏头昏脑，连耳朵也听不清啦？去你妈的酒瓶子吧！喝酒就能喝成了这么个样儿。但愿你的怪物遭了牛瘟！魔鬼来扯你的手指头！

　　卡力班哈哈哈！

　　斯蒂番现在，你讲下去吧——劳驾，给我站得远些儿。

　　卡力班好好地揍他一顿；再过这么一会儿

　　我也要揍他呢。

　　斯蒂番站远些儿——来，说吧。

　　卡力班呃，我跟你说过，他有个老规矩，

　　吃过中饭要睡一觉，你就趁这当儿，

　　打破他的脑壳——先把他的书偷过来；

　　不是给他当头一棒，就是兜心一刺，

　　或者拔出刀子抹他的脖子。

　　记住，先要把他的书拿到手；

　　他没了书，就成了个傻瓜，跟我一样；

　　就连一个精灵也使唤不动了——

　　个个精灵都恨他，跟我一样地

　　恨如切骨。只要把他那些书烧了。

　　他有些“家具”真棒——他是这么叫的：

　　“家具”；他造了房子，就要摆设起来。

　　可是为来为去，最要紧的却是为了：

　　他女儿长得真美哪；老头儿夸她是

　　天字第一号，我可从没见过女人——

　　除了我那老娘西考拉克斯和她；

　　可是她比我老娘好看得多了，

　　就像天比了地。

　　斯蒂番是这样棒的小娘儿吗？

　　卡力班对，大爷，让她躺在你的床上才妙呢，

　　还给你养一窝棒极了的小鸟儿，我担保。

　　斯蒂番怪物，我决定去杀死那个家伙。他的女儿和我两个就做国王和王后——上帝保佑！特伶口和你就做总督。这个计谋你赞成吗，特伶口？

　　特伶口妙极了。

　　斯蒂番让我跟你握个手。我不该打了你；不过你活着做人，可得管住些你自个儿的舌头才好。

　　卡力班不出半个钟点，他就要睡熟了；

　　你打算趁那个当儿杀了他吗？

　　斯蒂番对，我不杀他就不是人。

　　爱丽尔（自语）我要去报告主人。

　　卡力班你叫我真高兴，我可开心死了。

　　让咱们快活一番吧。你把方才教我的

　　轮唱曲再唱一遍，好不好？

　　斯蒂番就依你的，怪物；我是讲道理的，只要有道理我都答应。来吧，特伶口，咱们唱起来吧：

　　把他们嘲笑，又把他们讥笑，

　　把他们讥笑，又把他们嘲笑；

　　我心里的念头别人管不到。

　　卡力班这个曲调儿不对。

　　〔爱丽尔用小鼓和笛子奏同一调子

　　斯蒂番（倾听）这是什么呀？

　　特伶口这是我们轮唱的曲调儿呢，这叫做空心人的空中音乐。

　　斯蒂番如果你是个人，显出你的原形来吧；如果你是个魔鬼，那见神见鬼都随你的吧。

　　特伶口噢，饶赦我的罪恶吧！[467]

　　斯蒂番人一死就一了百了；我怕你什么！[468]老天可怜我们吧！

　　卡力班你害怕了吗？

　　斯蒂番不，怪物，我才不怕呢。

　　卡力班别害怕，这个岛上老是听得到声响啊，

　　声音啊，甜蜜的曲调啊；很好听，并不伤人。

　　有时候，一千种乐器在我的耳边

　　叮叮咚咚地响；有时候我听见了

　　一阵阵歌声，使我刚一觉醒来，

　　又睡熟了；于是一个梦境出现了，

　　我仿佛看见，天上的云彩裂开了，

　　忽然露出那么多金灿银灿，

　　要纷纷落到我身上来；等我醒来，

　　我直哭着要再回到那梦乡中。

　　斯蒂番这么说，这一个王国倒是真棒，可以让我不花钱白听音乐呢。

　　卡力班可先得把普洛士帕罗干掉了。

　　斯蒂番那是不消多大一会儿的；你那一番话我记得。

　　特伶口这声音走开去了，我们跟着它走吧，过后我们再动手。

　　斯蒂番你带路，怪物；我们跟你走。我倒是愿意看看那个打鼓的！——他打得可有劲呢。你来吗？

　　特伶口我跟你走，斯蒂番。

　　〔同随音乐下

　　第三景岛上

　　〔亚朗索，贡札罗一步一拖上。后随阿德连，法朗西斯等人

　　贡札罗我的圣母娘娘，我再也走不动了，陛下。

　　我的老骨头都痛了。说真的，这条路

　　走得人稀里糊涂：一忽儿直，一忽儿弯！

　　要是您不见怪，我非歇歇脚不可了。

　　亚朗索老太爷，我不能怪你，我自个儿也是

　　累得要命，没精打采呢。坐下歇歇吧。

　　到了这一步，我死心了，不再哄自己了。

　　他已经淹死了，我们这样乱闯一通，

　　把他寻找，海水却在把我们讥笑：

　　在陆地上找也是白找。也罢，让他去吧。

　　〔安东尼，西巴斯显随上

　　安东尼（向西巴斯显，悄声）他这样灰心丧气，我看了很高兴。

　　别因为一次不成，就打消了本来

　　打定的主意。

　　西巴斯显（向安东尼，悄声）下一次机会来到，

　　决不能轻轻放过。

　　安东尼（悄声）就在今夜吧。

　　他们已经走乏了，一觉睡熟了

　　再也不会、也不能够像他们平时

　　那样警觉了。

　　西巴斯显（悄声）我说，就在今晚——别说了。

　　〔一阵庄严而奇异的音乐。普洛士帕罗在岩顶出现，隐身

　　亚朗索这是什么音乐？我的好朋友，你们听！

　　贡札罗奇妙、甜蜜的音乐！

　　〔几个奇形怪状的精灵抬酒席上；围绕席面舞蹈，彬彬有礼，鞠躬致敬，邀请国王等人入座，随即隐去

　　亚朗索老天多多保佑吧！——这些是什么呀？

　　西巴斯显这是活动的傀儡戏。现在我才相信

　　世上真有那独角兽；在阿拉伯真有

　　一株凤凰栖息的树[469]——到今天百鸟

　　还是到那株树下去朝见呢。

　　安东尼我全相信：

　　独角兽啊，凤凰啊；凡是有什么令人

　　难以置信的，找我好了，我会发誓

　　那都是真的——海外的游客从不说谎，

　　尽管国内的傻子说是造谣。

　　贡札罗要是我

　　这会儿在那不勒斯，我把这番光景

　　告诉别人，人家信不信？假如我说，

　　我看见岛上的居民是这么个样儿——

　　当然，他们就是岛上的居民了；

　　别管他们的形状生得稀奇古怪，

　　可是瞧，那一举一动多有礼貌、多和善，

　　在我们人类中也是少见的——

　　不，简直找不到呢。

　　普洛士帕罗（暗中议论）正直的大爷，

　　你说得很对啊；在你们中间就有人

　　比魔鬼还恶毒呢。

　　亚朗索我吃惊得没法说了——

　　这些个形状，这些个姿态，这些个声音——

　　虽然他们不开口，却表演了一出

　　极美妙的哑剧。

　　普洛士帕罗（暗中议论）跨出门槛儿，再说“好”吧。[470]

　　法朗西斯好奇怪，他们已无影无踪了。

　　西巴斯显别管它吧，

　　好在他们倒是把酒席留了下来，

　　而我们胃口不坏呢——那些东西

　　你想尝尝吗？

　　亚朗索我不想。

　　贡札罗说实话，陛下，

　　您不用怕。在我们小时候，谁相信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