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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月出 卜思尔 8533 2021-04-06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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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午后,阳光是微微发白的。嘉西义路流淌着动人的琴声,这琴声向来会获得街坊四邻的称许和喜爱,即便弹琴的人常常一连好几个小时地练琴,也从未受到过一句抱怨。琴声也常一直延续到深夜,会把声音压得很轻,听不真切,反而令人有些遗憾。

  不过,今天下午的琴声颇有些奇怪,一会儿是驯熟流畅的,一会儿却磕磕绊绊。

  “我以为钢琴很简单呢,”燕访懊丧地坐在琴凳上,看着温潋秋把他刚教给她的一首钢琴曲又示范了一遍,“让我再试一试。”

  “嗯。”温潋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起身倚在钢琴旁。

  燕访又别扭地尝试起两手的配合,总觉得是在让温潋秋看她出丑,羞得低低垂着头。

  然而温潋秋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看着茶桌旁相对而坐的温氏和骆登云。

  最近两家常常往来,骆登云常邀温氏上门做客,也不时带燕访来走动。

  温潋秋原本没大在意,家里有客人往来,总归是热闹的。可有一回在骆登云那里,他和燕访凑在一起,趴在桌上摆弄素雪的一架带机关戏法的报时钟,无意间一抬头,却见几个长辈没在聊天,都在看着他们。

  那个钟是燕访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每到准点,会有一个小红鸟飞出来报时,拍着小翅膀,还能带动其他的机关,叮叮咚咚地唱歌。温潋秋很喜欢那叮叮咚咚的音质,明明是金属机关的声音,却有一种莫名的柔和,便和燕访你拨一下,我拨一下地,让那只钟反反复复地唱。

  就是在那个时候,长辈们都在旁笑眯眯地看着,目光里很是欣慰,又很是含蓄。

  温潋秋注意到之后,蓦地就脸红了,想起刚认识燕访的时候,燕访是对他有过暧昧的好感的。早先他初觉察时还一直避嫌,可是后来他们往来得多了,渐渐熟悉起来,燕访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对燕访更没有什么想法,竟然慢慢忘了这回事。

  在他自己以为,他和燕访不过是朋友。但在旁人看来呢?

  “……他们两个是同年,巧不巧,还都是八月的生日。”骆登云向温氏笑道。

  “是吗?”温氏也是笑容满面,“不过毛毛的生日小,他是八月……”

  “妈——”温潋秋猝然地出声,丢下燕访往茶桌旁去。

  “怎么了?”温氏嗔怪地看着他,“在屋子里,你大叫大嚷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

  “我……我有点头疼,”温潋秋抬手捂住额头,“头很晕。”

  他两颊慢慢地红了。

  “怎么不舒服?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温氏全无头绪,却趁机责备,“我总说,你不要每天睡得这么晚,这怕是伤神太过了。”

  骆登云也关切地看他,又详细问他具体怎样疼法。

  温潋秋只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燕访停了琴声走过来,抬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温潋秋忙躲开了。

  “哎呀,”燕访蹙着眉尖去挽他的手臂,“你总躲什么呀!”

  “燕访。”骆登云轻轻地提醒了一声。燕访这才突然醒悟,不免有些讪讪地,窘得不知该怎么收场。

  好在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燕访如蒙大赦。

  温氏的家仆开了门,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被冬日的阳光镀出柔和的光泽。

  “哥哥!”

  燕访的手指尖前一秒还在温潋秋衣袖上,下一秒就见他已经飞奔了出去,猛地扑到门口那个人怀里——身姿之矫健,看不出一点头疼和头晕的样子。

  门外那人穿着便装,却依然站得笔直挺拔,顺势将温潋秋往怀里揽了一下,低头看着他。

  燕访此前只远远地看见过几次,也听说过温潋秋的哥哥是个军人,素雪因此很不愿意见面,以至于燕访也跟着避讳,没有看清过他的哥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不由有些屏声静气地,跟在骆登云和温氏身旁,迎了出去。

  “大少爷回来了,”家仆笑道,“家里还有客人呢。看看,小少爷是想大少爷了,什么礼数都忘了。”

  那人仍低头纵容地揽着温潋秋,轻轻笑了。他的身高和威仪都令人畏惧,笑起来时却很好看,是俊朗的神情,仿佛云开月明一般地驱散了他身上的肃杀气,露出明亮柔和的一面。

  是了,燕访想,他就是那个疯女人芳音念念不忘的大少爷。

  只是一瞬的好奇,燕访紧接着就看见,温潋秋从那人怀里仰起头来,痴迷地看着他。

  ——痴迷地。

  燕访心里不由一动。她还从未在温潋秋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但这不妨碍她立刻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起先她感到惊诧,心口像是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坚冰,可她看着那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有实质的光亮在静谧无声地碰触,在幽柔温存地相融。

  那巨大的坚冰在她胸口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每一滴都冰得她想要发抖,却又很快像春水一样温暖了——只是一滴又一滴,在她心口慢慢积攒着。

  燕访浑浑噩噩地跟着骆登云见了礼,又昏昏沉沉地跟着骆登云告了辞,成全别人家里的团圆。

  乘车一路回家,进门看见那一泓平静的湖水,燕访才惊觉自己心口也蓄了满满的潮意。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了下来。

  “燕访?”骆登云看见了。

  燕访小声地抽了抽鼻子,只是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湖水。

  “妈妈,”她说话带了鼻音,娇气得像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我可不可以一辈子都不嫁人啊?”

  “我不成家!”

  温潋秋豁地站了起来。

  阳光明亮地从窗口照耀进来,他却心底发冷。

  “妈,我和燕访只是朋友!是你们误会了!”

  茶桌上仍旧只摆着骆登云的茶杯,里面的残茶已经冷了。裘灏从进门起连一口茶水也没有,温氏却甚至没有注意。就连家仆也让她摒出去了,她独自面对着两个儿子。

  “毛毛,你怎么不听话?我看燕访很好,家里又有钱,父母又和气,她又喜欢你。毛毛,你为什么不愿意?他们家里是有这个意思的,今天已经想要打听你的生辰八字了。”

  温氏看向裘灏。她说话的声调不高,声音也不大,甚至有些颤巍巍的,却有一种诡异的冰冷:“老大,你待毛毛好,我知道的。这门亲事,我看着很好,不知你怎么说?”

  “哥哥,”温潋秋惶急地回身看着裘灏,“我不喜欢燕访。”

  裘灏垂着眼睛,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

  “哥哥,”他急得哽咽起来,央求地说,“我不成家。”

  裘灏终于向他招了招手。温潋秋迫不及待地挨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裘灏抬起手放在他头发上,一把抚到他的颈后,掌心干燥温热,让他安心了一瞬。

  “我也觉得这门亲事很好。”裘灏说。

  一时间,温潋秋以为是自己没听明白。

  温氏像是放了心:“毛毛,你听,你哥哥也说了,这门亲事很好。”

  温潋秋听清楚了,他想站起来,可裘灏的手掌还温热地按在他颈后。他想挣开,可只一抬手就舍不得了,只能气得胸口起伏,嘴唇也在发抖,眼泪又一层层地蕴积起来。

  “别哭,毛毛。”裘灏说。

  “我,我不成家,”他结结巴巴地,“哥哥,我不喜欢燕访,你不能,不能丢下我。”

  “别说傻话,”裘灏说,“哥哥是想让你过得好。”

  深秋寒凉,萧瑟的淞浦城里却时常大摆宴席,多是年轻男女的订婚宴和喜宴。

  紧邻着城北枪炮隆隆,残垣断壁,大小卦摊连同一本黄历却都一致地告诉人们,这个异常动荡寒冷的冬季,却有一大把宜结婚宜订婚的日子。

  许多有志上战场的青年在离家投军之前仓促娶妻,许多原本矜持的恋人也危局之下急忙缔约,还有不少尚无着落的适龄男女,父母也都急着给找人家。女孩子最好能嫁一个中央军的军官,总有些安身保命的便利。男孩子也最好能娶一个贤惠有资财的妻,能给焦头烂额的父母添一点安心。

  在这样前途未卜的时候,谁的心里都没有安宁,却又都想握住一点踏实的喜悦。哪怕只是握着婚书上的一句或许成真的“白头永偕,花好月圆”。

  趁着第二师换防的间隙里,耿金石匆匆与茉莉结了婚,一概仪式都省略了,只办了几桌婚宴。

  茉莉的继父和母亲都对耿金石这个毛脚女婿宝贝得不行,倒把茉莉丢在一旁。只有茉莉的哥哥眼圈有点红,抬手在身旁比了一下:“我想起来茉莉这么大的时候,就像在眼前。现在她都要嫁人了。”

  两句话一说,茉莉抿抿小嘴,眼圈也红了。

  耿金石还傻乎乎地,觉不到人家家里送女儿出嫁的感伤,只是笑。

  婚宴仓促,淞浦又在战时,他家里并没有人来,此番来贺喜的只是长官和同僚,还有一个长官家里的毛毛。

  毛毛不知怎的,眼圈也是红的,像是才哭过一场来的,一直愣愣地看着长官。

  “耿金石,”长官恨铁不成钢似的皱起眉,“你在傻笑什么?你得敬酒感谢二老,感谢兄长,得发誓今后让茉莉过得好。”

  满桌的军官顿时都开始起哄,还有几个淘气的上来摁着耿金石要他向岳丈岳母行礼,又为他该鞠躬还是该磕头争执起来。

  众人都在凑热闹,只有温潋秋站起身,走出去了。

  并没有人留意,可裘灏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一时闹哄哄地敬完了酒,裘灏也陪着茉莉的父母喝了几杯,才找了个借口出至廊上,就见温潋秋倚在走廊的窗边往外看。他走过去,温潋秋像是立刻就觉察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圈红着,鼻尖和嘴唇也是嫣红的。

  又哭了。裘灏心里焦躁。

  温潋秋把手肘叠在窗台上,支着下颌,身体微微地弓着,又发呆似地往窗外看,一动也不动,只有眼泪在不停地往下流。

  昨晚他就哭了大半夜,无论裘灏说什么,他都只是哭着说:“我不要。”

  “毛毛,有婚姻,有家庭,你的生活会更美满。”

  “我不要。”

  “你和燕访志趣相投,这是难得的缘分。”

  “我不要。”

  “哥哥想看你有妻子,有孩子,毛毛,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哥哥很想看。”

  “我不要!”温潋秋愤恨地在他怀里挣动着,却并不是要挣出去,只是要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来,却又抖抖索索地,哭得很可怜。

  裘灏微微抬起身,在黑暗里看着他,直到他又安静下来,薄薄的手掌蜷起来,乖乖地搁在身侧。裘灏低下头去蹭了蹭他的头发,沉沉地叹了口气:“母亲不能陪你到最后,毛毛。要是有一天哥哥也回不来,你还是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呢?”

  “你,你不许这么说。”温潋秋摸索着来捂他的嘴。

  “我不说,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让哥哥怎么办?”裘灏握住那只薄薄的、纤瘦的手,“毛毛,别让哥哥担心。”

  “我不,”温潋秋却打定主意不让他好过,抽抽噎噎地说着叫人心惊肉跳的话,“你要是回不来,我也去死。”

  “那哥哥的心血都白费了,”裘灏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揪心,自己的手也在发抖,“毛毛,哥哥供你读书,替你置办产业,都是为了让你能好好生活。你明白吗?”

  温潋秋先是从鼻子里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两声,紧接着就大哭起来。他埋头往裘灏怀里拱;“我明白,哥哥,我都明白了。但是你明白我吗?”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温潋秋心思简单,向来是容易明白的。何况世事纷扰,人海茫茫,一个人不易见光的情之所钟,就像是夜幕里的星河,无论怎样细碎,怎样遥远,都仍是漫漫人生中最为璀璨、难以忽视的明光。

  裘灏看过了那为自己珍藏的星河,已然心满意足,却总是替温潋秋贪心。

  想给他夜幕里秘密恢弘的星河,也想让他拥有白昼里平淡踏实的安乐。

  酒楼的包间里还在喧喧嚷嚷,喜气洋洋。耿金石和茉莉并着肩坐下了,两个人都是满面红光,既有酒意,也有羞涩,更多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毛毛,别哭了,”裘灏低低地道,“你看看他们,难道不觉得很幸福吗?”

  温潋秋还是往窗外看,神色仿佛茫然。

  “毛毛。”裘灏握住他的手肘,想拽他起来。

  温潋秋很顺从地站起身,扬起脸,模样可怜。裘灏推着他转过身去,让他看着被温暖烟火和亲朋好友簇拥的那一对新人。

  “你会后悔的。”温潋秋说。

  寒风从窗口慢慢浸润,仿佛也饱含着水汽。

  裘灏笃定地回答:“我不会。”

  ※※※※※※※※※※※※※※※※※※※※

  作者:葛格,最简单的道理,你自己都不愿意娶妻,凭啥觉得底迪愿意?

  葛格:……总之他要过得好。

  作者:他又不喜欢女孩子,怎么能过得好?

  葛格:谁说他一定不喜欢?

  作者:???

  作者:你这个替弟骗婚gay。你不讲道理。 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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