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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斯第二天很早就出门了，雪后的清晨格外的柔软安静，却也格外的冷。那个送的毛线帽反而变得必不可少。
等了十来分钟公交车才慢悠悠的到站，一小时车程后，微斯来到了位于H市市中心的湖心亭景区公园。
《湖心亭看雪》是微斯高中时很喜欢的一篇课文，张岱十四岁的大年三十，和崇祯五年十二月，都只是天地间一个渺小的时间刻度，而张岱的心境，却已全然不同了。
微斯走在穿着皑皑雪衣的湖边，早上没什么人，能听到不厚的冰层被湖水慢慢的撞裂开的声音。
昨晚对秦仲说的那些话，虽然可能挺伤人的，却是微斯真实的想法。
十六岁的微斯可能不懂男人这样主动的意思，读着《湖心亭看雪》，心里也会有所期待这种不必讲给任何人听，也有人懂的感觉；现在的微斯，若说不知道秦仲接近自己的意思，就显得格外的矫情。
她绕去了面馆吃大排面，阿姨又乐呵呵的给她多加了一块肉。微斯自己盛了碗面汤，先喝了几口，才吃面。
因为天气冷，店里没什么人，阿姨就和她聊天：“要过年了，几号回家哦？”
听到回家这个词，微斯也没什么情绪，含糊的回了一句：“再等几天。”
她来H市就没有想过要再回去。
说起来可能没几个人会信，所以微斯也懒得跟别人说，她其实挺习惯自己待着的，还觉得很享受。
回去的时候，先去附近超市买了一些食物和日用品，超市里放着喜气洋洋的过年音乐。
听了几遍，微斯不自觉间被洗脑了，哼了起来。
有了那个氛围，微斯还心情很好的买了一副春联。
她租房的时候是直接跟房东租的，后面房东变更过一次。新房东属于甩手掌柜，平时什么都不问，估计新年也不会来帖春联的。
虽然笔试成绩要年后才出，微斯也得回去先准备复试了。一般笔试成绩出来之后的一个月内就会有复试安排，微斯想到上一次复试的不愉快经历，想着到时候，要提前住到研究所附近去。
腊月二十，微斯的新号码意外的接到了微泽的电话，微泽亲切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就好像她只是一个人在外地读书或工作一样。
“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说这种场面话吧。”微斯轻声笑了：“我就不回去了。”
微泽：“爸爸说要和你好好聊聊。”
“不是还要再卖一次吧？”微斯的声音甜甜的，话却说的很不客气：“我不欠他什么，他要是还有这个打算，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瞎说什么呢。”微泽呸了一声：“大过年的，说话也不知道忌讳。”
“要不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吧？”
“走了这么久，真的不想回来看看？家里可热闹了。”
“顾紫涵的孩子生了吗？”
“她根本就没怀孕，就是骗章岚岚那个傻子的。”
“这样子啊。”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她做什么，章岚岚都不会怪她的。”微斯说：“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比起这个，你是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你报考了研究院。”微泽解释了下：“你报考的时候，初次通过也会公示，只是不对外，我刚好有个同学看到了，说起来也算是你初中的学长了，他发给我看的，问我是不是那个妹妹。”
“这样啊。”
“不过我没告诉他们。”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微泽又把话题转到微家：“微斯，你真不想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说实话，不想知道。”
“是我赢了。”
“嗯。”微斯点点头：“那你现在就可以来报复我了。”
电话那端微泽沉默了下。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微泽恍然：“难怪你当时要和我打赌，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你是章岚岚的女儿了吧。”
“现在讲这个，也没有什么意思。”微斯仍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微泽不和她兜圈子了，把家里的情况讲给她听：“章岚岚找你找得要疯了，为这事，爸爸打了她一巴掌，两个人差点闹到离婚。她天天在家念叨你，说特别后悔听了顾远山的话，如果微辛侃对你不好，她就该跟他离婚，然后带着你单独过……爸爸最近也总是跟我念叨，说你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儿，又省心又聪明。”
“哦。”
“真的这么不在意吗？”微泽还是在劝她：“微斯，是我赢了，可家里最近又让我觉得，我好像不用再报复谁了。他们是会难受的，我真的能感受到他们很痛苦。”
“这不挺好的吗？”微斯舒了口气：“这样我也没有输。”
“你真不想回来看看？”
“不想。”微斯转移话题：“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微泽很认真的想了想：“我好像从来都没喜欢过哪个女人，可我又不喜欢男人，可能天生就厌恶所有人吧。”
微斯觉得这个描述很有意思：“那你干嘛还劝我回家？”
“可我不讨厌你，真的，就算你是章岚岚的女儿。”微泽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说：“回家吧，让他们把以前亏欠你的，都补偿回来。现在微汿已经搬走了，顾紫涵也不敢上门了，你就不想回来看看？”
“真的不用了。”微斯声音也低下去，她捂着手机慢慢的吸了吸鼻子，才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说：“哥哥，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只想离开微家，这个想法什么时候都没有改变过。你不必劝我了，如果你真的不讨厌我，也请你不要找我了。”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然后把微泽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除夕那一天，微斯自己包了一些饺子，不知道是看的教程不对还是自己理解有问题，皮有些软，煮熟了破了几个。
微斯一边吃饺子一边看课程视频，窗外燃起烟花来的时候，她才有一点新年的感觉。
今年笔试的成绩在初八的时候出来了，她在报考的专业里笔试成绩排了第一，比预期的还要好，这可能也跟微斯报考的不是热门学科有关。
虽然是以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复试阶段，微斯也不敢松懈。
复试是在3月中旬，微斯在研究所附近订了酒店，提前一天在附近住了下来。第二天微斯穿了一件羊毛呢外套，里面是一套正式的西服，她和上一次一样，早早的就到了备考区等待。
虽然抽到了靠前的签，但是英语基础很好，英文介绍和问答非常流利。
微斯看了看四个老师，也不知道里面谁会是她的导师。老师们挨个问了专业问题，微斯一个个回答了。她之前有模拟过这种问答，于是在回答的时候就显得有条理有重点。
大的知识点都有回应到，也根据老师更深入的问题回答了一些细节。
整个复试过程都很顺利。先进场，也先考完，倒也公平。
微斯在研究所逛了逛，研究所规模并不大，除了研究所主楼、宿舍、食堂，偏西南角还有一个小操场和网球场。
网球场上有两个人在打球，天气这么冷，两个人居然都只穿着短袖网球服。微斯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对方却立即注意到了她。
“好像打扰到他们了。”微斯想着，然后就离开了研究所。
复试成绩出来，微斯的综合排名仍是学科第一，顺利的考上了国科院信息工程科技的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是数据挖掘。
公示的结果里，导师那一栏是空着的，微斯也没太在意，有可能还没有确定。
通知书到的很快，也没有微斯原先预想的漫长暑假，六月份就可以入所了。微斯就不再去找工作，她打电话给新房东，跟他说要月底就要退租。
她当时交了一年的房租，现在还有三个月，微斯没提，也不打算要房东退了。
谁知房东居然主动要退钱给她，之前的水电网费什么都不结，就说马上退给她。
“还是要结一下水电吧？”微斯提醒他。
房东的声音突然放的很小，微斯正在疑惑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秦仲的声音，他好像在叫电话的主人：“怀哲，你来一下。”
微斯愣了一下，那边被叫怀哲的人也像是没想到。
第二天，微斯准备搬家的时候，秦仲来按她的门铃。
微斯开了门，了然道：“原来这房子是你的。”
秦仲默认了。
“只是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会租到你的房子？”
“我不确定。”他说：“是你租了以后我才买的。”
“为什么呀？”微斯又问他：“我租别人的房子，有什么问题呢。”
“没什么问题。”秦仲也不瞒她：“但是我怕你遇到不靠谱的房东，再遇到什么事情。而且他刚好也有转让的意思，只是希望两套一起卖，来跟房东交接事项的人是我的助理，你也见过的。”
微斯不是一个不识好意的人，于是很认真的和他道谢：“谢谢，那我退租了。”
住了大半年，东西也不算少。在打电话给房东之前，微斯就买了一个大的行李箱回来装书和杂物。她把行李箱扣起来，看见秦仲仍然站在玄关处看着自己。
“要检查吗？”
秦仲像是在想什么，微斯敏感的察觉到气氛变得古怪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微斯的错觉，以前和秦仲相处的时候，完全不会感觉到对方有什么压迫感。
现在站在她眼前的男人，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微斯就会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再拉开一些距离。
秦仲却只是走过来拉她的行李箱，微斯也不去和他抢夺。
“我送你吧。”秦仲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微斯，是我之前做的有些没有分寸，让你觉得我又在刻意的接近你，可我觉得我们还算是朋友。”
他把话这样摊开说，微斯倒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是我电话。”上了车，秦仲递给她一张黑色的名片，微斯接过来一看，上面没有什么职称，只有秦仲两个烫金字，下面是个手机号码。
微斯接过来，在秦仲的注视下，放到包里。
“是不是又想像高一的时候，象征性的收一下？”秦仲点破她的心思。
“没有。”微斯也不恼：“我会好好收着的。”
“微斯，我可以离你远一点，但是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行吗？”秦仲表情很严肃：“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接近你，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在A大过的很好，可你……”
他不忍心再把之前的事情描述一遍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微斯按了按太阳穴，很伤脑筋：“你是不是，对这件事有些反应过度了？”
秦仲干脆把车靠边停下，然后认真的看着她：“微斯，我在红磨见到你那一天，才发现我错的很离谱。我之前一直想不打扰你的大学生活，其实是不敢来见你，我太在乎自己在你心里的形象了……可你看我，在你那里，我就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既然是这样，我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最多变成一个更坏的流氓，这样至少我自己安心一点。”
微斯想反驳，又好像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秦仲这样认真的形容自己是臭流氓，整个人好像真带了点流氓的感觉。
两个人沉默了会，微斯转过去，她受不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好像永远不能从那里讨到便宜。
于是又直接问他：“你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不打算回去了。”秦仲回答她。
“那……”微斯想问他Whitney怎么办，却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
秦仲却想要和她多聊一会儿：“你为什么没有跟那个男孩在一起？”
“哪个？”微斯没明白他指的是谁。
“刘舜宇。”秦仲脱口而出：“就是和你一起参加比赛的那个，原来也是市一中的，和你一个班。”
“你也看到我们的比赛成果了？”
“嗯，我看到报道了，你跨专业参加还拿到了一等奖。”
“那是一起做的，我只是打了个酱油。”微斯想了想：“没有什么为什么啊，我们只是朋友，他有女朋友的。我们从来也没有过超过朋友的感情。”
“那你对我会有吗？”
话题又绕到这里，秦仲问的这样直白。
“一开始也是没有的。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一点，不过我这个人，感觉一直很准，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所以我也可以克制。”微斯讲着讲着，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其实我一向很擅长这个，比如小时候，我明明很喜欢顾紫涵的一个樱花国电子宠物玩具，但是每次她叫我一起玩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我不喜欢的。”
“别人的东西就不要去喜欢。”她总结：“这样就不会特别难受。”
秦仲没听懂她的话外之音：“没有想过要抢过来吗？”
“没有。”微斯坦然的回答他：“我不喜欢去抢别人的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得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思。”
秦仲嗯了一声，感觉自己像是久经阴霾后骤然见到了晴天，心情也明朗起来。
微斯在研究所前下车，客客气气的和秦仲道谢，拉着自己的箱子，凭着录取通知书进了研究所。
研究所的宿舍比一般学校的要好，虽然面积不大，却是单人单间，每套住三个人，每间都有独立的卫浴，共用客厅和厨房。
收拾了自己的房间，微斯又收拾了一下公共区域。
可能是有些累，微斯那天晚上睡得很沉。
早上醒来时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我是秦仲。”
就像他们八年前刚认识时那样。
微斯看了看，把他也添加进了黑名单。 晚风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