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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罩住了姜家小院儿,却罩不住每个人的心事,大家闷坐在院子里,一语不发。姜对儿已经在他妈怀里睡着了,姜大妈坐在一边儿给孙子摇着蒲扇,静静和李优也开始犯困,各自靠在妈妈身上打蔫儿。
家宝清了清嗓子,招呼静静:“给舅倒杯凉开水去。”说完,他挨个瞅了瞅摸黑儿坐着的一家人:“总这么闷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咱都表个态吧,有一说一,一家人用不着藏着掖着。”
家丽说:“我先说,四儿,你别怪二姐给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这事儿,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我们都得知道!你们这么干,这不是冒傻气吗,回咱老家来教书,都算是明珠暗投了,更何况去那种深山老林子呢,这四年大学不是白念了吗!别听人家一煽乎,你们俩就热血沸腾地往下跳,等你们跳下去了才会明白,只有你们两个当了傻子!”
家凤说:“四儿,有时候,顺着你不一定是帮你,不顺着,也不一定就是害你,我们几个,毕竟比你多吃了这些年的咸盐,就算没经验,至少也有教训!”
高玉好说:“老四,现在你们凭着年轻人的闯劲儿,一年两年不会后悔,可时间长了呢,你们肯定会后悔的!别的不说,单说你和远程结婚以后,就会遇到一个最大的难题-----你们生了孩子怎么办?就算你们两个大人不怕吃苦受罪,可是你们忍心让孩子跟你们一起,困在那个穷山沟儿里受罪吗?要是连这个事儿你都没想好,你们的考虑能说是周全吗!”
听了高玉好的话,大家一起点头称是,家凤说:“你嫂子说的绝对是个现实问题,孩子的事儿,肯定是你们将来最大的变数儿!”
家华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高玉好在黑影儿里瞅瞅婆婆:“妈,您就别跟四儿赌气了,您这么闷儿着,四儿也不敢说话!理不辩不明,您让她把心里话全端出来,看谁说得在理呗!”
姜大妈冷笑道:“她能有那个家规?她胆大得都能包天,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妈!”
听妈这么一说,家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小声抽泣起来。
家宝说:“妈,您先听四儿说说嘛!”
姜大妈说:“我又没拴住她的嘴!”
家凤说:“四儿,你先别哭,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我们也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嘛!”
家华抹了把眼泪,用力定了定情绪:“其实,咱家人的心思,我全都明白,正因为是至亲骨肉,你们才会这样地苦口婆心,我能不懂好歹吗!
刚考上大学那年,我为自个儿设计的出路,条条都算是金光大道----毕业后,要么去北京、上海,要么去江浙苏杭,甚至连出国都想到了。最后下定决心选了这条路,原因就是两个,因为感情和同情。
从感情上说,这是远程选定的路,他的选择,也就是我的选择。
从同情上说,我是真心可怜那些穷困无助的孩子。咱家这样的生活水平,都至少要领先上他们二三十年,更不要说跟那些繁华都市做比较。那里好多孩子,长这么大,才第一次见着糖块儿,稀罕地连糖纸都一起吃下去。
人不能因为出身地贫困,就得理所应当的终身受穷,这是不公平的,而且,只要你亲眼见到了这种不公平,就再也不忍袖手旁观。你们只看到了我为考大学付出的辛苦努力,那里好多孩子,为了学习,不知比我当年要辛苦多少倍,他们得背着弟妹、扛着锄头来学校上课,下课后不论早晚,再为了生计去辛苦奔命,这份儿辛苦,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只要有人肯站出来帮他们一把。
人对幸福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以索取为乐,有的人,以付出为乐,不论怎么个活法儿,只要你觉着幸福,那就是幸福,所以,我并不觉着去了那个寨子,就是下了地狱。”
家丽说:“四儿,你知不知道,你们去得可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缺医少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来照应你们,之前的教训,这才过去几天儿,你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家华说:“入乡随俗,当地人能活,我们也能活!”
玉好说:“四儿,我刚才说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家华说:“这件事儿,我还真没想过,不过,那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贫困人口。“
家丽拔高了嗓门儿:“什么意思呀?你是打算豁出去,将来连孩子都不生了?我的妈呀,真够绝的,就是**在世,也不至于为了给人民做好事儿,先让自个儿断子绝孙吧!最不济,你将来生了孩子,给我们送回来,我们帮你养,也不能让人家老原家断了后啊!妈,你说,四儿这是不是在说胡话?”
高玉好说:“四儿,你们不要孩子的话,原家可就断香火了!”
家丽在黑影里瞪着姜大妈:“妈,您别一声不吱,倒是说句话呀!”
姜大妈撩起衣襟儿擦了擦眼睛,长长出了口气:“唉!我算听明白了,这个冤家,不撞南墙是不回头了!我能说什么呀?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命,这就是命!我问你,当初,你拼死拼活地读书,读来读去,反倒把自个儿读进了穷山沟儿里,难道这就是你上大学上出来的见识?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会让你考什么大学!”
家华说:“妈,您就当我没上过大学,我现在是出去打工了,行不行?”
姜大妈恨道:“你要真是跑出去打工,拦下你不算妈不仁义,可你现在口口声声说是去救人,我要是从中挡横儿,就成了你和原家人眼里的罪人!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中了原远程这个王八羔子的套儿!”
家凤说:“妈,您就别拿人家远程撒气了,我看这事儿,咱够呛拦得住!”
姜大妈长叹一声:“唉,拦不住就不拦了,妈有这个志气!人这辈子,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你自个儿别后悔就行!
我可丑话说前头,你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跟那个姓原的走!发配到那么个穷地方,这左邻右舍的,还不以为你们犯了什么错儿呢,要是再让人给你扣上一个‘私奔’的帽子,你还不如先拿刀杀了你妈!明儿,你去给原家传个话儿,告诉他们,必须先结婚,再滚蛋!”
一听这话,家丽尖着嗓子问:“怎么着,妈,您这就算是答应她了?”
姜大妈瞪一眼家丽:“不答应又能怎么办,有法子拦阻吗!你给我支个招儿!”
家丽咧咧嘴:“我跟你说,小四儿,你早晚会后悔,早晚!”
家华悲喜交加,她伏在姜大妈的后背上,抽泣起来。
姜大妈抹了把眼泪:“傻闺女,你现在还能搂着你妈哭,这山高路远的,等将来妈要咽气儿的时候,你赶回来,只能搂着你妈的坟头儿哭吧!”
家凤劝道:“妈,路再远能远哪儿去,顶多是多坐几天的火车呗!”
家华在她妈的后背上抽抽嗒嗒地说:“我接妈去跟我一块儿住!”
姜大妈苦笑道:“得了,小姑奶奶,你妈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做个‘外丧鬼’,你爸还在坟里等着我团圆呢!”
石金贵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儿,对着家宝和高玉好嘀咕道:“得,拿沉香木当了劈柴,四年大学算是白念了!”
家宝说:“我早知道劝也是白劝,咱家四儿的心气儿高着呢!”
公元一九九六年九月一号,远程和家华这对小夫妻离开了家乡姜县,正式到贵州落户了。 姜县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