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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就是喝得大醉,呼呼酣睡的阿史那博恒,达昂毋谦心里反复纠结着“这阿史那博恒虽然护佑我等,但他逼迫我等外逃大漠。那大漠不要说有重兵防守,就是进入到沙碛内陆之后,黄沙漫漫、水草亦无,能活着走出去么?”
“亲眼见到阿史那一箭射死十一兄,但自己还是存有幻想,放走仲朗士杰,希望他能找到贺远至,哪怕是尸体也好。可是,仲朗士杰终又被被阿史那博恒杀掉,这一点点幻梦也不复存在。”达昂毋谦暗叹道。
又想着曾经数次救了自己性命、为人豪爽的贺远至被阿史那博恒杀死的惨事,达昂毋谦心里既是悔恨与愤恨,就慢慢抽出匕首,想要刺死他。
但阿史那博恒也是刚刚救护了自己,达昂毋谦手里发软,刺不下去。
正在纠结,一只大手伸来,捉住了他的手腕。
达昂毋谦一惊,差点喊出声来。他看过去,见浑天放也坐了起来,盯看着自己。
浑天放拉着达昂毋谦,悄悄地走出营帐很远,才低声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生事端,只企盼着平安地从这里走掉就好。那个人是这样容易对付的么?”
达昂毋谦悲伤地说道:“十一兄死得好惨!况且,我们本是清海边上放牧人的后代,却要跑到那么远去!”
“十一兄惨死当然悲伤,但是当时那人狂躁,我们也是阻拦不住啊。”浑天放虽然伤心,也只能这样劝解达昂毋谦。
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我们的祖辈,不也是从那片大漠东面的草原、山林中过来的么?回归草原,也是我们期待的。我们出去后,就从大漠返回到祖辈曾经生活过的故里。那里才是我们的荣誉所在!”
达昂毋谦叹气说道:“恐怕即便能够逃离这边,能够到达大漠,我们也会身不由己的。留在这里虽然乏味,总感觉还是可以的,同袍们也是相互融洽。”
“虽然这里的胡人比汉人多,而且,吐谷浑也有自己的部落和甚至有大唐编制下的军伍。但这里毕竟不是我们梦想所系,我们的家园在大漠东部。”浑天放悠悠地说道。
“我们的家本来在清海了的。”达昂毋谦还是不舍地说道。
“在大漠东部。”浑天放坚定地说着,其实心里也是颇为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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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恒睁开眼睛,看着夜月照进营帐里的柔和光辉,心里想道“刚才达昂应该是想杀死我的。他真应该杀死我,我也就不用这样逼迫自己,逼迫同袍返回大漠了。
我也是很为难:这里有静怡的眷恋;那边有亲人的魂灵;这里有同袍的欢闹,那边是敌人的呼啸;这里有可以预知的明日生活,那边是难以预料的未知风雨……。”
每当想起静怡,阿史那博恒就觉得浑身发软,再没有了蛮野的豪气,又暗念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这样的诗句,真是让人睡不着觉的。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还用说么,杀死了十一兄,还能回得了头么?只能坚定决心地走了。静怡,自己能配得上她么?恐怕我给她做奴仆都不行的。
“我还是在大漠中做出功业,再回来接她!嗯,这样很好!”阿史那博恒正在烦乱地想着,又听见帐外的脚步声过来。
知道是达昂毋谦和浑天放回来了,他赶紧翻身睡去,不再发出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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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烟缭绕中,低头诵经的崔静怡听见母亲李氏的走进屋中的脚步声,就停下诵祷,抬头看去。
李氏坐下来,抹泪说道:“你父的心病愈加严重了。开始是见到那些野狗,尤其是白色野狗就神魂慌乱。这些天,并未见到犬只,也已是做梦、呆坐都经常不安,真是令人着急。”
静怡伤心道:“这是父亲为与蕃相乞力徐,刑白狗为盟但又首先背盟的事,过于自责使然。”
李氏叹道:“就说他迂腐!又不是他的事,是赵惠琮和孙诲做的手脚。再说,别人只要是立功,哪里还计较什么?虽是背盟,但陛下也并未过分责怪。去年你父亲让王摩诘代笔,写了谢赐物的回奏书牒,据说陛下接到书牒也还是高兴的。”
“父亲也说,王御史文笔颇佳,尤其是在奏牒中写道‘……吐蕃赞普公主信物金胡瓶等十一事,伏蒙恩旨,特以赐臣。捧戴惭惶,以抃以跃。……王师不战,无汗马之劳;尧屋可封,何理人之有?实无异效,特降殊恩。……’这样的文字殊为严密,陛下也就知道并非是父亲有意妄动刀兵的。或许因此而未加责罚。”静怡轻声说道。
“所以说他迂腐,词句又如此难堪,颇似谄媚。”李氏埋怨地说道。
“奏章岂能无有文饰?但‘王师不战,无汗马之劳’一句,已然表明自己是遵奉陛下旨意,爱护唐蕃百姓,没有妄动刀兵的暗喻。”静怡说罢,再幽幽地说道,“我也每日为父亲祝祷,不令父亲过于焦虑。”
李氏仍是不停叹怨道:“说是文武全才,还是敌不过一只白狗。”
“这是诚信、是道义、是名节。世间之人哪个缺得了这些?何时缺得了……”静怡话未说完,就见母亲已叹气不止,边说着“见谁顾得这些了?”边回去父亲房间。
见到崔希逸坐着发呆,李氏劝解道:“夫君不必再忧伤,不是已经有了朝廷要调你回中原的消息么?我们回去中原,你的心病自然会好。陛下还是顾念你的,也并未责罚。”
“这不是责罚是什么?!我身为河西节度,若是没有责罚,必是调任宰执,岂能是其它职衔?”崔希逸怒道。
或许是为了消除忿懑而饮酒过多,他又觉得眼前白影晃动,耳中哄响不止。
气恼已极,崔希逸将桌案上的酒瓶、酒杯挥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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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和祥和孙神鹰走在黑暗的通向军府的街巷中,想着今晚本想借机得些便宜,但只“获得”了一场奚落,不时唉声叹气。
“这样晚了,非要纠缠。此时哪里睡觉去?”孙神鹰不高兴地说道。
“别着急,我早就想好了的。我的表弟在节度府衙的马厩当差,只好到他那里稍微休歇。天明后我们也就回转沙州去,不再和那些胡商纠缠了。”成和祥劝慰着孙神鹰说道,心中也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愧疚。
“你本就是强自争执。若是他们出价高,你又怎能买得起?”孙神鹰不满地说道。
“胡商手里多有珍奇物什,真要是他们不愿卖或者我买不起,就央求再看看其他的,反正我们公差一趟,好歹做点小生意也行。总是能补贴家用的。”成和祥嘿嘿地笑道。
本来今晚饮酒聚会后就出城返程的,却因贪图意外之财而耽搁。此时既是宵禁不能出城,又无书牒出示,驿站也不接待。没有休歇住处,孙神鹰只好跟着成和祥去找他那个表弟索敏达。
二人央告许久,守卫兵士才极不情愿地把索敏达叫了出来。
但索敏达等人苦苦央求,守卫却绝不同意几人进去到军府大院内的牧丁驻地休歇。
好在夏季夜间并不寒凉,成和祥几人只得走到附近的一株槐树下,坐着聊天等待天明。
“这是契丹人孙神鹰,十八岁;这是我表弟索敏达,十六岁了!”成和祥为他们介绍着,又笑道:“我二十岁,只好勉强做你等兄长。”三人一起嬉笑着,说些各自经历。
成和祥还在为胡商那里的事情耿耿于怀,不停地唠叨着。跟索敏达讲完被辱的遭遇,他说道:“尤其是那个胡服打扮的汉人,很是凶恶,又还坏我好事!”
孙神鹰听得不耐烦,说道:“要不你去打他一顿!在这里骂是本事么?”
成和祥无奈地说道:“要是能打得过,我还在这里骂么?没看到他们几个都戴着刀么?”
“你腰里的是木棍么?”孙神鹰嘲讽道。
成和祥被他揶揄,只得不再说话。索敏达劝说道:“表兄,不要生气了。既打不过,还能怎样?不是说那人很凶恶么?不要惹他就是了。”
“看他就心里发慌,绝非善类!”成和祥恨恨说道。
索敏达见他不高兴,就另找话题说道:“表兄,我弟弟敏行怎样?他也有十四岁了,平日在你家里做些什么?”
成和祥此时笑了起来,说道:“说起敏行,才是有趣。他很喜欢笛子、胡琴,琵琶也弹得很好。我看,他以后要去作乐工了。我也会一些,却比不上他。”
“乐工虽然微贱,但总比当兵出来好些。我还想回去呢,哪怕是在乡里做个差役。”索敏达叹气说道,“我家田地也不多,敏行若是喜欢,就让他好好习练罢。”
成和祥想起表弟父母早亡,叹口气,说道:“只好这样了,你们兄弟也是可怜。”
过了一会儿,索敏达平静了下来,想起贺远至的事来,就又问道:“表兄,你们明天着急回去么?”
“怎么?”成和祥说道,“有事尽管说!”
“我有一个朋友欲往南边办事,要我送他一程。你们有铺兵的书牒,若能帮着他们出去凉州境,那就更好了。”索敏达迟疑着说道。
成和祥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挺直身子说道:“没有你阿爹为我父亲抵挡,我父亲怎能活下来?虽说我爹爹也已离世,但你阿爹毕竟因此早死阵中。莫说这样的小事,就是再大的事,我也必要帮忙。”
索敏达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这样最好!”
孙神鹰也挺起胸膛说道:“我们契丹人最重情义!敏达兄弟不要着急!我们既然兄弟相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事情很危急么?我认识这里的铺兵,也可以帮上忙的。”成和祥又说道。
“那就更好了!”索敏达彻底放心下来,笑着说道,“务必保我那位朋友出境!我们只是辛苦几天而已!明日午后,就在城东的杏树林汇合!”
“好!天一亮,我就去我那位朋友!”成和祥拍着胸脯笑道,“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