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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秋暮从梦中惊醒，其实当年很多事情他已经连不起来，但是每件事情却认认真真印在了他的心上，刻在了他的骨头里。
秋暮一摸头，满头大汗，衣服也湿透了，他真是……太紧张了。
以前噩梦缠身，从来不是冥灵入梦来折腾他，如今冥灵来他梦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冥灵想要惩罚他，真是每次都折磨他到痛不欲生。
秋暮开始害怕了，这千百年来，他一直都在等着冥灵轮回归来，也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景，想过要怎么对他好，想过要怎么弥补他，可是到头来，当他真的面临活着的冥灵的时候，他又害怕了，害怕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心里很清楚，他是在愧疚，痛苦，后悔，愧疚那般对冥灵，致使他仙逝，痛苦自己看着他离开，后悔没有听冥灵解释一句，哪怕到最后，真相都是从别人哪儿得知的。
幸好的是，这种由噩梦引起的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
秋暮穿上外衣，走了出去，他坐在悬崖边上，只披了一件外衫，随后就静静在那里坐着，也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最后抬头看那圆月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一阵思念和不安。
“这么多年，看月是你，看树是你，什么都是你……”
一千年太久了，人间换了多少君王，这山川也是沧海桑田，然后呢？他们还在。
一千年能形成的是什么习惯，常人没有体会过，大约就像是人间那种年少相遇，一直等到了迟暮之年的情况吧？但也可能情感更加强烈。
没人会在自己将死的时候去思考‘如果我能活到多少多少岁，我要等他都什么什么时候’，最多只能是‘我要等他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神明不一样，神明只有一个大概的年岁范围，然后等待死亡突然降临，便是命运下达的‘大限将至’的通知，也是等待的最后时刻。
人总是最初喜欢一件什么东西，后来渐渐成了习惯就不再去在意了，最后只有搞丢了才发现，这种习惯永不可磨灭。
秋暮对冥灵就是这样，不然，他怎么会一千年以来，思念越发强烈。
秋暮从来不知冥灵最后是怎么想的，只是固执地、偏执地去招惹他。
其实就算秋暮知道冥灵不想下一世再和自己有牵扯，他还是会去招惹冥灵。
只能用招惹来形容了。
秋暮深呼一口气，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了，这晚上的山风本就冷，加上秋暮方才刚出了一身大汗，这会儿吹冷风让他不由得缩了起来。
虽然很冷，但是秋暮不讨厌这种感觉，也许在梦里受到折磨之后，他醒来才能好过一点，至少骗过自己让自己的罪孽感更少。
这样做很欠，但秋暮别无他法，他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崩溃。
而这冷风恰巧能平复秋暮心中的罪孽感。
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虽然很让人反感和恶心，但是这也算是个人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冥灵从北海回到仙界之后，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了，他回想之前在北海对秋暮的态度，不由得有点愧疚，毕竟他主观以为是自己莽撞了，才将自己的情绪牵扯到了外人。
“什么时候……去道个歉？”
冥灵嘀咕了两句，随后又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罢了，下次注意点吧……以后还是少来往。
他不讨厌秋暮，但，和秋暮在一起，他有时候并不会特别舒服，尤其是那些脑子里的画面似曾相识，随之而来的，是那种真相即将破土而出的感觉，冥灵似乎不希望自己去知道，于是在心里将那真相又压回了土里，深深埋藏。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越发纠结，就像是身体里有两个人在作斗争，一个在告诉他，一定要去寻找真相，另一个告诉他真相太可怕，要保护自己，所以别去寻找真相。
冥灵哪一个都不想听，又或者说，是他拿不定主意，所以听天由命。
之后，他便去了天宫见温决，毕竟那鲛人族的事情不是小事，鲛人族这种本就不是什么大族的种族竟然习得了食灵和空间转移术两种禁术，这定然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的。
禁术，不单单是因为打破天下平衡，也是难以习得，鲛人族自从多年前被禁止上岸后就没落了，无论是修为还是能力，都不像是鲛人族自己能做出来的。
而且……冥灵觉得这种行为太偏激了，有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感觉，他不知道这背后操纵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人苦心孤诣，年岁一定不小。
“多亏你了。”温决听了那些事情和冥灵的分析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道，“这次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些事情。”
冥灵摇摇头：“无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已经很好了，你不需要参与这些事情，太过危险，不适合你。”
冥灵一愣，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毕竟遇上这件事□□情纯属意外。
温决不喜欢冥灵去做危险的事情，冥灵如父，谁都不会愿意自己的亲人好不容易回来之后还去涉险，温决也是如此。
这天地间，还有一个人……其实还有两个人在温决心里算家人，一个如父的冥灵一个如兄的秋暮。
他恨秋暮，但是他绝不会自己对秋暮下杀手，秋暮如今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咎由自取，他需要承担这些后果，至于温决之前破了秋暮分魂之术这件事，那不过是因为温决一早就看出来了而已，因为知道不会伤及要害，所以他才会生气到将秋暮一箭穿心。
当年的隔阂太大了，一千年也太久了，很多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也不是说冰释前嫌就能冰释前嫌的。
一切根源，不还在冥灵身上吗。
“对了，你，认识秋暮吗？”冥灵忽然想起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秋暮，觉得自己怎么会没见过他，仙界就这么大，没道理不认识，而且看起来别人都知道他，唯独冥灵之前连见都没见过。
温决刻意让冥灵和秋暮分开，冥灵怎么可能之前会遇到过呢，不过，距离冥灵这一世轮回归来已经四百年了，温决坚持了四百年没让秋暮见到冥灵，也已经是极限了，温决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做不到护冥灵一生，秋暮那偏执的性子，千年了也没一点变化。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说谁？”
一提到秋暮，温决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秋暮。怎么了，你认识？”
冥灵愣了一下，温决很少在他面前失态，但是最近他发现，只要有关秋暮这个人的事情，温决就会本能紧张起来。
他定然是认识秋暮的，不但认识，还很熟。
冥灵脑子有很多疑问，但是看温决的表情……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他自己没有以前的记忆，总归是难以猜测这些人的心思的。
温决很快稳定住了情绪，严肃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他走太近。”
冥灵看温决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了，他总觉得温决对秋暮的事情很上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很大的过节。
温决的性子其实很重情重义，冥灵这一世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知道温决是个明君，每次他看温决处理政事都是井井有条不紧不慢的，能和这样的人结下梁子，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错。
天理不容……
一想到秋暮，冥灵又把‘天理不容’这个词从脑子里划掉了，至少到现在为止，秋暮对他都是好的，他没理由去给一个对他好的人冠上‘天理不容’的标签。
“那帝君，我先回去了，出去一趟，乏了。”冥灵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缓缓开口。
他其实想多了，温决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混乱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随口答了句：“好。”
冥灵走后，温决将那些护着冥灵的影卫召回了，影卫们本以为温决又要发大火，毕竟每次涉及冥灵的事情，温决都会有些失去理智，但是这次没有，温决召回他们，是让他们去通缉鲛人族族长北至。
“一定要找到，尽量留活口，实在不行，尸体给我带回来。”
“是！”
温决分得清轻重，如果冥灵真的已经和秋暮见面了，那秋暮自己知道怎么护着冥灵，那这些影卫就没有必要再放在冥灵身边了，虽然说温决并不太愿意把冥灵交给秋暮，但是如今这世道，确实是不太太平，前些日子，魔族异动，妖族也在人间现身，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如果是以前的温决，那他大可不必将这些旁人放在心上，但是如今他是仙界的天皇，他不能放任子民不管。
有时候，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做什么天皇，可惜温家这一脉这一代，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以前小时候是个调皮鬼，但是冥灵和温言相继死后，他就是这天地间最适合继任的人，他简直越来越像温言在位时的样子。 楚之南有冥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