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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姜大妈生日的头一天，家华和远程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姜县。娘儿几个一见面，哭着笑、笑着哭，鸭子挤进了鹅窝里一样乱成一团，家里的男人们根本插不上话儿，家宝和金贵儿干脆把远程让到外间屋里坐。

　　姜大妈不住地埋怨老闺女：“没罪找罪受！儿女活得不好，揪得可是当妈的心！这回南墙也撞了，你们还不打算回头吗？”

　　家丽说：“四儿，你可是要奔三十岁的人了，再不要孩子，过几年只能结个晚瓜蛋子，对大人孩子可都不好。”

　　家华说：“孩子的事儿，回头再说。”

　　家丽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头？要是你一辈子不回头，你一辈子还不生孩子啦？”

　　家华点点头：“起码现在生了，是真养不起！”

　　姜大妈恨道：“你是自找！两个大学毕业生养不起一个孩子，说出去让人笑话，全是你们自个儿作的！我做主了，这次回来，就甭回去了，就算是服苦役，五年，也该放回来了!”

　　家华笑道：“不回去，山沟里那位老爹怎么办！咱现在还是别唠这事儿了，我们千里迢迢地奔回来，可不是为了给妈添堵来的！”

　　家凤说：“妈，您要是真能拦得住，五年前她们就走不成了。当初没拦住，现在也别指望能把她们留住，这事儿，除非是四儿和远程自个想回头，要不然没戏。”

　　外间屋里，家宝瞅着远程笑道：“怎么着，这回知道锅是铁打的了？还是不后悔？”

　　远程笑着摇摇头：“怎么说呢，苦中有乐，还真没觉着后悔。”

　　家宝伸了伸大拇指：“得，什么话都甭说了，够条汉子！哥就一个希望，就是希望你们以后常回家看看，别一走就是三年五载”，说到这儿，家宝压低了嗓门：“我们等得起，妈这个岁数，等不起了！”

　　远程连连点头：“一定，一定，以后最多隔两年我们就回来一趟，要是条件允许，尽量一年一回！”

　　家华急着要见双儿和对儿，姜大妈冲着外屋喊道：“家宝，玉好去接双儿和对儿，怎么还不回来？”

　　家宝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平常这个点儿，孩子们早就放学回来了。

　　家宝说：“我去学校看看。”

　　赶到学校，没见到高玉好和俩孩子，家宝赶紧往丈母娘家奔去，一进院门儿，他就听见了屋里的吵闹声。

　　见家宝进来，高宝针红着两眼披头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畜生，我好好一个闺女，被你们家挑唆的吃里爬外，你安的是什么心！”

　　家宝丈二和尚一样瞅着高玉好：“怎么了这是？”

　　高玉好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你来得正好，我认怂，我是搬不动这两座山了！老的不去吃寿宴，小的也横着不去，不知道都中了什么邪了！”

　　没等家宝开口，高宝针又接着骂：“我看你才是中邪了，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高玉好脸色发白，她指着家宝：“你听听，你听听我妈说的话！不顺着她，就是吃里爬外，照这么下去，没个好，双儿迟早变得跟她姥一样儿！”说到这儿，高玉好跳下炕，抢身到墙角拽起两个孩子：“今儿就是今儿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往后，我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儿带！”

　　高宝针跳起身，一把把姜双儿从高玉好手里拽回到自个儿怀里：“我看谁敢跟我抢孩子！还反了天了！我告诉你高玉好，就算是你跟我一刀两断，孩子也不可能跟着你走！跟着你，就长成了跟你一样的白眼儿狼！”

　　家宝把高玉好按在椅子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他对着高宝针笑道：“我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妈，今儿是我们家老太太六十五大寿，连我妹妹两口子都大老远的赶回来了，我妈的意思，是想让咱这一大家子一起吃顿团圆饭，您要是实在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们先把双儿接过去，等吃完饭，再把她给您送回来，这样行不？”

　　高宝针正眼不瞅姑爷子：“不行！我们娘们儿不稀罕你们家的饭！”

　　家宝说：“要不这样儿，让双儿自个儿定，她要是愿意去，您也别拦着，这总成吧？双儿，你老姑回来了，想见你一面儿，你跟爸妈回奶奶家一趟，吃过晚饭，爸再送你回来，行不行？”

　　姜双儿犹豫了一下：“我二姑在不？”

　　家宝说：“当然在，全家都在呢，还有你静静姐、优优姐，都在！”

　　姜双儿把小脸一扭：“我不去！这些人我都不喜欢！”

　　高玉好瞪着闺女：“还是这套屁话是不是？忘了刚才为什么打你了？”

　　姜双儿委屈地哭起来。

　　高宝针边安抚孙女，边骂闺女：“看把你给能的，从今往后，你再动她一下儿试试！”

　　高玉好一脸愁云：“妈，我就不明白了，您教她恨这个恨那个的，您到底图什么呀！您这辈子活得是不容易，可您细想想，这世上不是就您一个冤大头，哪个人肚子里没点儿苦水儿？可是再怎么委屈，这日子也得朝前过，您干嘛非死揪着过去不撒手呢!双儿要是再跟着您过下去，猴子学样儿，越学心眼儿越窄------一个人要是跟谁都合不来，既折磨她自个儿，更折磨别人！您这是在毁她，您知道吗？”

　　听闺女数落完了，高宝针突然不再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儿，把双儿从自己大腿上抱起来，放在地上，又拿起书包，套在孩子肩上：“宝儿，跟你妈走吧，你妈说得对，你跟着姥姥，学不出好样儿！等你长大了，出息了，明白姥儿的苦心了，记着到姥儿的坟头儿烧张纸钱就行了！”

　　姜双抽泣着：“姥儿，我不走！”

　　高宝针突然厉声喝道：“走！赶紧走！要不，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高玉好正眼不瞅她妈，一手拽起一个孩子，跟家宝说一句“咱们走！”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来到街上，家宝叫住玉好：“我说，你等等儿，你妈不会出什么事吧？”

　　高玉好抹了把眼泪：“出事儿，也是命中注定！这么不讲理的妈，全世界能有几个-----老天作证，我说这话，不算我无义不孝！”

　　家宝说：“玉好，你先冷静冷静，我觉着你妈态度转变得忒突然，不象是开窍的样儿，倒象是在赌气。我先把孩子送回家，你回你妈那再瞅一眼，千万别出事儿！”

　　一听家宝这么说，高玉好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娘家跑，等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屋门，迎面，见高宝针正悬在堂屋的房梁上踢腾着两脚！高玉好惊叫一声，一步蹿上去，抱住了她妈的两腿！ 姜县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