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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微斯那张随着国科大录取通知书一起寄来的农行卡上，收到了一笔两万块的转账，类型是科研津贴，交易方是颜朗。
微斯心算了下，研究所津贴由学校主管单位发的助学金，学校的助学金、奖学金和导师发的科研补贴构成。研究所主管单位是国家科技部，硕士一个月600块，一般是每年12月份发，学校的助学金也是一起的。奖学金是一万二一学年，现在才研一上学期，远没到发的时候。
颜朗发的这笔补贴，快赶上她一学年的助学金奖学金总额了。
微斯想晚上过去的时候再和他确定下，要上课，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去食堂的路上远远的又看到网球场有人在打球。
今天来得巧，赶上一批食堂新做好的定胜糕，都码在小蒸笼里，有黄色和绿色的，十分诱人。
微斯要了一屉，里面摆着四个米糕，尝了尝味道还可以。
鉴于颜朗那鬼见愁的手艺，微斯后来每次去上课前，都要先吃点，可能是一想到颜朗的菜，食堂便成了美食天堂，令微斯的食欲比平时好了不少。
吃完饭算了算时间，还早一点。不过对于上课、考试这一类的事，微斯总是习惯性早到。
到了颜朗家是五点四十，按了门铃却没有回应。微斯习惯了，有时候颜朗在忙，也会注意不到。熟练的输了密码，自己进去了。
颜朗今天倒是真的不在，他六点十分才拎着一个网球包回来了。平时见惯了颜朗穿的正式，见他穿这种背心短裤的运动装，差点没认出来。
“你来了。”颜朗开门看见微斯倒也不惊讶，伸手拨了拨自己湿哒哒的头发：“等我会。”
微斯应了，去书房等他。
颜朗进来的时候，又换上了黑色衬衫白色长裤，坐到书桌前。
“你平时怎么过来的？”
“坐地铁。”
“难怪。”
“您今天是在研究所打的球吗？”微斯想起来下午时候网球场有人打球，怀疑颜朗今天打完球，是不是在找自己：“我习惯早点到，所以出门就比较早，有时候也喜欢在附近逛逛……”
颜朗打断她：“我没等你。”
微斯心下确定，抿嘴笑了：“我也没说您在等我啊。”
见颜朗去拿那个记罚时的本子，微斯忙把自己带来的方案递给他：“颜老师，请您审一下。”
颜朗接过来，一页一页的仔细看着，还拿了支笔在上面涂涂改改，最后把改完的方案递给她：“先暂定这个吧，可能还得考虑下缺失性数据，做这种前瞻性设计方案，也得随时根据情况调整。”
“行。”
之前颜朗已经先建好了数据库，自动灌入了数据。微斯对着方案去处理数据前，先把库里的几张关键信息表备份了，才执行数据处理的指令。
数据库虽然体量不大，但是微斯预计全部处理完，也要一个小时。
处理间隙，微斯问颜朗：“您给我打津贴了？”
“先打了一个月的。”
“是不是有点多了？这个课题经费这么高吗？”
“是挺高的。”颜朗含糊带过：“看你表现，下面每个月我都会根据你上个月表现发，表现不好也会扣。”
“下个月就先别打了，这样算我会多一个月的，应该第二个月才发第一个月的。”可能因为今天上课前打岔，颜朗也没有罚她，微斯的胆子很肥：“那能用津贴抵扣罚时吗？”
问完后，微斯一脸期待的看着颜朗，目光炯炯：“我好像还没有正式上过您的课。”
“不抵。”颜朗忽略掉微斯的指控：“你找心理医生了吗？”
“没。”微斯诚实的回答他，心里猜测这个问题值几个小时。
颜朗却没有去拿记微斯罚时的笔记本，而是拿过手机，推送给她一个微信联系人：“这个心理医生姓房，是我以前认识的，业务能力很不错，你和她联系一下。”
微斯有些意外：“谢谢您。”
颜朗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为了你，你要是出什么问题，对我影响很不好。”
数据结果没有出来，颜朗自己拿了本书在看。
微斯先看了下数据处理日志，没什么异常。今天过来的时候没拿书，于是就想也借本书看。起身的时候，微斯意外发现颜朗今天穿的衬衫挺不错的，纯黑的面料配暗色的条纹，显得很沉稳，却又不会太过正式严谨。
颜朗翻了一页书：“想看什么自己拿，别看我。”
微斯觉得自己今天吃的好像不是定胜糕，是虎胆：“您这件衬衫什么牌子的？”
“Burberry。”
颜朗回答了，然后猛地合上那本书，神色严肃：“我不收学生东西。”
微斯面不改色：“知道了。”
去书架上拿书的时候，微斯还是忍不住笑了，悄悄的缓了一会才又憋住，她真是越来越想卜思莹了……
第一轮数据结果出来，两个人又讨论了会数据清洗的问题。
下一次课在周六，微斯还有两天可以考虑下清洗方案。
回去的路上，微斯添加了颜朗推荐的医生。对方通过的很快，像是对她的情况很了解。
“这周有时间，可以先来工作室，我们聊聊天。”
微斯翻着课表，就和房医生约了明天下午，房医生把工作室地址发过来了。
颜朗给微斯介绍的是个女医生，三十来岁的年纪。她的工作室位于H市的闹市区，却是个中式小院子，房间里也是中式的家具配简单装修，正中是茶台，墙上还挂着一把古琴，让微斯想起来《陋室铭》。
房医生穿着一件宽松的水色茶服，留着一头细卷发，笑眯眯的看着微斯，她笑的时候嘴上有一对酒窝，很是吸引人。
“喜欢喝什么茶？”
“什么都行。”微斯说。
“今年的明前龙井还有一些，”房医生说着开始泡茶：“听说你不是H市人，请你尝尝。”
两个人聊了会天，房医生把量表拿给微斯做，用于判断是否有抑郁倾向，重度强迫症，睡眠障碍，有其中一个方面，就会再深入做检查。
微斯答题答的很认真，房医生去小厨房切了一盘水果，端来时见微斯脊背挺的很直，认真的像是在参加考试。
“放松些，这个没有分数的。”
微斯应了。
房医生又观察了会，赞赏的说：“你这习惯不错，这样不容易驼背。”
微斯其实能养成这么个习惯，因为在微家的时候，房间里配的是个餐厅的全木椅子，椅背很直，坐着很不舒服。小微斯慢慢的就喜欢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后来被Whitney发现了，就跟她细细的讲这样容易近视，矫正了她的坐姿。微斯到现在还记得她说的“坐端正，腰挺直，胸要离开桌子一拳的位置”。
小微斯倒也不怕近视，只是没办法去想象自己怎么跟微家的人表达配眼镜的事。于是每次都强迫自己贴在椅背上，就养成了习惯。
做了四十来分种才做完量表，房医生让微斯吃水果休息，自己分析了她的情况，初步判断微斯没有抑郁倾向，也没有其他障碍的倾向。
“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啊。”房医生对着结果：“颜朗跟我说的好像你有这方面心理障碍一样。”
微斯想了想当时的情况，觉得颜朗应该是误会了，于是告诉房医生：“他可能误会了，我当时吐，是突发了之前洗胃的后遗症。”
房医生提取到关键词：“洗胃？”
微斯：“我当时安眠药吃多了。”
房医生：“？？？”
微斯又被按着做另一套测试。
看着微斯的测试结果，房医生觉得有意思起来：“微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高智商的人，他们大脑会欺骗自己，有时候做出的选择和实际的想法，不是一回事。”
“做题是理性的，可人还是有一部分感性的。”微斯理解她的意思：“我是尽量按着最本能的想法去答题的。”
“聪明人一般不容易对别人敞开心扉。”房医生的声音柔和，像一根羽毛轻轻的在她耳边煽动：“结果都是我想看到的，可我知道你也有问题想不明白，对吗？”
“想不明白的太多了。”微斯抛出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既然能知道自己哪儿有创伤，却没有办法去根治呢？就像我以前不会讲话，可我又知道自己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却一定要有人引导我，才能痊愈。难道有些问题，只有别人帮助才行吗？”
“亲爱的，你这个问题像是在质疑我是不是个骗子。”房医生给微斯倒茶：“确实有很多人都知道自己的心里哪里有伤口，但是反应却各不相同。有人会想怎么去治疗，有人会一个劲的责备自己的过错追悔莫及，也有人会假装没有这个伤口，还有的人……他们会想要别人也和自己承受一样的痛苦。”
“极少的人，能够靠自己走出来。更多的时候，治愈本身，就会无数次的去重复痛苦的经历，大脑为了保护你，会促使你学会遗忘和逃避……当然，这就像止痛剂，虽然不治本，但是很管用。”
“我能理解这种选择。”微斯说：“已经经历过一遍的痛苦，干嘛还去折腾自己再去感受。”
“是啊。”房医生说：“所以能走出这种困境的人，内心都非常强大。”
见微斯一脸沉思，房医生小心翼翼的问她：“所以，让你在之前吃安眠药的事情，你现在的选择是什么？”
“没什么选择。”微斯并不反感房医生问，她发现自己在对待李明晏这件事上，和十九岁时在法庭上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
“我没有错，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去回避。”她想了想：“正视不容易，但是也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错误，来恶心自己吧。”
“是的，就是这样的。”房医生夸微斯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微斯想起自己那些失眠的夜晚，她其实还是没有足够勇敢正视的。
“所以，”微斯追问的这个问题：“别人在这件事里的意义是什么？”
她从房医生那里离开时，已是下午五点。本来房医生想留她吃饭，结果临时有一个病人来访，微斯觉得自己叨扰的够久了，于是就和她主动告辞。
“下一次有时间，我带你去山上住两天。”房医生嘱咐她：“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给我发信息的，和你聊天很有意思。”
微斯应了，也没着急回学校。颜朗说了自己衬衫的牌子，微斯查了查，H市这个品牌只有一家男装专柜。她来的时候就规划好了，回去的时候先去看看。
虽然秦仲说可以洗，但是微斯觉得还是应该买一件赔给他。
Burberry的店在商场里很好找，微斯走进去时里面也没有其他顾客，于是闲着的两个导购都迎了过来。
“我看看衬衫。”
“送人吗？”导购堆着笑，却是已经将她打量过一遍：“送男朋友吗？”
微斯没听清后半句，嗯了一声，随即眼尖的看见了颜朗穿的那款，正挂在那里。
颜老师穿的那个款式很不错，可微斯不想买一模一样的。
“有其他颜色吗？”
“还有一个白色，一个灰色。”
“灰色能拿给我看看吗？”
导购去调货了，微斯要了尺码表，仔细的比对着：“尺码可以调换吧？”
“可以的。”
拿来的灰色衬衫明显没有黑色的那件有感觉，微斯又在店里逛了逛，看中了另一件灰色丝质衬衫。
导购和她介绍：“这款是选用意国精纺丝质平织面料打造的……相信您也是摸了感受到了质感，设计上搭配了披肩式覆肩与衣袖，又是很经典的灰色调……”
“就这件吧。”微斯买东西，向来是看中了就买，也不会过多比较。
导购拿了一件新的给她看，然后仔细的包起来。微斯去收银台付款，消费11200。
“您眼光真好。”导购在一旁夸她：“这是最新的款。”
微斯在心里吐槽，也是最贵的吧。不过倒也没有怎么心疼，如果能买一件衬衫就还清秦仲做的这些事，显得很值得。
不过微斯不敢作此想。
回去的时候，微斯提着盒子，还在想房医生回答她的那个答案：
“别人没有什么意义，往往也不是特效药，他只不过是在你没有那么坚定的时候，肯定你。” 晚风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