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韬光养晦,忍辱负重“跑单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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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组长,成了光杆司令
就在戴笠负责的情报联络组工作顺利开展的时候,11月10日,蒋介石自日本回到上海。当时局势已渐趋明朗,蒋介石复出已是指日可待。
此前,桂系于10月20日以南京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宣布讨伐武汉唐生智,汪精卫见唐生智控制的两湖局势不稳,遂南下广州。桂、唐战争很快以唐生智战败而告终,两湖落入桂系之手。而桂、唐军事对抗结束之后,随着汪精卫的南下,又形成了宁粤政治对峙的格局。
蒋介石一到上海,立刻采取联汪制桂的策略,邀请汪精卫“赴沪共商召集四中全会预备会议事宜”,表明与汪精卫合作反对“特委会”的立场,并很快与汪精卫达成默契。12月3日国民党各派在上海召开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汪精卫首先提议请蒋介石复职。当时北方的冯玉祥、阎锡山正处于奉军与直鲁联军的威胁之下,急切盼望国民党内部结束纷争,尽快北伐,以解其危局,而能统一局面的只有蒋介石,故而联名通电请蒋介石复职。
在此情况下,请蒋介石复出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反蒋阵营的中坚力量——西山会议派,受“一一·二二”枪杀中央党务学校游行学生的南京事件影响,已陷入被动之中,无力再与蒋介石公开对抗。
反蒋阵营中只剩了桂系孤军奋战。李宗仁审时度势,立刻调转“枪口”,将矛头对准另一个政敌汪精卫,向报界声明,汪精卫拥蒋反蒋无常,而桂系及他本人一贯拥蒋。
于是,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通过了蒋介石复职的决议。
1928年1月8日,蒋介石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
2月2日,二届四中全会在南京召开,蒋介石当选中央常务委员、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央政治会议主席等职。
在蒋介石归国之初,胡靖安已闻讯返回上海,联络组提供的重要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蒋介石手中,为蒋介石复出提供了重要决策参考。而这些情报,主要出自戴笠之手。
蒋介石复出后,胡靖安带着情报联络组返回南京。胡靖安履行承诺,为戴笠申报并获批准为总司令部上尉参谋,同时正式任命戴笠为情报联络组组长。
在联络组的碰头会上,听到胡靖安宣布这两项任命后,戴笠激动的心情,绝不亚于在黄埔军校录取名单上看到“戴笠”二字的那一刻。
这是戴笠第一次名正言顺地任职政府军官,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了定时领取薪水的地方。
然而他很快明白,联络组组长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职务,总司令部并没有“联络组”这个单位,他本人的薪水是从总司令部特勤处领取的。如同当初胡靖安一样,只有他一人是正式在编人员,其他人都没有正式身份。好在胡靖安仍任职侍从室副官,负责联络组情报的递交工作,答应继续找机会为大家解决身份问题,相信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偏偏天不遂人愿,胡靖安很快被派往德国留学。胡靖安是联络组与总司令部的唯一纽带,胡靖安一走,一切的工作联络都中断了。戴笠这个徒有虚名的组长连情报交给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为其他组员解决身份了!
组员们纷纷离去,最后蔡劲军、乔家才也走了,只剩了戴笠一个光杆司令。
恰在此时,戴笠接到骑兵营通知,通知他赴中央军校继续完成学业。此时黄埔军校已迁往南京,更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学员全体返校。
戴笠知道,他一走,“情报联络组”也就不复存在了,他为之奋斗四五个月的情报工作,也将前功尽弃。
走,还是留,让他伤透了脑筋。
十年打流,他蹉跎了太多的青春岁月,面对那些比自己年轻的同窗,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他;而胡宗南、胡靖安这些军校一二期毕业生,很多人已成为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将领,或蒋介石身边的高级幕僚,对他更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人生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宝贵的光阴既已失去,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用超越常人的步伐赶上去,弥补流失的岁月。
从确认蒋介石即上海证券交易所的蒋志清那一刻起,他就抱定了追随蒋介石的决心,但作为黄埔军校第六期学生,他与蒋介石的距离太过遥远,胡靖安的出现,毫无疑问缩短了这个距离。如今胡靖安一走,连接他与蒋介石的那条路被隔断。若为此放弃学业,一旦情报工作无果,将会落得鸡飞蛋打。
返校完成学业,是稳妥的选择。无奈毕业后要从见习官做起,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晋升,其结果,注定一生难有大的发展,因为国民革命军初创时期大批提升军官的机会已经错过。
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他决定赌一把。情报工作是一项新兴职业,尤其直接为蒋介石服务,只要做出成绩,相信即可一步登天。
他最终放弃返校,从此开始了孤军奋战的艰难历程。
然而,纵是有思想准备,他仍然没有想到递送情报之难,难于上青天,他为此几乎搭上性命,差点丧身在蒋介石侍卫的枪口之下……
拦车投书险些丧命
以戴笠当时的身份,既没有资格将情报递交到总司令部,更没有资格直接递交给蒋介石。而且除了胡靖安,在总司令部根本无人知道这项秘密工作。
蒋介石复出后,各反蒋派的活动并未停止,有关此方面以及各反蒋派的军事动向,都是十分重要的机密情报,如果找陌生人递交,戴笠担心被搁置贻误时机,更担心被泄密,因此不愿假陌生人之手。而在总司令部,除去胡靖安,他既无熟人更无可靠之人,只好等候在总司令部门口,乘蒋介石的汽车进出之时递交。
递送情报,实际上成了整个情报工作的最困难环节。由于不了解蒋介石进出时间与规律,常常守候竟日不见蒋介石行踪。而一旦遇到蒋介石外出或归来,不等他上前,便被侍卫长王世和一通呵斥:
“闪开闪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开!”
亲手递交没有机会,戴笠退而求其次,决定请侍卫长王世和转交。岂料,王世和一见到他就火冒三丈,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对他直接呵斥甚至辱骂:
“小瘪三,快滚开,再来捣乱休怪我不客气啦!”
戴笠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为了递送情报被人当众羞辱,心里实在窝火,也曾想豁出去跟这个侍卫长一拼高低,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血路”。不过如今的戴笠不会再蛮干,动手之前他决定先调查一下王世和的来历。这一调查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王世和的来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原来王世和是蒋介石的表侄!
王世和出生于1899年,原籍奉化葛竹,是蒋介石母亲王采玉的娘家堂兄的嫡孙。
王采玉的堂兄年轻时在奉化溪口蒋肇聪的玉泰盐铺做账房,蒋肇聪的夫人病逝后,他牵线将堂妹王采玉嫁给了蒋肇聪。其子王良鹤也迁居溪口。二次革命时,王良鹤曾随蒋介石外出当兵,葵丑讨袁失败后回到家乡。蒋介石出任黄埔军校校长前,曾约王良鹤一同赴广州,王良鹤不想再离家,建议蒋介石带走他的儿子王世和。
赴粤之初,王世和在蒋介石身边当勤务兵,不久入读黄埔军校第一期。尽管不再是勤务兵,王世和仍每晚搬着铺盖卷睡在蒋介石的宿舍门口,说是要保卫“阿叔”,令蒋介石颇为感动,待北伐军进攻沪、宁,王世和已晋升为蒋介石的上校警卫团长。
对这样一位出身的“前辈”,戴笠自然不敢硬拼。何况王世和以保卫“阿叔”为使命,不让陌生人靠近蒋介石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情报不能不送,唯一的办法只有“拦车投书”了。
“拦车投书”极具生命危险,突然从暗处跑出来拦车,必然会引起侍卫们误会,误以为有人行刺,极有可能开枪射杀。但除此之外已无任何办法,戴笠决定冒死一搏。
在司令部附近守候一天,傍晚时分终于等来了蒋介石的汽车。当王世和开路走过去之后,戴笠手举着情报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直奔蒋介石刚刚停下的汽车。
侍卫们一见,果真以为他是刺客,立刻有人举枪瞄准。
戴笠已经豁出去了,对侍卫的一切行动视而不见,只顾向前冲去……
好在开路的王世和反应快,一个箭步“射”回,几乎与戴笠同时站在了蒋介石的车头前。一看是戴笠,王世和没有下令开枪。
也因为有侍卫近在咫尺,即刻扑上去将戴笠拦腰抱住,不由分说,便是一通拳打脚踢。
挨打,早在意料之中,未被射杀已实属万幸。戴笠不做任何反抗,只是高举着情报大喊:
“我是校长的学生戴笠,是来给校长送情报的!”
见此情景,王世和只好接过情报,转呈蒋介石。但蒋介石一进司令部,王世和便大声对部下说:
“这个小瘪三再来捣乱,立即押送宪兵部严惩!”
这话是说给戴笠听的,怎奈戴笠连死都不怕,还怕送宪兵部吗?
对于蒋介石来说,正在下车的时候,斜刺里骤然杀出个“亡命徒”,自是吃了一惊。
尽管戴笠被打得鼻青脸肿,蒋介石仍能认出这个学生似曾相识。他或许记不起上海交易所的戴徵兰,但对前往雪窦寺拜见的骑兵营学生戴笠不会没有印象,尤其那一份份署名“学生戴笠”的情报,其价值是不可否认的。只是他没想到,递交情报竟如此艰难。
戴笠的亡命之举,令蒋介石看到了这个学生的忠心可鉴,他正需要这种忠诚果敢又具有天赋的情报人员。
当戴笠正在为下一次“拦车投书”做准备的时候,传来了蒋介石召见的命令。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戴笠激动万分,却丝毫不敢喜形于色,侍卫们的厉害他已深有领教,深知蒋介石身边的人万万得罪不得。经侍卫通报,戴笠第一次走进蒋介石的办公室。虽晋见时间不长,所谈内容却令他精神振奋,蒋介石不仅对他的工作给予肯定,而且允许他随时进来递交情报。
侍卫长王世和就站在旁边,蒋介石对戴笠的突然召见,使他大出意外。他真没看出来,这样一个没有军衔的散兵游勇,竟然能受到蒋介石的青睐。不仅如此,蒋介石还当着戴笠的面特地吩咐他说:
“以后戴笠有事面报,准其随时来见。”
有总司令发话,王世和自然不敢怠慢。
戴笠对王世和也愈发恭谨有加。地低成海,人低成王,多年的磨难使他学会了隐忍、谦卑,纵然王世和一次次为他递交情报挡驾,纵是他心里恨得直骂“狗仗人势”,对这样一位身世的“前辈”,也不敢有半点造次。无论如何,王世和在看清是戴笠之后,没有下令开枪,戴笠在深感侥幸的同时,亦知应怀有一份感恩之心。
对蒋介石身边所有的人,戴笠都是恭恭敬敬,这为他以后的工作提供了诸多方便。
为了保证戴笠的情报及时送达,蒋介石又特地指定专人负责与戴笠接洽,这个人就是蒋的机要秘书毛庆祥。
毛庆祥更非一般人物,在奉化溪口,毛家与蒋家为世交,毛父毛颖甫与蒋父蒋肇聪关系甚笃,蒋介石对毛颖甫历来执子侄礼,尊称“毛老”。毛庆祥曾留学法国,资质甚高,北伐前应蒋介石之召赴广州,任总司令部机要秘书,工作严谨,深受蒋介石器重。指定这样一位重要人物与戴笠接洽,可见蒋介石对戴笠的情报工作之重视。
戴笠受宠若惊,自知其中深浅,工作愈发卖力。
马血还是人血
蒋介石复出之后,二次北伐随即进入紧锣密鼓部署之中;4月5日,南京国民政府发表《北伐宣言》;4月7日,蒋介石下达总攻击令,开始了针对奉鲁军阀的二次北伐。
作为总司令部情报联络组组长,戴笠已在3月末赶赴徐州,以徐州“戒严司令部上尉参谋”的名义,搜集军事情报。
为便于开展工作,总司令部为戴笠配备了一名勤务兵,名叫贾金南。
其时津浦沿线战事激烈,为掌握第一手资料,戴笠带着贾金南,冒着枪林弹雨,出入前沿阵地。他手提一只旧木箱,肩背一只旧挎包,贾金南扛着行军床,两人风雨无阻,往返于徐州总部与前沿阵地之间,常常一去就是数日,栉风沐雨,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更是家常便饭。
有次砀山前线发生激战,为及时了解战况,戴笠将贾金南留在某部营地,自己借了一匹战马,连夜骑马赶往砀山。因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到达砀山县城时,战马在骤然停下来之后几乎累趴在地上。看着战马难以站稳的样子,戴笠只好牵着战马进城,寻找驻军给战马喂料饮水。
说来也巧,一进县城,戴笠就遇到了黄埔军校第六期同窗好友徐亮。
自打戴笠随骑兵营开赴苏州驻防,便与徐亮、王孔安断了音讯。他们已在蒋介石复出后返校,并于二次北伐中开赴战场,此时徐亮正在砀山驻军某部任上尉副官。这天正好从街上走过,远远地看见戴笠牵着一匹疲惫的战马走过来,一时间恍若梦中。
戴笠望见徐亮,高兴地大喊:
“为彬老弟!为彬老弟!”
徐亮如梦方醒,喜出望外,一路小跑地迎过来,边跑边大声问:
“雨农兄,真的是你吗?返校的时候你怎么没回去,你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说来话长,先帮我找个地方喂喂马,它都快累趴下了。”
“好!好!”
徐亮接过缰绳,顺手拍了拍马鞍,不料黏糊糊地沾了一手鲜血,这才发现马鞍上一片殷红。
“雨农兄,你受伤了吗?”
“没有。”戴笠回头看看,也很惊讶,“这种木头鞍子太硬了,是不是把马背磨破了。”
“马背磨破血在鞍子下边,老兄,还是看看你的屁股吧!”
戴笠一摸屁股,果然裤子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灰色军裤已经浸湿了一大片。
徐亮不由分说,拉起戴笠就走,戴笠急了:
“马还没喂呢,你拉我去哪儿?”
“放心,饿不着你的马。”
徐亮将戴笠拉进一家旅馆,吩咐伙计烧水。他知道戴笠爱干净,条件多么简陋都要先洗澡。然后他对戴笠说:
“饭我会让伙计送来,你吃完饭洗完澡先歇着。马我会找人喂,然后找个医生来给你疗伤。”徐亮说完就出去安排了。
这天晚上,戴笠总算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热乎饭。医生又给他的伤口消了毒,敷上药。徐亮一直守在旁边,看着他睡下才离去。
徐亮知道戴笠这几天跑得太累了,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第二天早上特地九点多才去旅馆。可当他走进戴笠休息的房间时,发现早已人去床空。向茶房询问,才知道天没亮戴笠就骑马走了。徐亮又生气又无可奈何,后来与人谈起此事,他说:
“人称戴笠是英雄,我以为是怪物。他因连日骑马,臀部为马鞍磨破,血迹殷然,竟不自觉,我见他状至疲惫,强留他于旅社,为他延医治疗。他原答应为我暂留,以待伤愈。不料他乘我外出,夤夜离去,复往前线工作。这种人醉心工作,连皮肉痛苦都能忘却,非怪物而何?”
此说虽不乏溢美之词,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戴笠当时的拼搏状态,戴笠身上确实有一种拼命三郎的劲头,这在其后(1929年)各地方军阀轮番上演的反蒋战争和1930年的中原大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得到有价值的军事情报,他甚至不惜玩命,完全不计个人生死,蒋介石第二次复出后能在众多有资格的学生中,选中这个“晚辈”出任复兴社特务处处长,就足以说明他有其他学生所不具备的特点,其中就包括敢拼搏敢玩命的拼命三郎的拼劲。
徐亮也成为最早追随戴笠从事情报工作的同窗好友之一,在特务处成立之前的“十人团”时期,便已加入这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特工组织,成为戴笠特工组织最早的班底成员。
升迁,从候车室到办公室
事实上,那点皮肉之苦对戴笠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比起十年打流所遭受的磨难根本不值一提。当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交通工具,交通工具决定了传递情报的速度,能骑马、骑自行车奔赴前线实在难得,他岂敢因为自己的一点皮肉之伤耽搁时间。
而更多的时候是靠自己的两条腿奔赴前线的,由于往返路途遥远,不仅延误情报的传送,而且途中十分艰辛。如能遇到村庄讨一餐热饭,住进遮风避雨的农舍,算是十分幸运了。更多的时候是走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就地休息,有剩干粮还好,没有的话,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即使返回徐州,到北伐军司令部参谋处递送情报,也没有休息和住宿的地方,司令部根本不会为他们这些流动的下级军官准备住处。
戴笠与贾金南在徐州均无亲友,无处投宿,戴笠的薪水每月只有十几元,没有专门的活动经费,他只好写信给母亲,由母亲寄钱予以补贴。即使如此,他的日子仍然过得十分紧巴,因此一般情况下不敢住旅馆,常常在火车站候车室支起行军床休息。
火车站候车室是一个云集各色过往行人的地方,肮脏、嘈杂,在这种地方根本无法得到很好的休息,尤其对一向爱干净的戴笠来说,比起野外的安静与清新空气,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挡风遮雨。
有天晚上戴笠正蜷缩在车站的一个角落里看书,被途经这里的司令部参谋处上尉参谋王兆槐发现。
王兆槐,别号铁庵,别字恩贻,出生于1906年,浙江遂安(今淳安)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步科,与戴笠相识于胡靖安组建情报联络组初期。由于江山与遂安相距不远,两人在徐州相遇,自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兆槐比戴笠年轻九岁,却是黄埔第四期老大哥,令戴笠自愧弗如。
王兆槐的任务是负责传递总司令部的命令,在戒严司令部有休息与办公的地方,各方面待遇比戴笠要好得多。在参谋处,王兆槐多次遇到戴笠前来递送情报,却压根没想到戴笠竟在这种地方休息,第一眼看到他时还以为认错了人,揉揉眼睛再看,没错!
“雨农兄,若不是你面相肖马,在这个地方,我可真不敢相信是你!”
见到王兆槐,戴笠也有些意外,只好故作轻松地说:
“这个地方是乱了点,不过,不像旅馆里有臭虫、跳蚤……”
戴笠爱面子,贾金南可不管那些,不等戴笠说话,就嚷嚷着说:
“什么臭虫、跳蚤,还不是罗锅子上山,前(钱)短。”
王兆槐当然明白,自费住旅店的话,那点薪水远远不够开销。他摇摇头对戴笠说:
“雨农兄,我一向佩服你身上那股子韧劲,可有一点我不佩服,就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自己扛。人多点子多,说出来总会有办法解决。”
王兆槐如是说,是因为他对徐州比较熟,略一思忖便想到一个地方——一个空置的厂房。
“那是个早已关门的小印刷厂,厂房虽然破旧,但比这里强多了,起码能安安静静睡个囫囵觉。我和看门的认识,让他给房主打个招呼就行了。”
“兆槐兄,我要知道你如此神通广大,早就跟你说了。哈哈,承蒙关照,真是太感谢了!”
从这天开始,戴笠与贾金南在徐州有了固定落脚点,也为戴笠书写情报提供了方便。
不久,戴笠因所递情报重要、准确、及时,成绩卓著,被晋升为“徐州戒严司令部少校参谋”,并配给一间办公室,同时兼做住宿之用。
这个小小的晋升与待遇的改善,为戴笠开展情报工作解决了最实际的困难,这对戴笠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舞。多年后向下属提起这段经历,他总是鼓励大家说:
“一个人在最恶劣的环境中,才可能取得最大的成就。”
当然,对戴笠来说,改变命运的契机是追随了蒋介石。从上海交易所的偶然相遇,到奉化雪窦寺晋见,到上海总司令部门口“拦车投书”,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的牵引,将他一步步带到蒋介石身边。
如今这一步小小的升迁,愈发坚定了他效忠蒋介石的信念。在他心目中,蒋介石就是中国革命独一无二的领袖,凡是追随蒋介石的人,他都视为同志、朋友;反之则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找了个私人助手
戴笠善交游,见面熟,个性豪爽,从报考黄埔军校到加入骑兵营,到从事情报工作参加二次北伐,一路走来他结识朋友无数,但渐渐地,他有了交友的标准,这个标准便是忠蒋与否。他与戒严司令部上尉副官邓展谟的相识,并结为好友,以致情同手足,便是由“忠蒋”开始的。
邓展谟字侃如,生于1905年,时年23岁,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五期炮科,曾以入伍生随师北伐,参加过湖南汀泗桥之役、湖北武昌之役、江西牛行车站之役,后服务于第六军第十九师。这天作为上尉副官到徐州戒严司令部报到,与到司令部汇报工作的戴笠相遇。
出于职业使然,见到一副新面孔,戴笠便想了解一二,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两人随即攀谈起来。对于这位年轻学长的经历,戴笠既钦佩又羡慕。
“侃如兄,你这么年轻就是我的学长,又有作战经验,为什么要离开第十九师呢?”
“说起来原因很简单,军长程潜对校长不恭,在纪念会上诽谤校长,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
邓展谟直言不讳,戴笠听后连声叫“好”。
“做得好!做得好!我们是校长的学生,就是要维护校长的威望。”见邓展谟连连点头,戴笠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问,“你还没找到住处吧?若不嫌弃,就住我那里去吧。”
邓展谟初来乍到,遇到戴笠热情相邀,当然求之不得,欣然答应。多年后邓展谟在《早年追随忆往事》一文中提起最初对戴笠的印象时称:
“我对戴先生的初步印象:两眼炯炯,蓄有神光,与人谈话或者独自寻思,头部常做偏状,遇事仔细精明,而气宇非凡,精神倍于常人。”
邓展谟所说的“精神倍于常人”,是指戴笠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每当他半夜醒来,总会看到戴笠在灯下奋笔疾书,问他在写什么,总是回答两个字:情书。但见他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哪里是在写情书?
为消除心中疑窦,邓展谟趁戴笠早晨起床后洗漱之机,突击检查了戴笠的文件。这一检查才发现,戴笠每天夜里写的,全部都是军事情报!原来他是以少校参谋的名义做掩护,秘密从事情报工作。
这一发现令邓展谟对自己的行为充满愧疚,待戴笠回到室内,立刻向戴笠说明情况,表示歉意。原以为会受到指责,不料戴笠并未在意,只是叮嘱说:
“即使在总司令部,除了接洽工作的相关人,亦无他人知晓这个事情,在这里就更需要注意保密。”
其实戴笠在见到邓展谟第一天起,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同志”,之所以邀他同住,并如此“大意”,其实都是事出有因的。此时他奔波于津浦、陇海铁路沿线,经常十天半月回不来,在徐州一些需要接洽的工作无人打理,就想找一个可靠的人帮忙。他见邓展谟因“忠蒋”离职,政治上可靠,便决定做些考察,因此对他并不避讳。
如今事情说开,戴笠即邀请邓展谟做他的私人助手。邓展谟爽快答应,从此成为戴笠在徐州的全权代表,不仅帮助处理情报的接洽,一些事务性工作包括戴母从江山老家寄钱支应其工作之需等,亦由邓展谟负责收转。
戴笠每次从前线回到徐州,必做东道主,邀请邓展谟及同在司令部任少校副官的黄埔第三期高长发等人,外出聚餐,餐后一起去澡堂淴浴。
随着北伐军一路北上,相继占领保定、沧州,6月上旬,张作霖通电退出北京,在回奉途中被日本关东军炸伤殒命。6月中旬,北伐军相继占领北京、天津,北伐胜利大局已定,徐州戒严司令部宣布撤销。
这天晚上,戴笠自外面归来,静坐不语,仿佛心事重重。
邓展谟看在眼里,暗自思忖,恍然明白,此时戴母汇款日期未到,戴笠一定是急欲回南京而手头缺少川资。邓展谟将自己的余薪及编遣费连同一枚镌有“侃如”二字的金戒指拿出,递到戴笠面前,说:
“雨农兄,这钱你先拿去用吧,你的开销大。”
正所谓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意长,这笔钱对戴笠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戴笠接过钱,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感谢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最后叮嘱说:
“这里的工作处理完,赶快回南京找我。”
由于邓展谟在编遣人员之列,下一步的工作便成了悬念,戴笠因此决定将他推荐给结拜兄弟胡宗南。
二次北伐期间,戴笠的诸多重要军事情报,来自胡宗南所在部队前线。胡宗南时任第一军第二十二师师长,为戴笠搜集军事情报提供了诸多便利条件。徐州戒严司令部撤销后,南京政府为“统一军政”“实行训政”,对全国军队进行缩编,胡宗南由第一军第二十二师少将师长改任第一师第二旅少将旅长。
戴笠返回南京后,首先与胡宗南联系,将邓展谟介绍到第一师第二旅任职。次年戴笠策反唐生智部周伟龙,由周伟龙与胡宗南部里应外合打击唐部,邓展谟在联络与接洽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三年后复兴社特务处成立,邓展谟又转投特务处,负责总务工作兼副官,与戴笠由朋友成了长官与部属关系。
“富家公子”入信阳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服从南京国民政府,统治中国长达16年之久的北洋军阀时代从此结束,中国进入了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
然而,战争并未因此结束。
由于国民党内部派系纷杂,国民革命军内部四分五裂,在北伐战争中发展壮大的各地方实力派,对于南京政府的“统一军政”,明里暗里实施抵制,在1929年1月全国编遣会议召开之后,新的战争便在国民革命军内部拉开序幕。
首先打响的是蒋桂大战。当时桂系首领李宗仁的第四集团军总部设于武汉,李宗仁以“武汉政治分会”主席的名义,越权将南京国民政府任命的湖南省省长鲁涤平免职,同时派两师兵力由武汉进入长沙,将鲁涤平赶往江西,桂系随即控制了湖南省。
“湘案”,成了蒋桂战争的导火索。
蒋桂战争,亦成为1929年国民党内部各军事集团之间一系列战争的导火索。
在桂系败北之后,蒋冯(冯玉祥)战争、蒋张(张发奎)桂战争、蒋唐(唐生智)石(石友三)战争相继爆发。
在这一系列战争中,戴笠以“军事杂志社记者”的公开身份,带着贾金南,深入战争前线以及交战各方防区,秘密搜集军事情报。在这一年的情报生涯中,戴笠提供的最重要最有价值的情报,莫过于唐生智所部的异动及军事部署;最惊人之笔,亦为策反唐部周伟龙。
唐生智,字孟潇,湖南东安人,生于1890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湘军将领,北伐初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宁汉对立时期作为汉方军事实力派人物,出兵讨蒋。蒋介石下野后,桂系为占领两湖,打通南京至两广的通道,出兵讨伐唐生智。唐生智兵败下野,所部被桂系收编。
蒋桂战争爆发后,蒋介石起用唐生智,助其收回所部,并任命唐生智为第五路军总指挥,率部参加蒋冯战争。然而在蒋冯战争尚未结束之时,唐生智谋变倒戈,悄然加入反蒋阵营,与叛冯投蒋的冯部旧将石友三,约定举兵反蒋。
唐军发生异动时,戴笠正远在潼关,得到消息后,为掌握第一手情报,探清叛军虚实,侦察唐部兵力部署和内部情况,旋即从潼关出发,日夜兼程赶往信阳。
信阳为河南军事重镇,在唐生智所部控制之下,设有军警督察处,由第五路军总指挥部宪兵营营长周伟龙兼任处长。戴笠在启程之初便已做出决定:会会周伟龙。
周伟龙,字道三,湖南湘乡人,生于1899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科,北伐时加入唐生智的第八军。
戴笠与周伟龙并不相识,但有一个人与周伟龙私交甚好,这个人就是曾在胡靖安的情报联络组工作的东方白。胡靖安的情报联络组存在时间不长,却由于情况特殊,每个成员也都处于特殊时期,相互之间都相处不错,戴笠与东方白也建立了较为深厚的个人感情,因此透过东方白,戴笠对周伟龙的情况略知一二。
贸然登门拜访,打的就是东方白这张“王牌”。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赶到信阳城外时戴笠才发现,信阳城已经实施戒严,城门口军警林立,逐一盘查每一位过往行人。
此时天近黄昏,戴笠没有冒险进城,而是带着贾金南来到城外小李庄,找到李庄小学。
贾金南很是不解,进不了城应该先找个地方住宿,然后再想办法,跑到城外的小学堂干什么,难不成戴长官在这远离沪杭的中原偏远小村,还会有同乡故旧、结拜兄弟?
戴笠在这里自然不会有同乡故旧,更不会有结拜兄弟,但却不乏新交契友,李庄小学的李校长,就是他前不久在徐州新结识的朋友。尽管尚无深交,戴笠对李校长却是非常信任的,那是因为李校长同样“忠蒋”。当然,李校长的“忠蒋”与戴笠不同,李校长的观点极为朴素,即反对地方军阀争夺地盘,占地为王,希望他们归顺中央,熄灭战火,让老百姓过太平日子。
李校长正在油灯下批改作业,忽听门扉轻轻响了一下,蓦然回首,发现戴笠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戴笠原本面色偏黑,又经年风吹日晒,皮肤愈发黝黑。屋里灯光昏暗,戴笠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面黑齿白,令李校长错愕良久。
“雨农兄,你这样像幽灵一样,胆子小的真让你吓死了。”看清是戴笠后,李校长不无嗔怪地说。
“你老兄不信神不信鬼,想必吓不到你。”戴笠嘿嘿笑着,接着话锋一转,“听说信阳城里到处都在抓奸细。”
“岂止是城里,连城外都在挨家挨户清查户口,搜查过往旅客、行人,悬赏捉拿蒋军密探。”
“哦,有这么严重?”
“道路已经封锁了,你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还是先在这里避避风头吧。”
“避风头?等风头过后,再有价值的情报也是废纸一张了。”
“不管怎样,我先安排人给你们准备晚饭,有什么打算,吃完饭再计议。”
李校长说话干脆,办事利索,很快为戴笠准备好晚饭。当晚,戴笠与贾金南就住在了小学堂,并与李校长商量出一个混进城去的好办法。
第二天一早,戴笠打扮成在京城读书的富家公子模样,穿上绸面皮袍,戴上金丝眼镜,胸前别一枚清华大学校徽,坐上人力车,由贾金南拉着,直奔信阳城门而去。
李校长则先一步进城,化装成大户人家管家的模样,从里面接应。
在城门口,李“管家”对把守城门的士兵稍作打点,又与回家过年的“大少爷”一唱一和,“大少爷”便顺利通过了城门。
进得城来,发现气氛果然非同一般,四处军警林立,戒备森严。如果仅仅是侦察敌情,搜集情报,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风险,偏偏戴笠要去会见周伟龙,这毫无疑问增加了危险系数,甚至吉凶难测,凶多吉少。
做过一番侦察后,戴笠叮嘱贾金南:
“天黑前不见我回来,你立即设法出城,连夜返回徐州,报告信阳城内部署情况与我的殉职经过。”
安排好后事,戴笠径直来到军警督察处,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东方白的名片,交给卫兵进去传报。须臾,里面传来兴奋的喊声:
“快请!快请!”
不等卫兵跑过来通报,一位身披大衣、与戴笠年龄相仿的军官已迎出门外。
军官看到戴笠,猝然止步,倏地拔出了插在腰间的手枪……
深入虎穴,策反唐军
常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身入虎穴,凭的不仅仅是胆量,否则只能付出无谓的牺牲。
尽管周伟龙也是黄埔军校学生,与蒋介石有师生之缘,但周伟龙在入黄埔之前便已加入湘军,是由湘军保送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的。周伟龙与唐生智同为湖南人,本有乡党之谊,加上本人清高倨傲,根本不会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情报员放在眼里。
这一点戴笠早已想到,尤其他打着东方白的旗号混进来,相信会激怒周伟龙。而周伟龙的警惕性与防范意识也在情理之中。
眼见周伟龙拔出了手枪,戴笠坦然地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并未带武器。
周伟龙迟疑片刻,收起手枪,返身回屋,戴笠跟着走进屋去。
“说吧,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东方兄大名?”
周伟龙正襟危坐,一副审判犯人的架势。
“在下戴笠,字雨农,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六期,东方兄之挚友。”
听到这里,周伟龙紧绷的神经总算稍有松弛,严厉的面容也有所缓解。
“好,我暂且相信你。你现在哪里任职,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戴雨农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来了,就跟你直说了吧,我的公开身份是军事杂志社记者,实际是总司令部秘密情报员。”
戴笠的坦荡反倒令周伟龙暗暗吃了一惊。他虽然没把这个黄埔六期的小学弟放在眼里,却也不得不佩服戴笠的胆量。
“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治罪?”
“如果学长想拿我邀功请赏,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你以为我不敢吗?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能怪我不客气!”
“好,既然学长追随唐司令如此坚决,学弟乐于成全。不过,学长可否想过,唐军有获胜的可能吗?”
这正是周伟龙的心结所在。戴笠此话一出,周伟龙气势骤减。他想反驳,却想不出恰当理由。这也在戴笠预料之中,于是他加大攻势,说:
“桂系背靠两广,盘踞两湖,触角延伸到华北,实力何其强大,结果还不是战败;西北军实力如何,结果又怎样?唐、石相约倒戈,石部也曾隔江炮轰总统府,扬言率十万大军直捣南京,结果怎样?还不是干打雷不下雨,然后发表通电,表示拥护中央政府。如今唐军孤军作战,大雪封路,请问唐军的补给能支撑多久呢?”
“别说了!”周伟龙猛地一擂桌子,恼怒地吼了一声。
“我们都是校长的学生,于公于私我都要把话说完。”戴笠趁热打铁,一口气说下去,“前几年学长分到唐部的时候,唐司令已归顺中央,如今他出尔反尔,作为黄埔学生,应该站在中央一边,不应为叛军服务,所以我个人认为,学长现在应该离开唐部。”
戴笠这最后一句话,令周伟龙陡然一惊,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戴笠,深有感触地说:
“离开唐部,我何曾没有想过。可是,唐司令对我不薄;还有,即使离开,我的出路在哪里?”
“你是黄埔学生,何愁没有出路?至于唐司令那边,自然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见周伟龙已动心,戴笠随即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那就是策反部分唐军,与胡宗南部接洽,里应外合……至于周伟龙的去向,至少有两种选择:首先,蒋介石不会亏待这个为效忠自己战场倒戈的学生;其次,有胡宗南这样一个铁杆兄弟,戴笠还用担心周伟龙无处安排吗?
在戴笠的策动下,周伟龙将唐军部署情况悉数相告,并与戴笠一起,商定了策反唐军里应外合的计划。
当天,在周伟龙的亲自护送下,戴笠带着唐军的重要军事情报,与贾金南一起离开了信阳。
不久,周伟龙策反部分唐军成功,在戴笠的指点下,前往漯河与胡宗南的第二旅联络归顺及里应外合攻打驻马店事宜。当时胡宗南因故外出,接待他的正是在旅部担任警卫连长的邓展谟。邓展谟听说是戴笠介绍前来接洽的,料定事关重大,不能耽搁,遂将周伟龙直接带到师部,与第一师副师长徐庭瑶接洽。
驻马店战役打响后,中央军由于从周伟龙处得到准确情报,又有倒戈部队里应外合,一举取得成功。
战斗结束后,周伟龙赶往南京,由戴笠联络,晋见蒋介石。此后出任中央宪兵第一团第一营营长。1931年戴笠正式成立情报组织,周伟龙遂成为其“十人团”成员之一,以学长身份成为戴笠的部下,也由此奠定了他日后在军统中的地位。
后来回忆这段经历,周伟龙对戴笠十分佩服,他说:
“当时我见来访者,为一陌生人,冒东方白之名,甚为愤怒。继而见他和我亲切握手,自称是戴笠,英气逼人,令我极为惊异。及至听他一番说辞,正义凛然,又不觉肃然起敬。既佩其才气,又服其胆量,遂不由自主地听命于他。”
戴、张、吴北平三结义
1930年元月上旬,唐生智兵败下野,蒋唐战争落下帷幕。但更大的兵燹之灾,已呈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在过去一年连续爆发的战争中,所有与中央军交战的地方实力派,都不同程度地大伤元气,唯有晋系例外。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阎锡山拿出“山西九尾狐”的看家本领,周旋于交战各方,不仅保存了实力,而且借机扩大了地盘,成为盘踞晋察冀绥和平津地区的北方巨枭。
而这一年的战争皆为南京政府编遣裁军统一军政而起,如今晋系一枝独秀,阎锡山深知,南京政府既不会允许晋系分去“半壁江山”,更不会允许晋系分庭抗礼。而阎锡山也自认为具备了分庭抗礼的实力,当然这个实力是以各反蒋派为后盾的。
于是,阎锡山登高一呼,以“和平统一”为口号,要求蒋介石下野,组建新的国民党中央。
各反蒋势力纷纷响应,冯玉祥的西北军率先出潼关,迅疾占领洛阳;阎锡山同时在辖区清除南京政府派驻机构。4月1日,阎锡山在太原宣布就任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分别在潼关、桂平宣布就任副总司令。
已元气大伤的西北军、桂军以及唐生智部、石友三部等,均与晋军摒弃前嫌旧怨,联合结盟,卷土重来,组成约70万兵力,向中央军发起进攻,准备最后杀进南京。
面对汹涌而来的反蒋大军,蒋介石沉着应战。5月1日,蒋介石就任讨逆军总司令。
5月中旬,声势浩大的中原大战拉开序幕。
在军事倒蒋的同时,各反蒋势力也加紧了政治倒蒋的步伐。早在3月,改组派便在北平与阎锡山频频接触;5月,在天津召开倒蒋会议,通过了由汪精卫起草的联合声明;8月4日,“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在北平召开,阎锡山被推为“国民政府主席”。9月9日九时,阎锡山在北平怀仁堂宣誓就职;阎锡山、汪精卫、冯玉祥、李宗仁等七人就任“国民政府”委员。——这就是人称“四九小朝廷”的短命“政府”。
这是一次反蒋政治势力与军事势力全面联合的倒蒋行动,其声势之浩大可谓空前绝后。
然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原本为利益驱使大动干戈的各反蒋派,既会为各自利益统一到反蒋旗帜之下,亦会为各自利益而反目,乃至兵戎相见。为促使其分化瓦解,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目的,情报工作便显得尤为重要。为加强情报工作,经蒋介石批准,戴笠雇请了多名助手,分别潜入各反蒋派内部搜集情报,同时进行策反活动。他的第六期同窗好友王孔安就是其中之一。
王孔安在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后,入国民革命军第一师做见习官,旋升连长、营附、团指导员及政训主任。中原大战爆发后,王孔安受戴笠指派,潜入北平,打入反蒋集团内部,秘密参加“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了解会议情况及各派政治态度,随时呈报蒋介石,成为蒋制订安抚与收买策略的重要参考。同时,戴笠又派出李丹符、柯玉珊等潜往冯军,策反冯部的邓宝珊与赵冠英……
而反蒋势力组建“四九小朝廷”之时,即召开“扩大会议”的8月,也正是他们走向衰败的开始。8月初,蒋军全面反攻。由于反蒋实力派们各怀异志,钩心斗角,以致配合不力难以协同作战,致使战局急转直下。
在胜败已趋明朗之后,9月18日,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张学良通电拥蒋,东北军主力入关。在中央军与东北军的联合攻势下,蒋方在各反蒋势力中进行的策反工作,旋即大见成效,晋军将领、西北军将领纷纷倒戈;其他杂牌军更是迅速易帜,掉转枪口;“倒戈将军”石友三在戴笠的策反下,迅疾投靠了张学良部。
10月下旬,历时半年之久的中原大战,以中央军的胜利而告结束。
东北军主力入关后,进驻平津,收编晋军,张学良接手华北地区政事,就任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登时位高权重。为笼络张学良,同时掌握东北军情况,蒋介石指派戴笠作为他本人的私人代表,赴北平拜会张学良。
戴笠深知此行事关重大,张学良手握重兵,占据东北、华北,此行不仅要了解东北军情况,更要与东北军高层建立长期关系,以便随时掌握东北军动向,使南京政府在与东北军的关系中,始终掌握主动。
数年的情报生涯,使戴笠养成凡事必先掌握情报的习惯,因此到北平后,他首先对张学良身边的人做了一番考察,然后先去拜见在警卫旅任团长的张学良的亲信吴泰勋。
吴泰勋字幼权,张学良的警卫团团长,其父吴俊升是奉系军阀的主要头目之一,也是张作霖的忠实部属。在张作霖从北京退兵关外时,吴俊升前往山海关迎接,与张作霖一起在皇姑屯被炸身亡。为照拂其家人,张学良与吴泰勋缔结金兰,拜为异姓兄弟。正是父辈子辈的双重关系,使张、吴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吴泰勋年仅19岁,当戴笠以总司令部少校参谋的身份出现在面前时,这位年轻的警卫团长甚为惊讶。并不是因为戴笠本身的职位有多高,而是因为戴笠以蒋介石私人代表的身份前来拜会张学良,竟然先来会见他这个警卫团长,令他深感戴笠此人为人低调、真诚,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两人一见如故,畅谈甚欢。随后,由吴泰勋引见,戴笠前往拜见张学良。
蒋介石的私人代表由警卫人员引见,倒也不足为奇。奇的是,看上去成熟稳健的戴笠,竟与他十九岁的小兄弟如此谙熟,因而张学良颇有些诧异地问:
“雨农兄与幼权是故友?”
戴笠与吴泰勋相视而笑,继而回答:
“是刚结识的契友。戴某以区区少校参谋之职晋见少帅,自觉冒昧,故而请幼权兄代为引见。”
戴笠的坦诚低调与作为蒋介石私人代表毫无仗势骄矜的态度,令张学良顿生好感。在随后的接触中,两人逐渐热络起来。此时张学良与蒋介石的关系尚属蜜月期,张学良自然也想借戴笠之口增进与蒋的关系,消除蒋对他的戒备,因而张、戴关系急剧升温。
戴、张关系反过来又促进了戴、吴关系的发展。通过吴泰勋,戴笠很容易便掌握了大量东北军内部情况,返回南京后向蒋介石汇报,极得蒋介石重视,戴笠在蒋介石心中的地位也愈发重要,此后对东北军的工作,蒋介石基本交给戴笠去处理了。
不久,在戴笠的提议下,戴、张、吴三人结为拜把兄弟。戴笠比张学良年长四岁,张学良比吴泰勋年长十岁,戴笠为兄,张学良为二弟,吴泰勋为三弟。
三人缔结金兰,为戴笠的情报工作提供了诸多便利条件。戴笠的特工组织建立后,吴泰勋曾推荐多人到特务处任职,这些人都是其父吴俊升身边的人,乃至西安事变之后,戴、吴关系一直保持如初。
张学良本是豪爽之人,他既认定了戴笠这个朋友,对戴笠也就放松了防范。在明知戴是蒋介石耳目的情况下,一些事情对戴笠也并不避讳;戴笠对张学良也是留有分寸,只要不违反大原则,总是能够灵活变通,对有中共间谍嫌疑的张学良的谋士黎天才网开一面便是其中一例。而特务处草创之初办公场所紧张,张学良亦是慷慨相助,将洪公祠一号一幢老式花园平房交给戴笠无偿使用。
正是由于这种特殊的关系,或者说特殊的友谊,戴笠在“西安事变”发生后冒死赴西安,才得以在张学良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戴笠:黑暗时代里最黑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