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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阿史那博恒看着满身大汗的赤影，心疼地把自己的外袍脱下，罩在它的身上。
曹世宇笑着喊道：“快进来罢，那样晒着不行的。”
阿史那博恒看着曹世宇等人用外袍搭起来的小帐篷，虽然觉得太过狭小，但毕竟好过在外面被烈日干晒，也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过去。
挤进这个小帐篷，阿史那博恒感觉它遮蔽了不少毒日的炙烤，身上也立时感觉舒适多了。
几人轮番喝了点水，浑天放又把一些水倒在羊皮上，分给几匹马喝。
等他匆忙跑回小帐后，几人就一边继续切割剩下的野羊肉生吃，一边闲话。
“太阳已经西斜了，大概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落下去，那时就真的凉快了。”曹世宇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道。
“你还真是总满怀希望。是为了早点去把羊皮换来绢帛，再送到西域交易么？”浑天放笑道。
“是啊，那才是我真正的希望。”曹世宇笑道，心里突然想起仲云庆在丰州境外亲属的那些神药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神药，宋六恢复很快，贺远至是给他用了神药么？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再见仲云庆了。他见到我，恐怕不用说话，就会立即动手杀死我，不似宋六那样犹豫的。哎，好可惜那些神药。”曹世宇暗叹道。
又想起阿爸的话，他又暗讽自己“粟特，光辉。我曹世宇胆气不如贺十一，智谋不比宋六，勇武更是难及阿史那万一。我这样的人，又哪里能够使得族人荣耀、光辉？”
“先不要做梦，要有命或者出去才行的。我们走了几个时辰，却没有遇到水源。要是明天还这样，恐怕立即就有危险了。是不是走错了路？”阿史那博恒一边吃着生肉一边问道。
“不会，我一直注意着方位，不会错的。至于水源，很可能是被太阳烤干了，或者渗到沙子里去了。”曹世宇回过神来，回答道，“沙漠里的水源，都是暗河里涌出来的，也是游移不定的。”
“水源游移不定？我们又怎么寻找到？不还是被渴死么？”浑天放着急地问道。
“怕什么？地下的从祁连山上融化下来，流淌过来的雪水不会停止。这里没有了，又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听说西边流向居延海的弱水，从无止息的。”曹世宇自信满满地道。
“快不要乱说了。即便是‘从别的地方冒出来’，你能找得到么？”达昂毋谦不屑地说道，“弱水的水再多，你敢走近去喝么？不被同城守捉军射成刺猬么？”
“真是气人，都是同袍，我们却不敢去喝！”曹世宇恨道。
“还说同袍！”达昂毋谦揶揄道，“你现在还算唐兵么？”
“应该渴死我！”曹世宇叹道。
“闭眼睛睡觉！”阿史那博恒喝道，“天黑再赶路。”
帐篷窄小，几人“依偎”在一起，早已是汗流浃背。沙石地面又不断把晒了一天的热气返回上来，正如蒸笼一般。
探头出去帐篷看看，那轮毒日还在紧盯着几人，毫不松懈。
几人只好再缩回头来，强忍着不动，静候黑暗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人终于宽慰地发现，太阳光线射过来的颜色不再是刺眼，而是柔和的血红色。
阿史那博恒走出小帐篷，大口呼吸着逐渐清凉下来的晚风，心情畅快无比。
走过去，拿掉盖在赤影身上的外袍，他抚摸着赤影的脊背，心疼地说道：“赤影，走出沙漠，阿史那一定找最好的草料补偿你。”
赤影看看他，打个响鼻，抖了抖脖颈的鬃毛，甩了甩长尾，仍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它似乎要告诉阿史那博恒：自己毫不在意这恶劣的天气、缺粮少水的艰难时刻。
“阿史那块头大，喝的水却与我们一样多，也很有情义了！”曹世宇赞道。
阿史那博恒也不接话，只说道：“趁着天还亮着，赶快上到高处，看看四处有无野兽捉来吃。”
曹世宇走上一个沙丘向远处望去，惊喜地喊道：“快看，那里有很多草丛，应该有水了！”
几人连跑带爬地上到沙丘一看，果然，许多杂草、灌木在风中摇摆。
几人欢呼一声，再连滚带爬地向那里跑去。
这一个低洼沙地，的确有些杂草和几丛刺旋花。几人拼命挖了许久，但并无水迹显露出来。
曹世宇叹道：“白浪费了许多体力，把马拉过来吃掉这些草也好。”
达昂毋谦说道：“这些长着红色头颈的应该就是‘锁阳’了，这个是可以吃的。”说罢，他就要下手采摘。
阿史那博恒连忙拦阻道：“先不要急，我们先退出去，不要留下生人气味。这里毕竟有些杂草，会有走兽来吃。我们就持着弓箭远远候着，或许可以射到什么。”
几人略微打扫后，就从来路退出这片小草地。
达昂毋谦在远处盯着这里，其他人再去附近寻找有无水源。
过了很久，几人一无所获，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
看见达昂毋谦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地上，几人也都凑过来问道：“有么？”
达昂毋谦轻声说道：“真没想到，这荒漠里原来藏着这样多的小兽。刚才我数了一下，有野兔、獭鼠、野龟、豺、狐、蛇……”
阿史那博恒气得大吼道：“好歹捉来一只吃！只在这里像孩童一样数数么？”
曹世宇急忙说道：“轻声些，喊什么？惊跑了野兽还好，要是把游奕兵招来就麻烦了。”
达昂毋谦也是尴尬万分，嗫嚅着说道：“不应该轻易杀生，毕竟它们能在这里存活，也是神奇的事。”
阿史那博恒气呼呼地坐在一边不说话，浑天放岔开话题道：“还好，起风了。”
带着沙砾的晚风吹打着几人，阿史那博恒说道：“现在连小兽也被吹跑了。达昂，去把那几棵锁阳挖出来吃。曹世宇，把马牵来吃草罢。四个人，六匹马。哎，少不得再有一两天就要吃马肉了。达昂，你就去一边念经，躲远一点罢。”
几人被他的话逗乐，才刚站起身，就被越来越大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阿史那博恒喊道：“快把马牵住！”说罢，他拼命向马群跑去。
遮天蔽日的黄沙随着狂风飞来，几人眼睛都睁不开，只是紧握着马缰，趴在地上。
半个时辰的狂风终于逐渐停息，阿史那博恒站起来，看着同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分不出眉眼了！只是土猴一般！”
“你个子大些，就像个土骆驼了。”曹世宇吐掉嘴里的沙砾说道。
几人笑着拍打着身上的沙土，顿时，身边都是飞尘笼罩。
“真像是在战阵上。”阿史那博恒怅惘地说道。
“快看！”曹世宇又大喊道。
“还乱叫什么！”阿史那博恒喝道，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即大呼，“达昂留下看马！其余人快上马追！”
三人纵马急奔，追逐着那只如电一般飞跑的野羚羊。
才跑下沙丘，曹世宇又连声喊道：“快，快停住！”
三人都勒住了马，眼巴巴地看着十几只野狼追逐着那只野羊，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幸好野狼今晚有了吃食。”曹世宇庆幸地说道。
咬了几口达昂毋谦才回来的锁阳，阿史那博恒的肚子里还是“咕咕”地叫个不停，一生气，干脆连这个也不吃了，躺在一边生闷气。
曹世宇拿过他的那份，赶紧几口吞下。
“把游奕兵的马杀来吃！”阿史那博恒站起身来说道。又看到曹世宇紧盯着自己，他问道：“怎么？看我这土骆驼做什么？”
“你还有这样的力气发脾气，就说明还不到宰杀马匹来吃的时候。”曹世宇认真地说道。
阿史那博恒恨恨地说道：“真不应该把那两个兵士只是埋了，此时也先吃掉了。”
看到达昂毋谦恶狠狠的眼神，他只得再说道：“还是埋在那里罢，奉献给狼群。”
说到这里，又想起既往，阿史那博恒悠悠说道：“我也是在部落幸存者的帮助下，祝祷完毕后，同样把阿爸、阿妈、弟弟的尸体，静静地放在了草原深处。让他们通过野狼野豹、豺狐鹰隼，去了上天。”他心里既觉得神圣，也感到悲伤。
曹世宇点头说道：“我们粟特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葬仪。”
阿史那博恒站起身，大声道：“走罢，接着赶路罢。晚上凉快些，可以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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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毒日，几乎可以把几人身上的血液，炙烤得沸腾起来；夜里的寒冷，又使几人觉得风从前胸吹来，后背都是冰凉的。
在明月、繁星的注视下，四个人，六匹马，都是不停颤抖着，艰难地向着西北方向行进。
浑天放哆嗦着说道：“这都走了好几天了，还没有见到居延海的水鸟呢？”
“哪里好几天了？总计才走了不到三天。还没有拐向正北呢！”曹世宇也颤抖着说道。
“阿嚏！”阿史那博恒冻得猛然打了个喷嚏，吓得几匹马也嘶鸣几声。
曹世宇赶紧说道：“这样大动静！小点声！若是在节帅面前敢么？”
阿史那博恒知道他是怕因此引来游奕兵，只得回道：“不敢，不敢。”
赤影突然加快了脚步，几人也听得耳边“唰唰”地响着。
是风刮过草丛的声音！几只鸟儿也“扑啦啦”地飞走了。
“有水啦！”曹世宇狂喜道。
“小点声，若是在节帅面前敢么？”阿史那博恒报复地说道。
曹世宇喊道：“敢！”接着，打马向着鸟儿飞起的地方奔去。
“我也敢！”阿史那博恒大笑道，紧跟追上。
没跑去多远，眼前就现出一片在月色下闪着亮光的小水泊。
浑天放激动地说道：“这就是居延海了？”
“别做梦安慰自己了。这还没有半亩地大，居延海能是这样的么？快多喝些水，小心明天渴死。”曹世宇一边掬水喝，一边说道。
几人也不再顾及夜间寒凉，与马儿们一起，痛饮起来。
“真太可惜了，要是白天遇到就好了，还能多喝一些。现在太冷了。曹世宇，你怎么带的路？”阿史那博恒遗憾地说道。
“遇到就算命大，不要怨天尤人。”曹世宇说道。
“你还真像汉人的秀士了！这样巧言。”阿史那博恒揶揄地说道。
“嗯，我去草原休歇几日。然后再从草原骑着马，赶到长安考进士。”曹世宇边喝水边说道。
“你？进士？长安？”阿史那博恒轻蔑地说道，“你还敢去长安么？”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