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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麦浪一眼望不到头,听着微风“唰唰”地吹着麦穗的声响,兵士们都不禁看得痴迷。
嵬飞猿赞道:“这里的收成比我们在朔方的军屯,要好上许多。”
“就是在我汴州乡里,也与这里麦田差不多的。今年天气还好,没有大雨雪侵袭。吐蕃也没有过来抢粮,更是大幸事。”陈晖望着麦田赞叹连连,再说道,“诸位快些下镰割罢,每日都有额定数量的!”
“吐蕃敢来抢么?难道阿史那的手,只是握镰刀的么?”阿史那博恒不屑地说道。
“这里的麦子都收割了,可是恩赏的回牒还没有过来。”贺远至郁闷地说道。
“好了,先干活要紧!”浑天放笑道,“恩赏早晚必至,但活计做得不好,那军杖却是随时而来的。”贺远至也只得不再多说,手中不停忙活。
大滴的汗水掉在黑色的肥沃土地里,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宋通也不管它,只顾手里忙碌。但听到贺远至的说话,他心里也生出感伤。
知道贺远至的身世后,宋通也就明白了贺远至在战阵中不计生死地拼杀、着急争论军功的原因。宋通也陪着他气愤地咒骂几句,但更多是宽解他,希望他能走出幼小人生留下的那片惨烈的阴影。
“如果再有战功机会,我情愿多让给他一些。让他从获得奖赏的喜悦中,体会到更多世间温暖、忘却旧日仇恨。”宋通边想边忙碌着。收割麦子时却用力过猛,一不小心,镰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自己的腿胫,鲜血立即流了下来。
“憨痴,还敢分心么?”宋通暗骂自己,抓起一把泥土涂抹在伤口上。
贺远至看到,赶紧说道:“宋六,这样可不行,快去水渠边冲洗一下!”
“小时在乡里就知道,我们那里人都是这样做的,还很快就好了。”宋通笑道,“班固《汉书》里说,‘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水土风气既然不同,我这处置伤口的方法,众人觉得可笑也是自然的了。”
陈晖说道:“管子的《禁藏》、《地员》也说——‘夫民之所生,衣与食也,食之所生,水与土也’。水土各有其不同,物产、饮食也不同,人民的体质、禀性也就不同了。俗谚‘一乡之水土,生养一乡人’,也就是这个说讲。”
“曹世宇和仲云庆等人高鼻深目,胡须浓密;阿史那的皮肤更白薄一些,还是碧色眼瞳,黄色头发。这也就是风土不同所致!”段晏笑道。
阿史那博恒看着几人说道:“你没有骂我吧?”
段晏连忙解释道:“说笑而已。我哪里敢触怒威武的阿史那博恒?”
几人大笑,阿史那博恒不屑地说道:“你这小伤算得什么?我有好药,一敷上就好了。”
陈晖笑道:“那是神药了,阿史那应该去做医师。”
“那不是和‘萨满’差不多么?喝了药能好则罢,不行也是唱经念咒的。”浑天放说道。
众人又是大笑。
曹世宇担心阿史那博恒说漏嘴,赶紧招呼他快些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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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八月,上午本来还是太阳高照,才过午时,却开始下雪了。
农活已经不再繁重忙碌,阿史那博恒又觉得身上勃勃勇力无以发泄。他在校场里举练石担许久后,就坐在一边休息。他气息稍定,神思又游荡起来。索性,他就那样呆坐着,任雪花飘洒在头上、身上。
——他抱着弟弟阿史那静真呆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弟弟的尸体都有些发凉了。他脑子里一片空无,几匹骏马来到身边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他也不想跑、不想动,只想和阿爸、阿妈、弟弟一起死在这里就好了。
“呼”的一声,一把长刀落下。阿史那博恒看见了那道黑影,还是不想动弹。
“哈哈,这个孩子倒是胆大。”那个突厥士兵笑道。
“带走他,以后他就是草原上的‘曳落河’!是突厥人的壮士!”另外一个人说道。
阿史那博恒抬起头,也就看见那个突厥骑士在马上紧盯着自己。
“你想杀死我么?哈哈。”那个骑士笑道。
阿史那博恒不再害怕,放下弟弟,站起来恨恨说道:“我要做草原上的‘大设’!”
那个骑士更是大笑不止,说道:“就凭你?你又为什么要做大设?”
“杀死你们!”阿史那博恒抹去眼泪,坚定地说道。
“哈哈哈。”几人狂笑不止。
又有人说道:“贱奴,我轻轻一挥长槊,就能把你挑起来,扛回去煮着吃掉。我不杀你,就留着你日后做草原的大设,来杀我们!不过,你得先来做突厥的曳落河!”说完,他就俯身过来捉阿史那博恒。
阿史那博恒并不想躲避,心想“就跟他去,欺负我,我就悄悄杀死他;不欺负我,我就长大后多杀他们几个!要是真的能做大设,那就更好了,就把他们都杀光!”
“快跑,唐人来啦!”草原上四处劫掠的突厥骑兵大喊着。
“走罢,抢获不少了。曳落河的马背上也容不下这个贱奴,不要管他了。”一个骑士说道。
想要捉他的那个骑士犹豫一下,说道:“你这贱奴,也不配做突厥武士!留你条小命吧。”
另一个说道:“随便砍下他的脑袋,回去也可以领几个银钱。”
“算了,不要理会他了。他还没有车轮高。”骑士说道,招呼同伴们呼哨着跑走了。
阿史那博恒站在那里,只觉得羞愧万分“连被杀的资格都没有,好,那你们就等我长高些吧……”
……
“坐在这里不冷么?”曹世宇不知何时走近,悄声问道,“又在想过去的事么?”
阿史那博恒没有理会他,只对着寒冷的风雪,长呼出一口热气。烟气迷蒙中,他想道“我现在还记得他们的语音,他们也并不都是真正的突厥人的。或者,这才是突厥人,是由各部族最凶悍的勇士们联盟起来的。”
“我渴望着能有机会,必要回去找到他们,杀死他们;或者,做他们的大设,号令他们!让那些最勇猛的战士,侍卫在我的马旁。”阿史那博恒恶狠狠地低声说道。
曹世宇看着他碧绿眼瞳中发出来的寒光,身子不觉打颤。虽然觉得阿史那博恒的发狠并无什么用处,但曹世宇仍在心中暗道“我若想成大事,少不得这个凶猛的人。”
大雪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把绿树、野花都掩盖住了。白茫茫的山峦、原野之间,只有回环的河流静静流淌。入眼处尽是萧瑟、冷清的模样,那些野牦牛的庞大身影也就凸显出来。
“快看那些‘仲’!多么威风!”浑天放喊道。
一同出值的贺远至问道:“你说什么?”
“哦,‘仲’,就是蕃语的野牦牛。去年我们在仲曲西北击溃吐蕃,仲曲就是野牦牛河。”浑天放说道。
“仲!读起来沉重威猛,像是在说野牦牛的样子。”贺远至赞道。
雪花逐渐落满两人全身。贺远至看到浑天放的盔甲、皮靴上都是银白一片,连眼睫毛和胡须上都是白花花的。若是没有不时从口鼻呼出的热气,此时的浑天放还真像一座冰雪雕刻。
贺远至又想起仲曲边上的那头巨兽,它的头、角、身躯以及身上的毛发也都是披着寒霜,也都是白花花的,只是口鼻中喷出的热气更大、更长、更雄壮。
“那巨兽浑身厚重皮毛,肢体硕大,自然是站在哪里都不怕冷的;我们虽然怕冷,但也只得站在这里,装着学那巨兽的样子。嘿嘿。”贺远至心道。
浑天放看着他说道:“你笑什么?是看我都落满了雪,很难看吗?你还不是一样的。”
“哦,不是。我在想,朝廷的恩赏肯定快到了。”贺远至得意地说道,“我算过了,大概可以获得二三十匹绢。至于勋官,我倒并不企盼。我前几次也获得过勋官,说是‘免劳役、减租赋’,还不是照样出值,家里还不是照样吃不饱饭?不如都转成赏赐就行了。”
“听说由录事人员作好书牒,早就呈报尚书省兵部,再转至吏部的司勋郎中那里了。这时还未有回音,真是着急。我也早想把绢匹带给亲眷呢!”浑天放笑着说道。
“是啊,我计算着,这里离长安有二千多里路。驿马传报,大概二三十天也就到了。奖赏之物押运过来时,满载绢帛,车辆也是甚多,行走也慢,但三五个月也应该到了。只是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得到消息。”贺远至一边盘算着一边说道,“就是官将们贪留一些,也还是应该可以分到我们不少的。”
“哈哈。”浑天放实在忍不住了,大笑道,“十一兄这是把娶娘子的财帛都算计好了?渴望得如此情急!”
贺远至不理会他的取笑,只是淡然说道:“还是要都给阿娘邮传回去。即便额外再给邮传的士卒些钱财也可,只有这样才更快更稳妥。”
浑天放听了,也神情黯然,不再说话。
风雪更加猛烈地扑打着二人。雪片钻入了眼中,使得二人不停揉眼擦拭。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伴随着回荡在风雪中的笛声,军营中不知谁人的歌唱声,也远远传来。
脾性虽然不同,但亲人遭受杀戮怎能忍受?阿史那博恒将如何展开自己的壮志?贺远至等人的期待的恩赏何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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