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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了。
骡马巷往御街去的街口上,飘扬着一片一片的黑底白虎旗。
两个旗子方阵中间,是高俅煞有介事得、骑着高头大青马,配着藏青捋金线、锦绣辔头鞍子,好像一根弯弯的竹竿,挑着一件空荡荡的紫色官服。
高俅在路口等了一会,隐约听见一阵极其庄严、缓慢但是又优美的丝竹鼓乐声,就皱皱眉头,吩咐手下小厮:
“去……和那张废物说,这就把人犯提出来、押去菜市口。官家都要出发去法场了!”
果然,就听见老远有人大喊:“官家出宫了!官家出宫了!”
原来,从宣德门到御街的路上,出来一条长长的行列:
最前面是红色铠甲的御林军,然后是一个九行五列的“武阵”,举着一片金色小南瓜和斧钺等、早就不能当武器的礼器。
之后是八十一个太监,举着白色鹅毛、朱红色长柄大扇子。
太监身后是三十六个穿着红罗裙,配着灰鼠皮袄子的宫娥,抱着捧着香炉、手巾、洗手盆等东西。再然后是一群三百人的乐师,或在车上坐着,或在行列中吹拉弹奏……
于是,本来被高俅领的禁军逼到路边、和几条街外、不得看热闹的百姓,就躁动了。
“难道是官家要亲临菜市口?”
“怪不得说今天在死囚牢门口,已经有几拨人去劫法场了呢!这……张会计……看来真的是大有来历啊?!”
“走,咱们都去看看!”
大家好像破堤洪水、不断向前挤。顿时,人声鼎沸,原先拦着百姓的士卒,自己都被挤得离了地。
高俅一开始还喊禁军去弹压百姓,到后来,挤得他连他的大青马都拢不住,不得不由随身的禁军过来、贴身护住。
街两边凡是能站人、不能站人的地方,都挤着各色的帽子和包头帕子。就在高俅不知道该吆喝谁的时候,他刚才派去报信的亲信小厮回来。小厮还想挤进人群,小声汇报,就被高俅一阵大吼:
“你回去,调拨四千禁军!就说本帅说的!只要罪妇肯出来就死,其他人一干放走!若有人负隅顽抗,那么用调器械厂的火器去轰!再有本事的,遇到火器,都要化灰。本帅看谁还能抵抗!”
于是,死囚牢街口,经过刚才大乱后,重新聚集起来的吃瓜群众、摆摊子的、其他准备劫法场的人,张觉的平州人马,还有张邦昌的弓箭手,都被四千禁军、拿长枪和绳子,给轰到了三、四条街之后。
六十多架、十几岁孩子高,四五尺粗、刻着大龙头的火器(样子很像放大版的现代灭火筒),也用马车推了过来,架在了死囚牢门口,对准了刚才张都都知跪过的门口。
高俅的亲信小厮又派了两个大嗓门的军士,对着死囚牢门口大吼:
“殿帅有令!只要张娘子一人,其他人即刻就走得了。”
张邦昌还要过来献计,就被高俅小厮赶到一边。张邦昌得只谄笑着、背对死囚牢门口,好像要拿身体、护着高俅小厮,然后就低眉顺眼的弓下腰,两手抱拳、高过头顶:
“高兄明鉴,下官一身……都是殿帅所赐,敢不为殿帅肝脑涂地……”
张邦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死囚牢里头也有人大喊:
“我等并非奸人,乃是张侍郎派遣、入内劝说张娘子的。恳请高殿帅明鉴!”
高俅小厮听着、好像是张邦昌准妹夫梁八郎的声音,便冷笑着问张邦昌:
“大……相……公,我们殿帅保您当行刑官。如今,官家的轿撵很快就到菜市口了,却连人犯都不见。莫不是您妹婿得罪了您,您要另换他人,所以寻了这借刀杀人的法子?”
张邦昌立即汗都下来了,赶紧跪下:“高兄说笑了。只是那宗泽……”
小厮又是一哼:“殿帅如今在等,你还在这里啰嗦?!”
“是!是!立即后撤,让牢中被困的各位大人出来。”
张邦昌立即变色。
至于怎么帮蔡大相公、瞒住张都都知告的密,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不一会,众人就看见宗泽引着岳虞候,带着张洛先出了死囚牢门口。然后三人背后,梁八引着两眼发直的徐师傅,也出来了。
张邦昌刚要大喊“立即拿下”,就见梁八郎抢过来一步,先和高俅的小厮嘀咕了几句。高俅的小厮就叫人、去拉来一辆囚车。
梁八扶着颤巍巍的徐师傅,进了这辆囚车。囚车朝东南面皇城的位置,走了。
然后,高俅的小厮又叫来第二辆囚车。
张洛就崴着身体,蹭了过去。
囚车边的两个狱卒就过来,给她的脖子和肩膀上、装上一板、沉得让她连上身都直不起来的大木头枷锁。接着,七八只手就过来,按住张洛,把她强行塞进了眼前,这辆让她只能露出头的木头囚车。
张洛看看车下的人,和眼前的木枷,忍不住想起了《水浒》电视剧里、李逵拿两板斧头劫法场的情形。那个时候,宋江就该顶着这么一副木枷,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突然,她听见高俅小厮大喝一声:“立即押解罪妇张氏往菜市口凌迟。”她才觉得眼前忽然一切都变的真切了,紧张得只想呕吐。
她想扭头看看岳鲲和宗老爷子,却只看见了,高俅的小厮好像踩着什么、也上了一匹高头大马,跟站在囚车里的自己,差不多高了。
(而“上马凳”张邦昌一会儿也喘着、爬上了后面另一匹马。刚才他先蹀躞着、给高俅小厮牵来手下最好的一匹马,见小厮要上去,还赶紧四肢着地,当了一回上马凳,完全不理其他人的目光。)
突然,高俅小厮想起了什么,掉头问宗泽:
“您可是南京鸿胪寺卿宗大人?”
宗泽对高俅小厮作了个揖,点点头。
“小人听说……宗大人和先帝朝章大相公侄男章豫……是同年?”
宗泽微笑着点点头。
高俅小厮今天第一次去给高俅传令的时候,不过意,在街上撞见了韦贤妃宫里的贴身侍女红钿。偏这红钿还引着一个老头,鬼鬼祟祟的。
小厮身边一个老参军偏着头,跟着看,差点走丢了,惹得小厮一阵嚷嚷。
老参军才告诉小厮:那老头子是哲宗皇帝朝章大相公的侄子章豫。这章豫除了叔叔曾反对立赵佶为皇帝外,他还跟皇帝讨厌的宗老头是同科进士(简称“同年”),听说还有私交。
本来,高俅小厮要把这消息、隐秘地报告高俅,却被主人喝去“调派火器营,镇压张洛”。
看不出老头有什么破绽来,高俅小厮又赶时间押送张洛,干脆直着问:
“大人这几日可在京中见到章相公了?可知道他与鸾鸣阁韦贤妃宫里的人相识吗?”
宗泽摇摇头:“章相公叔父因诋毁官家、触怒了钦圣太后,近支早都被贬去了舒州。小哥儿,如何这么问?”
“啊,本使……还要赶紧去向咱们殿帅复命。下次再和老爷子唠嗑。”
听见宗泽不知道章豫的事情,高俅小厮又恢复了倨傲的态度,领着众人急急得押解张洛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岳鲲才焦急的问、按住他的宗泽,怎么办。
宗泽拍拍岳虞候的肩膀:“如今连东风都来了,岳哥儿更莫要着急。”
“可是……章大相公不是张娘子家的仇人吗?当年便是他胡乱处置的、孟皇后巫蛊案呀!”
宗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却先问起岳鲲,他妻子秦娘子遇害的情况,包括每一个细节。
岳鲲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他低下头:
“只是,下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天,我赶回杨家前,明明在矾楼的二层,遇见了正在那里听曲吃酒的女真质子。而我赶到杨家时,妻子尸身并未僵硬。他又如何……如何看见凶手行凶的呢?”
宗老爷子又问:“当时,尊夫人是被女真人的马鞭勒死的吗?”
岳鲲沉重的点点头,妻子的惨象仿佛还在眼前。
宗老爷子捻着胡须,沉吟起来:
“有三件事,老夫不解。一来,如果女真质子说的是真的,童贯为何叫人、连杨都虞侯全家仆妇都杀死?做这么大的案子,只为杀一人?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童贯虽然为人跋扈,却不像做这样蠢事的人。”
“可……张都都知说……”
“这便是老夫心里怀疑的第二件事。为何张都都知要轻易供出这个案子。狱卒出去的时候,他便知道有人要进来了。他何以‘当众’揭发童贯呢?”
“这……”
“第三件事,昨晚雷鸿大人手下跟踪张都都知出去找张娘子。今早又见张都都知行幸局的马车驶入死囚牢,想来黎明时分之前,张娘子已经控制了张都都知。她应该可以一早问到隐秘,又何必要拉着他进大狱,才供述?”
岳虞候也不明白。他只觉得张洛他们的身影每远一寸,心跳就加速一回,如今耳朵变只有嗡嗡的耳鸣声。
大家不好意思,昨天工作的有点累,写得不太顺畅,故事有些紊乱,所以今天不得不回炉加工了。 兰陵王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