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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顺带一提,次女昌子小姐也一样,据附近的情报通柳太太说:
――她大学退学,没上过一天班,是个只会啃老的傻女孩。
虽然隐隐约约,但我总有种印象,昌子和冬马被当成竹中家的异类,或是他们自愿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东尼称这样的二姊为「昌姊」,感情想必很好。
听到昌子小姐的名字,我赫然想到一件事――不过,不是竹中夫人称为「没用的家伙」的她的男友,曾出入这个住处的事实。
「冬马先生,地震发生后,你见过昌子小姐吗?」
一起检查旧房子时,竹中夫人气愤地说:「地震过后,昌子连通电话都没打回家。」当时我没多加留意,但接到寻找昭见丰先生的案子后,我不禁担心其实这是一件严重的事。该不会竹中昌子并非没打电话回家,而是无法打回家?
然而,东尼却轻松地说「有啊」。
「昨天我们才在大学附近一起吃午饭。」
啊,原来是我多虑。
「太好了。其实我听你母亲说,地震过后昌子小姐都没联络家里。」
啊哈哈,东尼悠哉地发出浑厚的笑声。
「昌姊撂下话,就算家里死了人,也绝对不回来。只是五级地震,她不会联络家里的。」
这么一来,又让人萌生其他的担忧。
「她和你们家人关系这么糟吗?」
「是啊,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忧虑。
「我们家初号、一号、二号也和昌姊合不来,别说是反目成仇,根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初号?」
「我爸啦。一号是大哥,二号是二哥。喏,别人都叫大嫂她们竹中媳妇一号、二号,所以直接引用。」
那么,这应该是大儿子结婚后才出现的绰号,未免太独特。
附带一提,我妈叫『BIG MOM』。我和昌姊都喜欢看《海贼王》。」
我有点头晕。
「不过,对你大姊,就只叫大姊呢。」
「有时会叫她『恶魔』。」
再怎么幸福的家庭,还是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既然是能如此大剌剌地向外人述说的忧虑,我决定当成不太值得担忧的问题。
「还有,请不要称呼我什么『先生』。」
叫我东尼就好,他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叫你冬马可以吗?」
「唔,可以啊。」
「方便告诉我,为什么你叫东尼吗?」
「我是画腺安束尼奥.奥利贝拉的信徒。他是智利的现代画家,日本几乎没人知道,他也不有名。因为他画的都是尸体的画,简而言之,就是个变态。」
东尼满不在乎地宣称自己是变态的信徒,幸好他拥有天眞无邪的笑容。
「可是,你不画尸体吧?」
「我画啊,只是不会在家里拿出来。杉村先生,你想看吗?」
「嗯,以后有机会再欣赏吧。」
「随时都可以跟我说,我的工作室就在楼上。」
爬上那道断头梯,便能前往东尼的房间。
「杉村先生眞是个好人,居然会担心昌姊。所以,BIGMOM才会特别偏爱你。」
竹中夫人特别偏爱我吗?或计吧。
「听说,你离过婚?」
「嗯。我有个女儿,今天春天升上小学四年级。她和我的前妻住在一起。」
「没受到地震影响吧?」
那天地震平息后,我一回到老屋,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前妻。幸好电话立刻接通,前妻和女儿桃子都平安无事,待在家里――岳父的房子里。
我前妻的父亲今多嘉亲虽然退休,但以前是财经界巨头之一。他们一家待在世田谷宽阔坚固的大宅邸,还有熟悉的佣人们守在身边,根本不需担忧。
「平常,那个时间我女儿应该在学校,那天恰巧有新生家长说明会,只上半天课。」
因此,那漫长可怕的剧烈摇晃,及后来的悲惨新闻影像,还有不时响起的地震紧急通报和执拗的余震,桃子都能在所能想像到的、最安心的情况中度过。这不仅是桃子的幸运,对我也是一种救赎。
「太幸运了。我的侄子和侄女当时都在学校,光是去接就费好大一番工夫。」
「毕竟东京都内的交通机关瘫痪了。」
「路上塞车超级严重。」
后来,福岛第一核电厂事故愈来愈严重,前妻和女儿暂时离开东京。她们住在暑假常去的轻井泽的饭店,三月底才回来。这段期间,我每天都用skype和桃子通讯,但她哭著说:
――爸爸快过来这边嘛。
几乎令我心碎。要毫无根据地告诉她「爸爸没事」,也教人难受。
「那天你在哪里?
「刚好在大学,学弟正在画的壁画草稿倒下,乱成一团。」
东尼回答,接著有些纳闷地歪著头:
「我说想去灾区当志工,初号不知为何大发雷霆。于是,我改成去那边画画,没想到――」
「他更生气了吧?」
「他破口大骂: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少胡说八道。」
东尼用力搔搔长发,接著说:
「我想快点去画福岛第一核电厂啊。起码要留张画,否则核电厂一定会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对啊。我猜核电厂也想说:我们拚命努力,希望不要变成这样,不过最后还是坏掉了,对不起大家。」
不是指在核电厂工作的人,而是把核电厂本身拟人化,让我想起部分专家学者的发言:「应该祭祀福岛第一核电厂。」
「啊,我打扰到你了。那我走啦。」
高瘦的身子消失在门后,传来上锁声。我觉得东尼中和了伊知明日菜留下的阴沉气息。即使是嬉皮、疯子、变态画家的信徒,竹中冬马仍是个好人。
然后,就在这一周,与东尼的友谊,竟派上意外的用场。
「有人在监视?」
「对。」
东尼正经八百地点点头。
我指著自己的鼻头问:「监视我吗?」
「没错。正确地说,有人在监视杉村侦探事务所。」
「谁在监视?」
「几个年轻人。」
我的表情绷得更紧。
「我指的『年轻人』,是NHK主播说『世界杯足球赛的日本赛事当晚,年轻人可能在涩谷群聚闹事,警视厅正严加戒备』的『年轻人』。」
我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唔,对NHK播报员或警视厅来说,或许我也算是『年轻人』。具体地描述,他们虽然没穿制服,不过应该是高中生。」
那是一对男女。两人都染发,「感觉像不良少年」,尤其女生「很像酒店小姐」。
会在这个时期靠近这家事务所,又是高中生,很可能是伊知明日菜,或是告诉她我的事务所的相泽干生,不然就是双方共同的「朋友」。如果东尼对这两名年轻人的印象正确,极可能是逼迫明日菜偷窃的「坏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早是前天傍晚发现,昨天也是在五点多。男生躲在电线杆后面,看著这里。」
女生在前面的马路走来走去,或暂时消失,又回到男生身边,总之就是在附近晃来晃去。
「那个女生在我家外面绕一圈,不禁张大嘴巴。我们家构造太古怪,吓到她了吧。」
「你也在观察她?」
「我们家窗户很多,这种时候相当方便。」
这天是五月二十七日星期五,下午三点多,我们在事务所面对面而坐。我又从
「蛎壳办公室」接到工作,一早就出门,才刚回来。
「他们今天也会来吗?」
「如果他们来了,要迎击吗?」东尼意外好战。
「温柔地埋伏,温和地谈谈吧。」
「也就是要逮住他们,对吧?」
不用这么起劲。
「要温柔、绅士,会很困难吗?」
「只要那两个人出现,开始监视这里,我就打电话通知你。然后,请你从玄关探头出去,这样一来,那个男生应该会跑掉。」
「为什么?」
「我昨天从窗户探出头,他就跑了。」
原来已实验过。
「男生会从右边小路往大马路跑,我先过去埋伏,杉村先生再追上去,来个前后夹击。」
「女生怎么办?」
「看她会拋弃男生跑掉,还是赶过来。这要视他们的交情呢。」
「好,千万要绅士。」
如此这般,我们的夹击作战在下午五点二十五分实行,并轻松成功。当时男生和女生还没分开,偷偷摸摸地躲在电线杆后面,努力演出「我们没在看你」的模样,于是我们将两人一网打尽――不,是与他们接触。附带一提,发现两人的瞬间,东尼给我的暗号是「天降雄鹰」。不可以笑。
「找杉村侦探事务所有事吗?我就是杉村。」
我温和地问,男生凶道:
「干么?」
五官端正,却一身流里流气,不过,现代的年轻人,有四成都是这副德性吧。
「喂,你不要乱来!」
女生逼近我。
在近处一看,确实是青少年,但没有国中生的稚气,两个应该都是高中生。即使还这么小,从女生全身上下的气质,可看出她早彻底掌握「男人就是疼年轻妹妹,而且无法拒絶」的可悲事实。
她非常清楚,不管在她眼中完全是「大叔」的我,或在年轻人上限边缘却邋里邋遢的东尼,「女人」这项武器都极为有效。或者说,她有十足的把握。依她的举止判断,她的自信经过验证。
「我没要加害你们。」
我投降般轻举双手。
「只是,这几天你们似乎在观察我的事务所,才会好奇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
男生和女生对望。从他们交换眼神的样子,我看出主导权在女生手中,于是问她:
「你们是相泽干生的朋友吧?」
细致的裸妆上,只有假睫毛醒目得格格不入。女生张大眼,注视著我:
「你怎么知道?」
「他是侦探啊。」
回答的不是我,而是东尼。
女生厌烦地瞥东尼一眼,依偎在男生身上,握住他的手:
「那你应该要好好款待,我们可是客人。」
听到这女生说「客人」,我不小心联想到酒廊的情景。东尼的形容完全把我给先脑了。
「客人?什么意思?」
两人露出这年纪的少年少女才有的倨傲眼神,彷佛在说「大叔在想什么,我们早就摸透了」。
然后,男生开口:
「我们是委托人。」
5
虽然有一定程度的胜算,不过我提出相泽干生的名字,其实只是想套话。因为蒙中了。这对青少年情侣似乎放下心防,变得饶舌。
「侦探先生是从干生那里听说我们的吧?」
「那你事务所搬家,怎么不好好通知他一声呢?」
这次告诉他们事务所新地址的,是尾岛木工的女职员
「那个阿姨还好心帮我们画地图。虽然她很胖。」
两人天真地互称「直人」、「香里奈」,然而,我一间他们的名字和身分,他们立刻戒心全开。
「你想联络我们爸妈和学校?」
「就是担心这一点,你们才会在事务所旁边,拖拖拉拉不敢进来吗?」
「我们倒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东尼一脸得意,香里奈狠狠赏他一个白眼。
「这个人不是侦探吧?」
「我是助手,厉害的助手。」东尼得意忘形起来。
「我不能接受未成年人的委托,不过,如果你们遇上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
「那不就等于接受了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直人和香里奈是同一所高中的一年级生,相泽干生也读同一所学校。直人是相泽干生的好友,香里奈是直人的女友。
「我和干生参加室内足球同好会,香里奈是那里的经理。」
以同好会为中心,他们认识朋友的朋友,像这样扩散出去,形成包括他校学生的团体。
「我们平常都是固定几个人一起玩,不过……」
这年头的青少年有手机这方便的工具,能瞒过家长的耳目,自由联络。更不愁找不到厮混的地方,比如超商、家庭餐厅、速食店等等。
「大概两个月以前吧,我们里面有人遇到跟踪狂。」
一名少女向朋友吐露,她被大学生的前男友纠缠。男方不停传简讯、打电话,令她烦不胜烦。
「我们告诉她,这根本是跟踪狂,劝她最好报警。」
但少女不愿意,认为「找警察才没用」。她害怕反倒刺激对方。
「毕竟有不少这类令人遗憾的例子。」我说。
「对吧?然后,干生提议雇私家侦探。他知道能信任的侦探,便告诉她联络方式。」「那么,跟踪狂事件解决没?」
「喔,好像复活了。」
「意思是,那个女生跟前男友复合?」
「对。」
实在令人目瞪口呆。总之,相泽干生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提到我的名字。伊知明日菜应该是他们的成员之一,在那时得知我的事务所。
直人和香里奈恐怕作梦也没想到,我会认识明日菜。不过,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就是逼迫明日菜去「AKIMI」偷窃的「坏朋友」。
――霸凌,或者说,被朋友强迫。
明日菜的母亲伊知千鹤子是这么形容的。
去年八月初发生「AKIMI」偷窃未遂骚动后,明日菜向母亲保证会跟这些朋友绝交,但似乎做不到。最起码,她是在两个月前得知跟踪狂事件,表示当时她还没和这些LINE上的朋友断绝关系――没办法断绝关系。
絶不能在直人和香里奈面前,透露我认识明日英。我维持友好的「侦探先生」面孔。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想到可以委托相泽同学推荐的杉村侦探事务所。」
「对,我们再次向干生确认住址。」
「没想到过去一看,是栋东倒西歪的破房子,我们简直吓坏,忍不住担心这个侦探眞的没问题吗?」
「怎么不先打通电话?」
东尼插话,直人和香里奈又瞪他一眼。
「你们是想先瞧瞧侦探长什么样吧?况且,重要的事,电话里不容易讲清楚。」
我笑咪咪地说。
「那么,你们遇上什么问题?」
直人看一下香里奈的脸色,香里奈噘起嘴:
「上个星期六……」
「不是星期六,是星期日啦。」直人说是二十二日。「明日菜的班表换过,害我们等一个小时,不是吗?」
反倒是他们主动提起明日菜。
香里奈的眼神,变得比刚才几次瞪向东尼时更恐怖。「你少多嘴。」
东尼贼笑著。
「去找朋友玩回来,一个怪男人叫住我们。」
「地点在哪里?」
「新宿,车站附近。」
约莫是南口的速食店附近,伊知明日菜打工的地方。
「叫住你们的,是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吗?」
「对。」
两人隔一拍,才点头回答。
「那个男人怎么了?」
「他问我们――当时直人也在场,不过,其实他是在问我,要不要打工?」
「什么打工?」
「他有个名牌饰品想卖掉。有专门收购那种东西的店,你知道吗?」
「我在电视广告上看过。」
不是当铺,而是相当于广义的二手商店。不过,是专门买卖昂贵名牌精品的连锁大型店。
「他说一个人去卖容易惹来怀疑,叫我和他一起去。那种地方年轻女孩去卖东西,就不会引发追究。」
「而且,香里奈好好化个妆,看起来也像女大生。」
直人多嘴地补充,香里奈又瞪他一眼。
我思索片刻,问道:
「那个男人是学生,还是社会人士?」
「应该不是学生,但也不是正经的上班族感觉没工作,穿著脏兮兮的牛仔裤。」
「年纪大概多少?」
「比侦探先生年轻很多。」
「这样啊。那你们怎么做?」
香里奈瞥直人一眼。直人闹脾气般垂下头,不回应她的视线。
香里奈轻叹一口气,「我拒绝了,感觉超可疑。」
「你很聪明。」我故意夸张地称赞。「这种可疑的邀约,最好不要听信,你拒绝是对的。」
东尼收起贼笑,交互看著两名青少年和我。在未来的画家眼中,哪一边的表情才是更吸引人的观察对象?
「如果只是这样,你和直人同学也没什么好困扰的吧?」
香里奈的假睫毛搧了搧。睫毛膏刷得浓密仔细。
「所以,不光是这样吧?」
香里奈没动作,但直人有了反应。他运动鞋的鞋尖颤动著,掩不住内心的不安。
「其实,那个怪男人不仅仅是拜托你们,还恐吓你们,对吧?」
除非遇上这种事,否则依照两人的个性,不可能会求助于私家侦探。
直人抬起头。他的眉毛也修过,有点修过头,线条像女人
「你怎会知道?」
「我是侦探啊。」这次我自己说。「那个男人也不是陌生人,你们认识他吧?」
直人用力摇头,像要甩开飞到头发上的虫子。「不是,眞的是不认识的人。我们看过他,可是不到认识的地步,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是朋友认识的人。」香里奈开口。我听见她筑起的堤防或高墙――也许是铠甲,这类防御的。一隅发出龟裂的声响。
「朋友在那个人的店里偷过东西,跟他道歉就算了,可是他说要讲出去,并通知学校。」
万一学校知道,朋友就完蛋了――香里奈拉高嗓门。
「搞不好会被停学,甚至是退学。所以,我们得保护朋友。」
我决定亮出一张牌。「你们口中的『朋友』,就是刚刚直人同学提到的明日菜吧?」
青少年情侣对望,以眼神探询彼此的意向,同时承认:
「对。」「是我们圈子里的人。」
「她算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们跟她没那么好,但她还是很可怜。」
渐渐地,像这租屋处附设的老旧电热水器缓慢加速般,我不愉快起来。
你们在撒谎,窜改事实。偷窃并不是伊知明日菜的意思,是你们逼她的。你们篡改事实,把自己说成好孩子。
「那个奇怪的男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恐吓偷窃的明日菜同学,而要恐吓她的朋友?」
直人和香里奈顿时僵住,没有回答。他们习惯向大人撒谎,却没聪明到被指出疑点时,能巧妙圆谎蒙混。
「总之,你们雇用私家侦探,是想赶走那个怪男人?」
香里奈点点头。
「相泽干生知道吗?」
「这和干生没关系。」直人飞快否定。「我们向他打听侦探事务所,他问怎么了吗?我们说只是想参观一下。干生讨厌这种事。」
「的确,我认识的相泽同学,不会去霸凌朴素不会打扮的女孩。」
香里奈横眉竖目地反驳:
「是明ヨ菜太嚣张好吗!明明是丑八怪,却爱自以为是!」
她不是否认霸凌,而是辩解明日菜自找苦吃。
东尼诧异地眨眨眼,喃喃道:
「你才是,一生起气,脸变得有够丑。」
香里奈的表情歪曲。确实,这个女生一点都不可爱。
「如果是想赶走那个人,跟你们爸妈说不就好了?」
直人的表情像在怀疑我的智商。
「你们不想挨父母的骂?」
「废话。」
「只是这样而已吗?你们还有什么话没说吧?」东尼探出上半身。「比起侦探先生,我的年纪和你们比较接近,感觉得出来。」
「你变态啊?」
香里奈骂道,但直人尴尬地扭捏起来。
「还有别的理由吧?」我问。
「那个人说会分钱给我们。」
听到直人的话,香里奈的脸逐渐胀红。
「你干么讲出来?」
「可、可是……」
就算之后这对情侣分手,也不是我的责任,而且分手应该对双方比较好。
「他说卖掉饰品拿到钱,会分给我们。」
「所以,你们才想雇用侦探,调查对方的底细?」
「如果我们也握有他的把柄,就不用担心了,不是吗?」直人说。
听著不太舒服,不过挺有道理。
「那个人说要把钱分给你们,有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他叫我们不要再欺负明日菜,或勒索她。」
我差点忍不住拍膝。
恐吓这对情侣的人,知道去年暑假「AKIMI」发生的偷窃未遂案件,认识伊
知明日菜,同时,应该也透过观察明日菜身边的人,得知她的「坏朋友」直人和香里奈。然后,这个人想保护明日菜。
这个人是谁?可能的人选不多,但必须慎重行事。
「冬马。」
听到我的叫唤,东尼全身一震,彷佛有人在他面前拍手。
「嗯?」
「你会画肖像画吗?」
这种情况,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根据目击者证词,画出的嫌犯画像」
「我没画过,不过应该没问题。」
实际上,花不到一小时,东尼就完成画像。我向香里奈和直人间出那个男人的容貌特徵,东尼逐步画出,让两人确认后,再加以修正完成。
我认得那张脸。与画像上的那名人物对望,我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个人想卖的名牌饰品,你们看到了吗?」
香里奈点点头,「他外表十分穷酸,不像会有多高级的东西,我不相信,他就拿给我们看。」
「他从夹克口袋拿出一个盒子,秀给我们看。」直人补充道。
随身携带?也许是得带在身边才能安心的东西。
因为那是某种「证物」。
「先不要说是什么,我来猜猜。」
是戒指吧?我问。
「是不是钻戒?」
「哇塞!」
不仅是青少年情侣,连东尼都佩服不已。
「对,是上面有颗大钻石的皮尔兹利设计戒指。」香里奈回答。
皮尔兹利是义大利高级珠宝品牌,和宝格丽、蒂芙尼一样,极受女性欢迎。如果眞的像香里奈说的是钻戒,随便都要几百万圆。
「盒子是皮尔兹利的,不过我不晓得是不是眞品。」
「不,百分之百是眞品。」
「连这个都知道?杉村先生真是千里眼。」东尼赞叹。
大错特错。岂止是千里眼,我简直是个睁眼瞎子。
昭见社长提过:
――丰打算与伊知女士结婚。
昭见一族将在四月的法会齐聚一堂,到时昭见丰打算正式将伊知千鹤子介绍给亲人。
如此下定决心的男人,一般会先做什么?
确定对方的心意,求婚并得到答应。
求婚时,虽然不是絶对必要,但如果奉上某样东西,更增添浪漫气氛。当男方认定女方绝对会答应时,有非常高的机率会准备――戒指。
新年期间,在老家宣布要结婚的决定后,昭见丰为伊知千鹤子买了戒指。皮尔兹利的钻戒。他相当富有,买钻戒根本不算什么。然后,他悄悄将钻戒带在身边,等待求婚的那一天到来。
然而,他无法克制兴奋的心情,把钻戒展示给每天近在身边的人看。又或是,不小心被看见,只好告诉对方原委。由于是惊喜,他要求那个人向千鹤子女士及明日菜保密。虽然是猜想,不过并非毫无根据的揣测。除非这么想,否则无法说明,为何皮尔利兹的戒指,此刻会在这个人手中。
东尼完成的画像人物。
就是打工店员松永。
往后有些问题需要请致他,想先跟他打声招呼――我这么探询,伊知千鹤子便给我松永的名片。
「之前去『AKIMI』时,他给我的。」
这是松永自己印的名片,丰先生曾笑:「还印自己的名片?直夸张。」
幸运的是,印有「AKIMI」商标的彩色名片上,也附上松永个人的手机号码。虽然有些迟,但我得知松永的全名。接下来,只需委托小木。
「查出这个人的一切经历就行了吧?」
「我也想要通话纪录,最好是从三月初到最近的。」
「要追踪G P S吗?」
「如果他有出远门的迹象,请通知我。」
「他是怎样的人?要传送间谍软体,得制作一封他一定会上钩的邮件。」
伀永自费印名片,应该是分送给他在「AKIMI」打过交道的客人。
「这个年轻人,以前在一家轻古玩店工作。伪装成客人的来信,他一定会打开来看。店家的部落格还能阅览,应该可以参考。」
「瞭解。」小木抬眼望著我,「你知道收费很贵吧?」
「我有心理准备。」
就算贵,还是非厘清不可:那昂贵的戒指,究竟是「结果」,还是「动机」?
昭见丰先生去东北旅行,碰上地震,下落不明,所以松永偷走戒指吗?
或者,是为了偷戒指――又或者,偷戒指的事曝光,引发纠纷,失手杀害丰先生,伪装成他在地震中失踪?
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南先生在「蛎壳办公室」的忠告:
――对于这件案子,最好把地震带来的情感动荡摆到一边,别忘了视为单纯的失踪案来处理。
我应该早点深入咀嚼这番话的意义。
如果从这起案件中,拿掉「震灾」的要素,像昭见丰这样一个富有的商店老板突然失踪,一般都会第一个怀疑最后见到他的人,这个人作证「昭见先生说要去旅行两、三天」,但证词完全没有依据,更值得怀疑。
前所未见的大灾难,恰恰成为掩护。
当然,还有其他对松永有利的要素。据说,丰先生没有在手边放置大笔现金的习惯。昭见社长从松永那里收回保险柜钥匙和存摺,佩服松永「做事有条有理」,但完全没留意商品、备用品、存款,是否遗失或减少。
没有东西不见,没有东西失窃,丰先生与松永之间也没有私人纠纷。最起码,没有伊知千鹤子和明日菜这些身边的人能察觉的重大冲突。如果丰先生出了什么事,「AKIMI」关门大吉,松永等于丢掉饭碗,半点好处也没有。
因此,没人怀疑他。
我应该要怀疑的,因为我是侦探。实在太窝囊。更窝囊的是-我仍忍不住要祈祷――祈祷这戒指不是「动机」,而是「结果」。
我拜托香里奈和直人,找藉口把交易拖延到下周六,比如「我可以帮忙,不过我平常没空,六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一起去新宿的二手收购商店吧。至于在哪里会合,到时我会再联络」
这样说虽然不太好听,但令人庆幸的是,香里奈很擅长应付男人(或者说,她对此极有自信)。松永顺从地答应她的要求。
应该是恐吓对象的女高中生,居然反过来掌握主导权,他怎会这么窝囊?因为他很孤单,缺乏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小木帮忙调查松永的手机,通话纪录接近一片空白。震灾前,通话纪录的对象几乎全是丰先生,零星穿插与明日菜的联络。震灾发生后,通话纪录加入丰先生的哥哥昭见社长(公司的秘书室),偶尔有疑似「AKIMI」的顾客打来,但约莫是看到部落格,担心丰先生的
安危,才打松永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除此之外,还有一次令人好奇的通话。
三月十四日晚上七点多,松永打电话到「AKIM」I附近的租车行。
我询问昭见社长,确认丰先生没有车。丰先生认为,住在东京都内不需自用车。搬运货品时,距离近的话就叫计程车,远的话就叫宅配。要特别小心搬运的物品,则委托专门运送美术品的业者。
「关掉「AKIMI』,搬运打包完毕的商品时,也是请那个业者帮忙。」
三月十四日晚上,松永租车做什么?
两天后的十六日,昭见社长在地震后第一次来到东京,拜访「AKIMI」。夫人害怕余震和后续引发的地震,因此时间上晚了许多,不过昭见社长可能更早前来。
松永是想在有人踏入「AKIMI」、踏入丰先生的生活空间之前,把什么东西搬出去吗?
因为不能慢慢来,我直接去名古屋求见昭见社长。我说明截至目前的经纬,昭见社长顿时脸色苍白。那模样实在太教人心痛,我不禁感到内疚。
「我的工作是,让他承认偷戒指。」
接下来是警方的工作,如果我随便干涉,可能会减损之后找到的证物可信度。
「我想去丰先生购买戒指的皮尔兹利商店,你知道是哪家吗?」
皮尔兹利的店面不多,一家家问也能找到。慎重起见,我还是问一下。
「我应该知道。」
几年前,昭见社长想送珠宝给夫人当生日礼物,询问刚好回老家的丰先生,他推荐皮尔兹利。
「我要请秘书去买,舍弟说那样对内子太失礼。」
丰先生替哥哥挑选礼物,是在市内大百货公司里的皮尔兹利直营店。
「事后我才晓得,原来是内子常去的店。」
社长请夫人从家里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赶往那家店。多亏有熟门熟路的夫人协助,店员很快明白我们的来意,说明昭见丰先生今年一月五日在店里买○.七克拉的俄罗斯钻设计戒指,并请店家修改尺寸,在月底三十日再次来店,领取戒指。价格是三百五十万圆,当场以信用卡付清。
昭见丰先生是在老家过完年,要回去时买了戒指,领取的时间是――
「阿丰一月底回来过。」
昭见社长夫人记得。
「他来参加这里的什么展示会,当天就回去了。」
在皮尔兹利这种高级店,购买要价三百五十万圆的钻戒,店家都会留下顾客纪录,以便提供售后服务。这只戒指的俄罗斯钻附有鉴定书,也查到编号。
「我一起去,这样比较快。」
我和昭见社长搭上新干线。社长前往通报丰先生失踪的「AKIMI」辖区警署,报案戒指失窃。昂贵的戒指失窃这个事实,为丰先生的失踪添加另一种「色彩」。也许光是这样就足够了,但社长对负责的警察说:
「这么一来,舍弟是否真的在地震中失踪,也变得可疑起来。」
我请昭见社长现阶段仅提出疑虑,他这番话也是听从我的建议。
「谢谢你。」我感谢他的合作。
「不,我也觉得他很可疑,我不希望轻举妄动,让他跑了。」
比起愤怒,社长的表情中更多的是悲痛。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尽责可信赖的年轻人。而且,丰……待他应该也不薄。」
舍弟向来好相处,他说。
「丰打从骨子里热爱自己的兴趣,不知道经营的辛苦,有时会想得太天真,但也因此待人特别宽厚。」
昭见社长回忆,见到松永时,松永对丰先生也只有感谢,一直说老板对他有多好。
但关于松永这个人,小木查到愈多,我愈感到绝望。松永出生于东京老街,五岁时父亲过世。后来,母亲再婚两次、离婚两次,现在住处不明,能够查到的最新住址是市内的公寓,但前往一看,里面住的是别人。前一个住址是都内某个町的公寓,在周围打听一圈,发现松永有段时期也住在那里。是跟母亲和继父三个人同住,当时松永就读国中。
「他成天和爸妈大小声吵架,他爸动不动就吼:『你这个废物,给我滚出去!』」
这家人成天争吵,邻居都印象深刻。住在附近的房东,也记得松永考上高中,但很快就辍学。
「他们一家又为这件事大吵大闹,不久就没看到儿子,应该是眞的离开了吧。」
后来,他过著怎样的生活、怎么进入「AKIMI」工作?唯一确定的是,他现在二十六岁,不是伊知明日菜以为的、还有他(大概)希望别人以为的大学生或大学毕业生。
六月三日下午,或许是之前保险代理店的文件整理工作获得肯定,「蛎壳办公室」又提供类似的工作。窗口小鹿小姐说,这次的资料来自美发沙龙。受雇的店长向供应先发精等耗材的厂商收取回扣曝光,遭到开除,但这名店长毫无行政能力,导致帐簿一团乱。
「好啊,没问题。」
我答应后挂断电话,抬头一看,竟与伊知明日菜对望个正著。
「我敲门没人回应。」
她一身熟悉的黑色装扮,肩上搭著磨损的背包。
「就算是侦探,不锁门也太不小心了吧?」
我请她进来,泡了咖啡。
「你喜欢黑色的衣服?」
「黑色比较不麻烦。就算弄脏或弄破,也不容易看出来。」
她总有些坐立难安。
「那个……昭见先生有什么消息吗?」
「目前没有。」我回答。
我要求香里奈和直人,不要把松永的事告诉任何人,对明日菜也要保密。说出去对两人没好处,但这对情侣看起来做事 猫住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