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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高级餐厅。
朱家的四口正在一起用餐。
精致的银色烛台上,燃着可以释放出香气的蜡烛,情人节的晚餐虽然不是二人世界,但气氛却是相当温馨。
长方形的餐桌,朱洪涛与陈梦颖坐在一起,对面是朱凯文和朱雅宁,一家四口边吃边聊。
朱洪涛因为身体的关系,已经不太管公司的事情了,在家休息了多日,气色渐渐好转,陈梦颖却是略有憔悴,上次的感冒一直没有好利索,面色略微苍白,但是在精致的妆容下,整个人看起来也较为明丽,只是胃口不太好,吃的不多。
朱凯文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拎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双手递向对面,“爸爸,梦姨,这是我和雅宁送给你们的礼物,祝你们白头偕老。”
朱洪涛很是欣慰,微微点了点头,并示意陈梦颖接过。
陈梦颖伸手接过礼物,凝眸望向了朱凯文和朱雅宁,“谢谢,你们有心了。”她的声音里还是略微透着一丝沙哑。
朱凯文但笑不语,朱雅宁却是娇声说道,“只要爸爸和梦姨喜欢就好啦,对了,我和哥哥要敬爸爸和梦姨一杯,祝你们永远幸福!”
说着,朱雅宁斟满了四只酒杯,四个人碰杯后,全都一饮而尽。
只是普通的红酒,度数不会很高,但是一杯酒喝下去,陈梦颖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她精心描绘的眉微微蹙起。
“梦颖,你怎么了?”朱洪涛侧目,关心地问道。
“没怎么,今天高兴,喝的有点急了。”陈梦颖微笑着回道,暗暗深呼吸了口气,小声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没事。”陈梦颖径自站起身,出了包厢。
到了外面,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捂住胃部,那里隐隐作痛。
她的肿瘤不是已经切除了吗,为什么最近胃又开始疼了?
……
凌彤萱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晚上6点,其实更确切地说,她是被饿醒的,一场缠绵耗去了她大半的力气,如今她的身子显然已经承受不住太多,醒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要伸一个懒腰,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束缚住了,她狐疑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是被金东方给握住了。
她一动,金东方也醒了过来,惺忪地问,“你醒了,还累吗?”
他的话让她面色一赧,他的声音带着暗哑更是让她不自觉地轻颤,还好意思问呀,她的累还不是他造成的!
凌彤萱半嗔半怒地瞪了他一眼,那可爱娇柔的样子就像是一道可口的甜点,让他食指大动。
这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尽管她本人并不知情。
忽然,她的肚子里一阵饥肠辘辘,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微粉的小脸红了个彻底。
“饿了?”金东方难得善良,没有取笑她,而是坐了起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计划着说道,“起来吧。先洗个澡,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凌彤萱摇了摇头,她好累啊,不想出去了,想了想,柔柔地跟他打着商量,“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到楼下不远处就有一个超市,你去买点菜回来,我来做,我们就在这吃好不好?”
金东方微微一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视线略过她的头顶,眼神有些空洞,默了默,才幽幽地说道,“这里恐怕没有办法做饭,我念书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吃,公寓里从没开过火。”
顿了顿,道出了他从未对人说起过的心事,“我还记得有一次期末考试前夕,我熬夜看书,到了半夜,忽然觉得肚子好饿,我想找点东西来吃。却发现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最后我只好喝了点水。”
末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笑意凄凉。
那个晚上,他睁着眼睛熬到天明,他有很多钱,有很多套房子,有很多部车子,可是在他饿了的时候,身边却连一个为他煮面的人都没有。
直到天空泛白,他还是想不明白,呢喃地问自己:金东方,你怎么会孤单成这个样子?
凌彤萱的胸口忽然闷得发疼,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心里酸酸,泛起一种又爱又疼的感觉。
她并不是想抓住他的心或是他的胃,只是……只是他如此落寞的表情,让她真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
咬了咬唇,她用力咽下酸涩的情绪,轻轻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故作轻松地对他撒娇道,“我好久没有下厨了,你不要剥夺我的乐趣,快点去买菜!当然,还要买锅子回来,还有油,盐,醋,酱油,鸡精,胡椒,姜片,花椒……对了,还要买围裙!”
她一样一样地叮咛着,轻轻软软的语调却引发了他内心无边的悸动与狂喜,她啰啰嗦嗦的言语似乎有能力将他拉出心痛的泥沼。
晚上七点,凌彤萱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的心情很是愉快,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歌,哼完一首又一首,歌词错乱,可是那一份心情却是满足。
金东方说这座公寓里从来没有开过火,可是她如今却站在这里为他洗手作羹汤,这就像是一种宣示,他让她踏进他从前的领地,领略他的过往,由此填补他们错过的、彼此不认识的那些年。
情人节的夜晚,为心爱的人做饭,是一种幸福的体验。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美好的弧度。
双冬雪菜扣肉,黑椒香锅寸筋骨,咖喱粉蒸肉,西芹炒牛柳,干烧加吉鱼,辣汁卤藕。芸豆拌鸡丝,水晶肉皮冻,八道菜,六道热的,两道凉的。
锅里还有一份正在煲着的墨鱼排骨汤,还未完全煲好,却已经是香气四溢。
金东方轻轻拉开厨房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挑眉,好香!
他闻到了一种家的味道。
薄唇微微上扬,嘴角边一抹淡笑,那笑容那么淡,那么微,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在笑。
情不自禁地,他走向了流理台,伸手去掀汤锅的盖子,却忽然被她娇声斥责,“别动,还没好呢!”
他不置可否,幽深的眸望向了她,“不是要给我吃的吗,先看看怎么了?”
她故意哼了一声,樱唇淡淡地扬起,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个才不是给你吃的,是我给阿姨做的,等下你要把它送到医院去哦!”
金东方戏谑的表情忽然凝滞,放下汤锅的盖子,一下子将她抱了个满怀,心里充斥着暖意,虽然汤还没有好,但是却已经有了温暖人心的效果。
凌彤萱蓦地一怔,手里还拿着汤勺,她微微蹙眉,想要推开他,“阿King,我身上有点脏,有油烟味儿……”
“只要是你的味道都好。”金东方的声音愈加低沉沙哑,她吸引他的,并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张力,另外还有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她不会多问什么,只是面带微笑,那笑容却总是照亮他心底最阴霾的角落。
汤锅里的汤滚了,那热气仿佛一下子冲进了他的胸口,连带着全身也暖了。
她轻轻推开了他,面带羞涩地背过身去,关了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煲好的汤盛进高高的圆形饭盒,合上盖子后,再用布袋轻轻将整个饭盒都罩住,递到他手中,轻声说道,“快送去吧,要趁热才好。”
她抓着他的手,浑然未觉,他的指尖却是轻颤,她的手指很长很细,戴戒指的话一定很好看。
深邃的黑眸里忽然凝起一抹绚丽的光彩,像是有了什么决定。
他凝视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与灼热,让她的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催促着他,“阿King,你快点出门吧,早去早回。”
金东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撇了撇嘴,有些任性似的说道,“今晚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凌彤萱倏地瞪圆了双眸,不敢置信,他居然……在撒娇?
她又羞又急,垂下眸,闷闷地说了一句,“别闹了!”,然后在他得意微笑的时候,夺门而出,回到房间里帮他准备出门的衣服。
金东方随后也离开了厨房,到浴室里简单地又洗了个脸,脱去睡袍,换上了西裤和衬衫,系领带的时候有些纠结,该死,他怎么总是系不好,就在他愤懑的时候,凌彤萱推门走了进来。
“我帮你系。”她主动帮他打起领带,并顺便为他打理身上的各项细节,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小妻子。
金东方相当愿意,很自然地配合她的身高,微微低下头,任由她的两只小手在自己身上服务,她先是将领带套在领口,然后熟练地打出一个漂亮的结,跟着又帮他把那对精致的袖口扣上。
她温柔体贴的举止,再次温暖了他的心,心中一动,忽然冒出一阵想要亲吻她的强烈想法。
他低头望着她秀气的脸蛋,邃亮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的唇。
凌彤萱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一抬眸,便对上他炽热如火的视线,鼻端泛着他清冽的刮胡水味道,还来不及闪躲,整个人就被他搂进了怀里,他的大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抚着她细致的背脊,手掌加重了力道,压着她的背,让她贴上了他的身体。
她的脸一红,表情却是懊恼,深深地睨了他一眼,受不了他一副“猥琐”的表情。
“不要乱来啦!”她斥责道,语气却是轻柔,“都7点多了,再不出门的话就来不及了,这个时候很容易堵车的,难道你想让阿姨喝凉掉的汤吗?”
说完,她旋身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他却不肯放手,幽深的黑瞳里闪烁着火光,里面仿佛住着两个蛊惑人心的恶魔,薄唇微微凑向她的脸,霸道地要求,“亲我一下!”
凌彤萱面红耳赤,闪躲着他的气息,“都说了别闹了。”
“我哪有闹,只是亲一下而已!”他大言不惭地辩道,真是厚颜。
“我才不要。”她虽然对他的人不够了解,但是对于他的欲望却是了解,他才不只是想要一个简单的亲吻呢!
她推开他,到茶几上寻找车钥匙,找到后递给他,他却不接,摆明了她不亲他他就不走的意思。
好难搞的男人啊!
凌彤萱不由得蹙起眉头,软化了语气,“阿King,你别这样。”
金东方低下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发香,“你现在要是不亲我的话,我回来后想吃的可就不只是饭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嗯?”
凌彤萱不禁懊恼,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无赖?
别开眼,不理他,推着他到了门口,轻轻地说,“路上小心。”
金东方微微拧眉,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了出去。
凌彤萱站在玄关处,望着他走下楼梯的背影,楼道里,晕黄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那深邃的五官柔和了几分,他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那么挺拔,却又那么孤寂。
本以为他会继续逗她,说既然没有亲他,那么晚上他就要索取更多之类的玩笑话,可是他居然没有,她猛地抓紧了还系在身上的围裙,忽然之间,她恍若明白了什么,他的戏谑只是假象,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只是有人送他出门的那一份温暖罢了。
心脏忽然一阵紧缩,鞋子都没有来得及换,她就快步追了出去。
“阿King……”她叫住他,已经走下了几个台阶的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她。
他回眸的刹那,她没有错过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晶亮,那是期待的光芒。
那仿佛给了她勇气,扶着楼梯扶手,她慢慢地走向了他,停在比他高两个台阶的地方,他们站在同样的水平高度,她伸出双手向他,他也配合地倾身向她。
心脏“怦怦”“怦怦”地跳着,这好像比跟他欢爱的时候更紧张,她轻颤着睫毛,微微闭上了眼睛,微张着的唇凑向了他的脸颊,一个轻轻柔柔的吻落下,恍若蝶翅轻颤,“我等你回来吃饭。”
说完,她飞快地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公寓的门,心跳如雷。
踱步到了窗前,眺望着楼下,很快,那辆黑色的车子便在视野里移动。
车上,金东方徐徐落下了车窗,扭头望向大楼,某个窗户内亮着灯光,窗边一抹倩影。
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她不仅送他出门,而且留在家里等他。
去医院的路上,路过一间钻石旗舰店。
金东方不假思索地踩下刹车,甩上车门后,大步走了进去,直奔卖钻戒的柜台。
“先生,您运气真好,这一款钻戒是我们店为情人节准备的献礼,仅此一款,才刚刚摆出来的。”笑容甜美的店员卖力地介绍道。
“帮我包起来。”他连价格也没有看就直接说道,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温柔的小脸,俊容上的冷峻之气不自觉地淡化了几分。
在父母失败的婚姻阴影下,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动结婚的念头,可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他想娶她。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所追求的是怎么样的一份感情,他渴求的就是这种温暖踏实的感觉,这是再多的金钱与权势都代替不了的。
也许他这样的决定会让爷爷失望,也许他未来的事业道路会不顺,可是他不在乎了,他不想像双亲一样,维持着表面上的虚荣与风光,私底下却过着同床异梦、相敬如冰的生活,那样的话痛苦的不只是两个大人,还有孩子,他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跟他一样,他希望他的孩子可以有快乐的童年,可以有完整的家。
将钻戒收进口袋,金东方离开了旗舰店,驱车前往医院。
……
与此同时,朱家四口结束了用餐,正准备离开那间高级餐厅。
出了包厢,朱洪涛遇到了一个商场上的老朋友,许久不见,便寒暄了起来,他被拉入另外一个包厢里,看样子一时间是走不了了,陈梦颖等人便先行离开。
朱凯文吩咐了朱家的司机前来等候,待朱洪涛与老友聚完之后载他回去,而他自己则打算先载着陈梦颖和朱雅宁回家。
陈梦颖却忽然推脱说道,“凯文,你和雅宁先回去吧,我在这等你们爸爸,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闻言,朱凯文和朱雅宁虽然觉得为难,但也都没有怀疑什么,陈梦颖和朱洪涛的感情一直稳定,虽然不是原配夫妻,但这些年来也一直是举案齐眉,今晚又是情人节之夜,同出同归的心情他们都可以理解。
不过朱凯文心思细腻。仍然有些不放心,特意叫来了侍应生在楼下又安排了一个位置给陈梦颖,“梦姨,你在这里等吧,一会儿家里的司机就来了,如果你等得累了,就到车上去。”
“好,我知道了。”陈梦颖点头说道。
“梦姨,再见。”朱雅宁娇声说着,语气里竟也带着一丝依恋。
十年来,朱雅宁对于陈梦颖的感情也是层层递进,最初的时候她存心跟凌彤萱争宠,所以处处黏着陈梦颖,想要显摆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对陈梦颖也产生了孺慕之情,从小就失去了的母爱,她渐渐地在陈梦颖身上找回了那种感觉。
陈梦颖也自然知道朱凯文和朱雅宁的孝顺,她冲着兄妹二人微微莞尔,“凯文,雅宁,路上小心,再见。”
朱凯文带着朱雅宁离开了,陈梦颖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脸上支撑了一整晚的笑容忽然崩溃,她坐在位置上,拿起冰水大口地喝了两下,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
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她趁着朱家的司机还没有到来之前,起身离开了餐厅。
走到外面,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到复旦医院。”
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所知觉,恐怕是旧疾发作了。
计程车徐徐驶向了复旦医院,一路上,车窗外的霓虹晃过眼帘,情人节缤纷的色彩是那样的炫目。
陈梦颖的神思不由自主地恍惚,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还记得那一天,也是情人节。
“梦颖,嫁给我,好吗?”
“讨厌!没有诚意,连花都没有!”
“我把一颗心都给你了,还不够吗?”
年轻的她娇羞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充满了甜蜜。
“对不起,梦颖,我来不及准备……你也知道,我父亲最近在住院,我要照顾公司,还要跑医院,这几天我真的分身乏术,梦颖,我以后补偿你,好吗?”
“以后,以后,你总是说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啊?”
“三个月后!三个月后是你的生日,到时候我一定帮你过一个最难忘的生日,还有,我现在已经暗中筹备婚礼了,梦颖,三个月后我们就结婚,不管我家里同不同意,我都会娶你!”
“金兰,这可是你说的,要记得哦!”
“我一定会记得!梦颖,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
“太太,到了!”司机的话打断了陈梦颖的回忆,她蓦地回神,付了钱,下车。
耳畔,有微微的风拂过,那句“最心爱的女人”仿佛还历历在目,可是……他的话一句都没有兑现。
三个月后,她生日的那晚,他失约了。
没过多久,他真的结婚了,可是新娘却不是她陈梦颖。
他给她的理由是新娘怀孕了。
可笑,真是可笑,她生日的那晚,他让别的女人怀孕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也怀孕了。
只是她的孩子注定了跟她一样,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家世背景,一生下来就是私生子。
夜色蒙蒙,楼、车、人,都不若是白天那样真实了,它们模糊了自身的色彩,每一样都隐匿了起来,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空气里带着微微的冷意,2月中旬的晚上,经常是凉凉的,今晚尤其是,不远处的医院大楼亮着灯光,只是那明亮的光线却并不能给人带来温暖。
陈梦颖不由自主地抱起了双臂,踩着脚下的影子,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轻轻地响在冷硬的地面上,那么孤寂寒凉。
跨进医院大门的刹那,她的心骤然缩紧。
肿瘤内科。
光是听这个名字,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泛起战栗。
素白的墙面,淡淡的消毒药水味,医生手里翻来覆去的CT片,诊室里一片安静肃穆。
片刻后,医生语气沉重地说道,“赵女士,你虽然做过肿瘤切除手术,但是很不幸,它又开始生长了,从以往的病例来看,你这种情况恶性肿瘤的机会比较大,我建议你尽快住院接受治疗。”
医生的话并没有让陈梦颖太过吃惊,她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死不足惜,可是她却还有心愿未了。
面色苍白的脸上,眼眸微黯。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士推门而入,“孙医生,脑科的王医生想要给9楼特护病房的顾仪容女士再加一组输液,他不确定患者的内脏能否承受,想问问问您的意见?”
顾仪容?
陈梦颖的脸色突然一变。
9楼。特护病房。
顾仪容在看护的搀扶下,慢慢地坐起身,后背靠着软枕,仰靠在床头。
“我想喝点水。”顾仪容虚弱地说着,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现在虽然醒了,可却还是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是,顾女士。”看护是金东方特意请来的,24小时负责照看着顾仪容,她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过。
顾仪容接过杯子,只轻轻地喝了一口,便微微蹙眉,“有凉的吗,我想喝冰水。”
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似有一把火在烧一样,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冷却一下。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冰块来敷。
看护显然为难,“顾女士,您的身体虚弱,不能喝冰水的。”
“没关系,我想喝。”
“顾女士,金先生叮嘱过我,要小心伺候,喝冰水真的不好。”看护一脸为难,耐心劝解着,“顾女士,您儿子好孝顺啊,总是送汤来给你喝,您就配合一点吧,小心自己的身子,要不然他肯定会伤心的!”
闻言,顾仪容面色微僵,心里安慰的同时却又是感慨,阿King对她的感情她怎么会不明白,他虽然对她照顾有加,但心里断然还是不原谅她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孝道罢了,她当年给他的伤害真的是太深太重了。
窗外,忽然爆出烟花,绚丽至极,顾仪容不由得一愣。
看护连忙解释道,“半个小时前,8楼妇产科的一个产妇平安生下了宝宝,她的丈夫高兴坏了,特意买了烟花来放,想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不多时后,烟花又变成稍纵即逝的流星,还拖着尾巴,绚烂之后,所剩无几。
顾仪容蓦地感伤,收回视线,恍若不经意地问向看护,“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长得好可爱呢,眼睛大大的,很是漂亮!”
顾仪容忽然闭上了眼睛,像是不忍心回想,可是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女孩啊,可爱的女孩,小小的,软软的,娇娇的,粉嫩的小脸上,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就像是天上最璀璨的星辰,忽闪忽闪地望着她,直击她的心灵!
可是……她却抛弃了她。
她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当年,她费尽心思地嫁给了金兰,本以为生了儿子之后他就会善待她,可是命运还是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生下的居然是个女儿。
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妻子,又没有儿子做保障,在金家那样的大家族里她何以立足?
当时的她整个人都懵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里,婚后的日子,金兰根本不碰她,她纵然想日后再生个儿子来弥补也没有可能,她唯一的筹码、最后的筹码,就只是这个孩子、仅有的孩子!
她慌了,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会失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而她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她背叛了母亲的期望,放弃了留学的机会,奉献了自己纯洁的身心,她付出了一切,几乎是性命,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最后失败?
所以,悲恸与绝望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最残忍的决定——换掉孩子!
那一晚是个台风天,台中发生了很严重的灾难,复旦医院派去了许多医护人员前去支援,所以夜半她生产的时候。产房里只有一个医生和1名护士,而那个医生被她收买了,那名护士人小甚微吓得不敢说话,事情很顺理成章,她被推出产房的时候,那个医生向金家的众人宣告,她生下的是儿子。
金柏帆抱着孩子,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并给他取了一个意义非凡的名字——金东方。
她恍惚之间看到了金兰痛苦的表情,心里竟然有一种痛快的感觉,并且终于放心了,她将是永远的金太太。
她和金兰的婚姻不是他自主的,但是金柏帆对她很是厚爱,因为她曾经救过金柏帆的命,她是RH阴性血,在金柏帆做心脏手术生命垂危的时候,正是她献了超剂量的血才让他活了下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金兰,她对他一见钟情,而后找各种机会接近他,可是他都不为所动,她知道他心里有人了,可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家世普通,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未来,而她爱他,爱得发狂。所以她一直不死心,并最后设计了他,在金柏帆出院的那个晚上,她被邀请到金家做客,那一晚人很多,金兰喝了不少酒,她趁机灌醉了他,跟他睡到了一张床上。
她自己被换掉的女儿,被那个医生和护士送到杭州去,毕竟距离不远,还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可是做人不能太贪,据说,那天出了车祸,当天人都死了,包括那个她还未曾抱过的女儿。
她不敢去思念,不敢去追忆,甚至不敢睡觉,因为一睡觉就会做噩梦,后来她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抱养来的儿子,最初的那几年,母子之间的感情还算好,直到那一晚。
呵,她就是这么一个失败的女人,一个失败的女儿,一个失败的妻子,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为什么还不死呢。现在的她真的生无可恋了,阿King今天应该是去约会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对他的亏欠也终于还了几分。
病房门口,忽然传来徐徐的脚步声,高跟鞋的“当当”声,显示出来者是个女人。
顾仪容扭过头去,瞥见陈梦颖的身影缓缓出现,“顾小姐,久违了。”
在看到陈梦颖的那一刹那,顾仪容的心跳就顿时漏掉了一拍,同样的,陈梦颖看到顾仪容的那一瞬间,也是呼吸凝滞,她们有多久没见了呢,足足有二十多年了!
岁月催人老,当年两个都如花般娇美的女子如今都已经有些年老色衰,而她们共同爱过的那个男人,却早已经长眠地下了。
思及此,陈梦颖的眼角泛酸,而顾仪容的心里也是悲恸。
当年金兰婚后不堪家庭的压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事业中,那个时候金氏还没有现在这样强大,还在发展扩大阶段,他主动向董事会申请自己调去欧洲的分公司,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上海几次,而他最后一次回上海的飞机遭遇了严重的乱流,不幸坠毁。
那一年,金东方只有12岁。
顾仪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上海的天气很是阴霾,雨水却一直都没有落下来,正如金东方的眼泪,他始终都没有哭,可是她却知道他的心在淌血。
他9岁生日的那一晚后,就不再当她是妈妈,三年不到,他又失去了父亲,上海的上流社会里,没有比他更孤单的孩子了。
每一年金兰的忌日,金东方无论怎么忙,无论怎么累,都会准时去祭拜,有时候就连顾仪容也会疑惑,他为什么会对金兰有那么深刻的感情,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
或许,血浓于水这句话也不全对。没有生之恩,还有养之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份信念,让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着,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所以把他完全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爱,无论如何,她弥留之际,还能听到他管自己叫一声妈妈,她死也可以瞑目了。而下辈子,她就去向女儿赎罪。
陈梦颖凝眸望着顾仪容,将她的每一丝表情都看在眼里,瞥见顾仪容一脸坦然,似乎并不惧怕死亡的样子,她忽然冷笑,“顾仪容,你觉得你可以安息,是吗?在你毁了我和金兰的一生之后,你觉得你还可以平平静静地闭上眼睛去天堂吗?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顾仪容放在被子里的那只手蓦然攥成了拳头,用力咽下那股酸涩,顾仪容佯装平静,凝眸回望向陈梦颖,“陈梦颖,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如你的意,我的日子不多了。下辈子,我绝对不会再跟你抢同一个男人了!”
陈梦颖继续冷笑,“下辈子?这辈子的账都还没有算清楚,说什么下辈子呢?”
胃部忽然一阵扯疼,连带着心也跟着绞痛起来,她苍白着脸色望向顾仪容,冷声嘲讽道,“顾仪容,说起来你的命还真是不错,我好嫉妒你啊,你有家世背景,有天生美貌,有学识教养,还有人人艳羡的金太太头衔,更有儿子可以养老送终,你的一生可谓圆满,可是……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养了二十多年、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我生的,你会不会疯掉?”
“你说什么?”顾仪容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另外一只手也紧紧揪住了被子,像是要将布料撕碎。
陈梦颖似乎是满意顾仪容的反应,心里充斥着强烈的痛快之感,想着刚刚医生对自己下的诊断,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索性全都告诉她好了!
“当年你用了卑鄙的手段逼迫金兰娶你,用怀孕做赌注,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同样有了金兰的孩子!可是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抢劫犯的女儿,所以你的肚子值钱,而我肚子里的那块肉就一文不值!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被人瞧不起没关系,可是我的孩子不能同样被人瞧不起!我怀孕的事情,我连金兰也没有告诉,所以我的孩子注定了从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妈又是未婚生子,我怎么能让他成为被人唾弃的私生子?我不能。但是我一没钱二没势,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等,等我们两个的肚子都慢慢大了起来,等到我们的预产期相近,等我们住进同一间医院,你提前阵痛,我就让医生给我打催生针,你别以为只有你可以收买医生,我也可以!虽然我的钱没有你的多,可是我比你更了解人性的贪婪,那个医生可以接受你的贿赂,他可以多收一笔我的钱何乐不为?当年被抱进你产房的那个男婴,是我的儿子,是我陈梦颖的儿子!”
陈梦颖撕心裂肺地说着,眼泪早已经泛滥成河,她终于说出来了,二十几年了,她一直守口如瓶,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个秘密,她忍受着骨肉分离,就只是为了她的孩子可以有一个好的前程,生在金家,长在金家,就是他最好的选择!时至今日,上海有谁不知道金东方,那个高高在上,只手就可以翻云覆雨的金氏总裁是她的儿子!是她的!为了可以多看他一眼,她从杭州回到了上海,为了可以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她嫁进了朱家,就算不能母子相认,她也心甘情愿!
“顾仪容,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要不是我的儿子,你能保住金太太的名分吗?金柏帆再怎么怜惜你,再怎么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恐怕也不能由着你和金兰冷持一辈子,离婚是早晚的事!可就因为你生了儿子,母凭子贵,所以你才可以保住一切!”
“住口!”顾仪容忽然头疼得厉害,陈梦颖的话一句一句就像是针刺一样扎进她的脑袋,她真的痛得快要死掉了,可是在她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清楚,“阿King是你的儿子,那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在哪里?”
“你女儿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她被你抛弃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好好看这个世界,就出车祸了,你怎么还来问我她在哪里呢?”陈梦颖冷声讽刺道。
“不,不可能……”顾仪容疯狂地摇头,“你换走了我的孩子。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陈梦颖,你说,你把我的女儿带到哪里去了,你说——你说——”
顾仪容声泪俱下,一声,又一声,直到声嘶力竭,最后连呼吸都成为困难,她以为她的女儿早就死了,可是居然没有,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可是她到底在哪里?
“陈梦颖,我求你,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里……她在哪里……”顾仪容拖着虚弱的身体从病床上下来,身子却是无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她却不管不顾自己的伤痛,只匍匐着爬向陈梦颖,苦苦哀求。
陈梦颖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顾仪容,她好想笑,“顾仪容,想不到你也会有求我的一天!”
“是,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我的女儿是谁,她在哪里……”此刻的顾仪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小姐,也不再是那个美丽端庄的容太太,她只是一个将死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在哪里的、可怜的母亲。
陈梦颖明明想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一直流出来,原本想要说更多的话来刺激顾仪容,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耳朵里听着顾仪容一声声叫着她的女儿,她的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一张纤细秀美的脸蛋,眼前模糊成了一片,嘴巴里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儿。
当年,她本可以不要那个女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从那个医生手里接过了女婴,然后带着她一起南下,她不是没有想过丢弃她,可是每次要下狠心的时候,那女婴就像是有感应似的,哭得好大声、好厉害,哭得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儿子,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个月,时间到了五月,杭州群花怒放,整个山头都变成了花的海洋,随着阵阵清风,空中、大地上全都飘起雪白的花雨,宛若天降雪花一般,人间下了一场“五月雪”,让人可以忘掉忧愁,而她多了一个女儿,她根据花名给女婴取了名字,叫凌彤萱。
她也想过要对小彤好,可是每次看到她纤美的小脸,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是顾仪容和金兰生的,而且是在她生日的那个晚上有的,一想到这里,她就会好恨好恨,她做不到那么宽容,所以她对小彤很冷淡,可是小彤却对她很好,好到让她无地自容,她没有办法去回应小彤的孺慕之情,所以她嫁进朱家之后,便故意疏离她,想藉此隔断母女之情,可是小彤却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妈妈,让她无所适从。
直到小彤大学毕业,她意外得知她竟进了金氏,并且在金东方身边工作,她开始有目的地跟她约定见面,想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些金东方的事情,母女之间的互动才较从前多了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她不懂商场上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金东方竟开始疯狂狙击朱氏的股票,虽然她不爱朱洪涛,可是不可否认,她嫁进朱家之后,他一直待她很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朱氏毁在金东方的手上,那样她真的会愧疚而死的,那时候她真的快急疯了,所以才去找了小彤,想着可不可以让她去求个情,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是后来竟然成功了,她没有念过什么书,对于商场上的事情也不懂,竟天真地相信了小彤的话,以为只是金氏内部调度,才对外放缓了扩张的脚步,后来若不是朱雅宁告诉她在广州发生的事情,她断然是不会想到小彤和金东方之间会有什么男女之情,他们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
“陈梦颖,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吧,我的女儿……到底……是……谁……”顾仪容的呼吸越来越弱,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忽然没了力气,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陈梦颖从恍惚中找回神智,仓惶地跑出了病房,过度的惊慌让她没能发现自己夺门而出的时候,病房的门其实是虚掩着的。 傲骄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