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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困牢狱多日的孙诲,再是聪敏,也绝不会想到崔静怡竟然能够前来探看自己。
隔着铁栅门,孙诲望着若仙女一般,乌髻高挽、面如芙蕖、衣袂绚丽的静怡,看得发呆。
过了许久,粉脸低垂的静怡先自开口道:“孙阿兄,听说你也要,也要与父亲同去长安了。只是不知道你去了会怎样。”
虽然崔静怡头戴帏帽,但透过薄纱,孙诲还是能够看到她的动人面庞。他不禁感动地说道,“静怡如此善良,孙某万分致谢探望。至于如何处置我,静怡却不必担忧。”
“我只是觉得孙阿兄侍从父亲多年,又原本是父亲挚友,所以过来探问的。你这般状况,十五娘又怎能不为阿兄悲伤?”崔静怡抬起头,细长的眉下,两只如湖泊一般的明眸,看向孙诲。
孙诲抓住铁栅,动情地说道:“孙某当然是没有天赐因缘,能与静怡妹妹偕好。但能被你这样惦记一回,也就是死而无憾了。丈夫在世,不就是要获得万里功名与红颜相顾么?就像你说的项羽那般。”
静怡粉脸涨红,许久说道:“阿兄还是没有明白项羽的豪情。”
“怎么说?”孙诲问道。
“依我看来,项羽的内心哪里是为功名呢?他不过是大逞男子豪气罢了。”静怡低声说道,“至于他感泣‘虞姬虞姬奈若何’,虽是无奈地悲呼,却也极为令人同情。项羽的败亡以及虞姬的自尽,若于他人看来,难免被嗤笑为意气用事的恶果。我却是,为他们的真情而赞服。”
看着孙诲不语,静怡说道:“静怡来此,只为拜别阿兄,真心祈愿阿兄诸事顺心。至于什么项羽虞姬,都是静怡的小心思,禁不起争辩的。静怡不敢耽搁,就此别过。”说罢,她深施一礼,款款离去。
孙诲隔着铁栅,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牢狱的墙拐角,暗自神伤。
又想着她刚才说的话,他不禁大笑道:“小女子心思,小女子心思!既然如此,怎能当真!静怡千金之体,却为粗鲁人惋惜。可叹,可叹!”
孙诲冲着静怡离去的方向,大喊着:“都是小女子心思,当不得真!不要当真!”手脚上的铁链“哗啦啦”响着,像是在为他急恼的吼叫而伴奏。
静怡在女侍的伴随下,正要出得军府监舍的大门,却见父亲带着随从走来。躲避不及,她只好站在路边施礼。
崔希逸也觉得孙诲曾与自己是故友亲近,心有不忍,来说几句宽心的话。但他见到静怡也来此龌龊之地,心中又是怜爱,又是烦恼。
“不是要戴着帏帽去见阿史那么?怎么戴着帷帽来到了这里?她这是知道要押解孙诲进京,心中不忍,所以前来道别了。虽然怡儿善良,但终是伤害我的面皮。”崔希逸暗恨道。
想到这里,崔希逸挥手令侍从到一边站立,走到静怡面前,低声喝问道:“来这里是见孙诲了?”
静怡低头答道:“只是怜悯孙阿兄,所以前来道别的。”
崔希逸也不好再问,就恨恨地对着静怡身边的几个女侍说道:“这几日静怡再有外出,立即打死你们几个!”
几个女侍吓得脸色苍白,立即躬身答道:“奴婢必从家主吩咐,不敢再令女郎外出!”
静怡不再分辩,径自走了。几个女侍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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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恒呆立在内宅外,久久不愿离去。央告了外出的侍婢,却无人敢去通讯静怡,都说是“家主恼怒,若是报讯,必被打死!好歹过几日再提罢。”
阿史那博恒恨不得一脚踢碎这扇寸许厚的薄木门,闯进去告诉静怡:自己先跑去大漠等她;她若不能前来,就等自己占下几座山谷后,再来接她。
但怕静怡因自己而受崔希逸责罚,阿史那博恒只得忍住,就在门外大喊道:“‘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我走了!”说罢,他大踏步离去,才出得府衙大门,几乎与宋通撞个满怀。阿史那博恒不发一声,气呼呼地走开。
宋通看着阿史那博恒躁狂的样子,心道“不妄动就好,否则必擒你来洗得十一兄清白!或者十一兄之死真与你相干,到时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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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怡本来正在园中呆坐,此时听见阿史那博恒的大叫,心中一热。顾不得父亲的严令,她赶紧令侍婢来看。侍婢偷偷隔着门缝查看,回报“早已无人”。静怡心道“这是那个莽汉的‘急中生智’了,是告诉我他还是要走的。”
静怡起身,快步走向园门,侍婢边拜礼边拦阻,哭道:“小娘子若是出去此门,我等还有命么?万望可怜!”
静怡也不能强行闯出门去,给她们带来灾祸。
她急得头上冒汗,身上却是发软,恨不得自己也像阿史那那样高大,甚至再高大些,一抬腿就可以迈出园墙。那样,自己都不用钻那扇小木门,就能见到那个莽汉了。
她稍微冷静后又暗笑道“爹爹说傔从们都要跟随进京,阿史那作为傔史,也是要护送的。这样还着什么急呢?这个阿史那真是鲁莽,回长安要走好多天,还怕找不到时机相会么?非要此时来叫嚷。”
脸上是绯红,她又转念再想“难道是阿史那不想进京,就这样要跑走了而想与我来告别么?那也好,早点回去他魂牵梦绕的家乡,不更是好事么?虽然可能分别数月,甚至数年,我俩仍是青春年华……我就等着他带着一身的牛羊腥膻气、带着一身的草屑砂砾,但不要再添一点伤痕地回来找我,带我同去大漠!那时,爹娘因为自己几年的坚守,早就不得不同意我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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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雍仲城,瓦哥本等人立刻前去拜见龙本佳巴。
龙本佳巴听了瓦哥本的叙述,又把朗纳森交给自己妻子照看之后,就紧盯着贺远至问道:“美朵是因为你死的?”
贺远至伤心美朵之死,大声说道:“正是!”
佳巴喝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把他丢在野地里喂蕃地獒犬野狼去罢!”
蕃兵们怒吼着上来,把贺远至捆缚起来,拉着就往外走。
瓦哥本急道:“佳巴东本等一下!美朵去救仲朗士杰不得,倒也不能说是因此人而死。这个贺远至找他的朋友相助我们出境,但是可能中间出了意外。当时我们惊吓过度,先发动了攻击,唐兵有两人倒地,美朵也随之中了一箭。返回蕃地时,路径难走,美朵终于伤重不治。”
“只要是美朵因他而死就够了!何况仲朗兄弟也死了,这个人不能活着。”佳巴恨恨说道。
瓦哥本只得再说道:“美朵临死前是说了不怪这个唐人,要他活着的。”又对贺远至吼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想为美朵找回拉姆了吗!”
贺远至想起可爱的拉姆围着他又唱又跳的情景,悲伤不已,只得说道:“我若不死,必带拉姆回来蕃地!”
瓦哥本连忙再对佳巴说道:“佳巴东本,你听这个唐人所说,正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念想。”
佳巴犹豫一下,问贺远至道:“你是要报答美朵么?”
贺远至却说道:“不是。”
佳巴怒道:“那就还要你死!”
瓦哥本急道:“贺远至,美朵救了你,难道你不能,不愿意为她做一点事么?”
贺远至眼圈发红,哽咽着说道:“阿嫂说了,她不要我报答的。我为她做事,也不敢说报答二字!若真要报答,贺远至即使粉身,怎能报还阿嫂恩德呢!”
佳巴听了动情,说道:“你这个人还是懂得道理的,我也不杀你,希望你把拉姆尽快找回来。”随后就示意蕃兵把贺远至绳索解开。
佳巴问瓦哥本道:“美朵还有什么话留下么?她的遗体怎么处置为好?”
瓦哥本伤心地说道:“美朵说拉姆无论在汉在蕃,只要找个好人家,能够亲爱过活即可;朗纳森长大后要去作僧侣或者倾心侍奉山神,禁止女色杀戮;仲朗士杰的尸身可以火焚;她的,却要祭祀山神,以求到达天界。”
佳巴听后不语。
瓦哥本说道:“东本,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佳巴许久才说道:“拉姆还是要找回来,以后嫁给蕃地的勇士;朗纳森还应该为大蕃立功;至于美朵的遗体,就按我们的最好礼仪,与仲朗士杰的遗体一起焚化即可。”
瓦哥本惊在当场。贺远至听了瓦哥本的翻译,大怒道:“那是美朵的愿望!若是自己合理的愿望都不能自己做主,活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佳巴东本也怒道:“还是应该杀了你!”
“有急讯传报!”游奕兵飞速赶来禀报,“仲朗士杰重伤,正在返回这里的路上!”
佳巴听罢欢欣不已,对着贺远至喝道:“你暂时不用死了!”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