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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又已近暮,阿史那博恒沉思许久,笑着对监军将致谢道别:“将军盛情,阿史那怎能不知?只是还请将军把这里俘虏的名籍造册给我,阿史那也好回去复命,不敢再耽搁了。”
监军将笑道:“务必再留一天,节帅责怪,就推在我身上!”
阿史那博恒已经接到曹世宇将马匹带到凉州的消息,也呆不住了,就再次推辞道:“真的不能再拖了,必须复命。”
“再留一晚即可!我们还要比拼酒力!”监军将挽留道。
阿史那博恒心想“往日里连胡饼都吃不饱,现在是美酒都喝不下了,真是天壤之别。就这样喝死也好,既不让静怡心烦,也可去除心中那个总要回归大漠的念想。但是随着贺远至的死亡,这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了。此事若是暴露,自己还有活命么?
而且,这官场的推三阻四,要不就是几句话的公牒反复计较文字,要不就是这样繁冗的客套,也令自己烦恼不已。”
监军将的过分热情,使得阿史那博恒想不出合适的言语来推辞致谢。心里烦躁,他不觉大喝道:“我说走就要走,你拦得住我么!”
监军将以为是玩笑,拍拍腰间的横刀,故作严肃地说道:“难道我的横刀也拦不住么?”
“我不用兵械,只用一手就可将你打倒!”阿史那博恒酒劲上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威逼,立即站起来大吼道。
一帐中人皆是尴尬不已,也不敢只是看热闹,连忙过来解劝。监军将自是灰头土脸,讨了个没趣,懊丧不已。
阿史那博恒也在浑天放、达昂毋谦的开解下,知道监军将是在说笑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又大喊道:“将军不要气恼,要不我再喝三升酒赔过就是了!”
监军将更觉羞辱,但若是翻脸,自己怎能敌得过这个威猛的身高近七尺的壮汉,更不要提此人还是节度使的亲近之人了。
为防止更加难堪,他只得支应道:“本来还要再请傔史听‘攻鼓’,只好作罢。即刻就将造册交付!”
阿史那博恒既想听再听一遍“攻鼓”,又要试图解开纠纷,就坐下来说道:“听一曲也可。”
造册已经拿来,监军将冷冷说道:“傔史速回,切莫令节帅等得焦急!”
阿史那博恒还想再说,浑天放、达昂毋谦早就红了脸,低着头接过造册,拉起他就走。
阿史那博恒施礼道别,犹自说道:“可惜不能继续观赏!下次再有机会一定连着听,不留遗憾。”
浑天放低声劝道:“事已至此,何来下次?”
阿史那博恒顿时醒悟过来,暗想着杀死了贺远至,外逃计划也已不能停止,只好拉过马匹,翻身上去后,沉默着奔向东北方向的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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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远至看看身边寸步不离的蕃兵,再看看青骢兽背上美朵的遗体,心中悲伤不已。
虽然自己逃脱了阿史那博恒的暗杀,被美朵救护,但终究未能得到圆满,又转回未知的凶险中去了。
这些蕃兵围拢过来时,刚听罢瓦哥本的叙述,立即就要杀死自己。幸好瓦哥本再好歹劝阻住,又说“此人即是美朵救下,不能伤害!还是让我们先回雍仲城罢。”自己也就才能继续活着,护送美朵尸身返乡。
“仲朗兄,你真的被杀死了么?”贺远至痛心地暗道,“美朵身死,拉姆丢失,朗纳森从此孤单一人处于世间。仲朗兄,你还在世间么?”
瓦哥本看着暗自落泪的贺远至,也是悲叹不已,单也说不出深什么话来安慰。
于是,一行人尽皆沉默着向雍仲城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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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朗士杰不断轻声告诉赶车人,要求快一些。医者担心颠簸,只好对仲朗士杰说道:“不要太着急,你饮食太少,若是体力不好,怎么行得了那么远的路呢?现在能喝些奶浆、靡粥么?”
仲朗士杰立即点头,医者取来靡粥喂他,惊讶地发现,仲朗士杰吃下去不少,心里也觉得高兴,就让赶车人稍微加快了行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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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旁边的一间小小的食肆中,拉姆低着头,几口就把一碗汤饼吃进了肚里。成和祥看在眼里,开心不已。
成和祥拉着她的手,走出食肆望着西方久看之后,再对拉姆说道:“翠英阿妹,我们就快到家了。”
拉姆听不懂,成和祥就笑着蹲在地上,捡个树枝,画了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几座小房子。
然后,他用树枝指点着说道:“翠英来看,这是我们的家。这是大门,这三面的是房间。一间是我住的,一间是我兄弟索敏行住的,一间是阿妈和你住的……”
拉姆只听得懂“阿妈”,又哭泣起来。成和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是我阿妈住的,不对,就是阿妈和你住的。”
拉姆还是哭泣,成和祥急中生智,道:“翠英来看!”说罢,他把树枝撅断,捡了一截短小的,让拉姆看好,然后攥紧拳头,问道:“在哪里?”
拉姆抹着眼泪,用小手掰开成和祥的一只大手,却是没有,再看另一只手里,还是没有。
拉姆觉得奇怪,成和祥嘻嘻笑着,把手晃了一下,对着手里吹口气,说道:“在此。”打开手掌,那截小树枝就在掌心。
拉姆好奇地翻来覆去地查看,示意成和祥再耍弄一次。还是找不到,等成和祥自己打开时,仍在掌心中,拉姆不禁笑了起来。
成和祥抹着头上的汗,也笑道:“我的小妹终于笑了!”又接着自豪地说道,“我在沙州城里,见到一位道士,见他病饿虚弱,就布施给他粥饭吃。他病好后,就交给我一些幻术本领。如何?很有趣吧?”说罢,把拉姆用双手高高地举起来,旋转不停。
拉姆虽然还是听不懂,但也被他逗得嬉笑不止。突然,她想到阿爸也曾这样与她玩耍的,又是哭泣起来。
成和祥赶紧再放下,接着耍弄几个小幻术,逗拉姆开心。拉姆当然好奇,心情也慢慢愉快起来。
继续上路,远处的山脚下,一群野牦牛游荡觅食。成和祥指着野牦牛说道:“翠英,看那些野牦牛,好自在啊。”
拉姆看着或者低头吃草,或者摇动长角嘶吼的野牦牛,说道:“仲!”
成和祥听到,又说道:“仲,就是汉话的野牦牛!野牦牛。”
拉姆学着说道:“仲,野牦牛。”
“太好啦!小妹会说汉话了!野牦牛!”成和祥笑喊道。
“野牦牛。”拉姆再次认真说道。
“仲!”成和祥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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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恒匆匆赶回凉州后,立即进到军府大堂拜见崔希逸。
“傔史去了几日,看到那里的吐蕃俘虏都好么?”崔希逸问道。
“都好,吃胡饼、青稞面,睡毡帐,放羊耕田,和我们的兵士一样的。”阿史那博恒只要见到崔希逸,就觉得他的目光似乎能够洞察一切,不敢抬眼去看,只是低头施礼答道。
崔希逸看着这个大汉的样子,心里也有欣喜“这个莽汉毕竟在汉地长大,懂得仪礼的。要是再读一些书卷就好了。”刚想问他近日读了什么诗书,却又想到那次他回复的“静女其姝”来,也就不敢再问他,省得反倒是自己尴尬。
“那些俘虏,无非过些日子就要交还蕃方,换回我们的被俘兵士,还是要好生照看的。你应该是明确告知那里的监军将了?”崔希逸问道。
“正是。我除了喝酒听鼓之外,也不断在和那将军说的。”阿史那博恒立刻回道。
虽然觉得阿史那博恒贪玩,但知道毕竟他说了实话,崔希逸也未责备,就道:“很好。对了,我要调回中原,想把傔从带上,你作何想?”
阿史那博恒也听说了他调任的事,只说道:“本来是想回北面草原的,但还是要先护从节帅回归中原。”
崔希逸想起静怡每当提起阿史那博恒时,都是一往情深、眼光柔和的神态,心里叹道“这个莽汉是否明了怡儿的心事?随我回去,怡儿再与他交谈之后,这莽汉或许就会改变主见的。
说来若是平常子弟,恐怕不要说怡儿的淑女清雅,就是知道静怡父亲是我崔希逸,也早就像蜂蝶一般,拥在怡儿身边不离了。不过,阿史那如此淡定,倒也显出是个丈夫模样。”
心中暗叹过后,崔希逸点头说道:“很好。附近的守捉、驻军,我都巡看了。过几日,我还是想再去北部的休屠城那边巡看一下。与将士们道别后,再回凉州整装,待陛下制诏下来,立即返京。那些贡奉的马匹,也要清点待行。你去安排罢。”
“喏。”阿史那博恒赶紧承命,低头退出来,后背又觉汗湿,心里不断骂着自己“他再是英雄,也只是不足五尺五寸的男子,自己近七尺的人,却被他坐在那里就吓得浑身大汗。或者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或者自己只会背那一首汉人的诗,反正都觉得不堪就是了。”
“还是想再见一次静怡的,‘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阿史那博恒想着,“要跟她说清自己还是要回大漠去。若她不肯同去,我也只好待日后在大漠立稳后,再回来找她。”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