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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朗兄!你既然知道伤情严重,何必还要亲自护送贺远至呢!”瓦哥本抱着朗纳森,对仲朗士杰哭道。赶牛车的人也伤心地站在一旁。
“这就是我们的因缘,都是神佛安排好的。”仲朗士杰微笑着看着瓦哥本,轻声说道。小纳森在一边喊“阿爸”的叫声,也使得他心里甚是欣慰。
回想起自己仓促的一生,仲朗士杰不再有悔恨。他知道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神佛与上苍对他,对美朵,对拉姆,对朗纳森,甚至对全部蕃人命运的既定安排。他知道,在这片连绵的高山、深谷、平原、河流、草场、耕地之间生活的人们,必能再次像以往那样,重新安宁下来。因为他越来越坚信内心对世界的崇敬,就是和谐天地万物、人间和睦相处的最佳方法,而蕃人本就是如此的。
“虽然还会有激烈拼斗的血腥存在,但是所有的蕃人都能再次安宁下来。因为我们的心中,都满含着崇敬之情。”仲朗士杰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缓缓说道。
“可现在明明是在蕃境边沿,都驻扎了如猛虎一般的兵士啊。”瓦哥本叹道。
仲朗士杰笑而不语,只是仰望着天空。大片的云朵四处飘动着,一会儿细如丝缕,一会儿汇聚成团。灿烂的阳光忽而被遮挡,忽而又刺穿云层。
瓦哥本也跟随抬头看去,一只雄鹰在天空翱翔着。它趁着风势自由回旋,不时发出嘹亮的啼鸣。阳光照射在它展开巨大双翼的身躯上,在云朵里留下一道暗影,使得它彷如是神灵站在云端一般。
云朵散开了,它的身影也不见了。“它的身影是到了原野中去了。”瓦哥本再往它的身下去寻找,只见无边的碧绿原野中,河流环布其间。
在风中摇曳着的,是绽放于各处,小小的黄色花朵的金露梅。几群野牦牛悠闲地游荡漫步。其中一头硕大无朋的公牛,晃动着长角,抖动着厚重的长毛,低头啃食着青草。好像觉得这边的几人在偷窥它,它又抬起头来,向这边观看。随着它头部的抬起,它头上那对锋利的长角,也立即被沾染上了绚烂的阳光,指向了长空。
“眼前的境地,只有神仙才能住在这里啊。”瓦哥本看着四处的美景赞道,“仲朗兄,我也不去北方了,就在这边住下了。听了仲朗兄的话,我真的觉得:我们蕃人一定会成为这片无边高地、原野中真正的主人。我的心里也不再疑惑、迷茫了。这世上,真的是只有自己才能开示自己、警醒自己的。”
瓦哥本觉得仲朗士杰很久没有答话,低头看向他,已经睡着了。小纳森不停地向着仲朗士杰伸手,要他抱一下。赶车人站在一边,流泪说道:“仲朗士杰已经死了。”
瓦哥本抱紧朗纳森,再看看澄净的天空,想要祝祷,也想不起来用什么词汇和内容才好。他心想“我既已经参悟了道理,还要祈求什么呢!”低头再看仲朗士杰,只见他神态祥和,面带微笑。
瓦哥本也欣慰起来,对着赶车人说的:“请帮我安顿下来罢,我和朗纳森就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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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宇一看王维进了金城坊,自己也很喜欢这个里坊的名字,也就跟了过去。在里坊的门口,王维与守卫在那里的铺兵说了几句,就下马来,牵着马走了坊里。
曹世宇也走到里坊门口,正要进入,铺兵问道:“你去哪里?”曹世宇立即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铺兵又问道:“你懂汉话么?”
曹世宇看着王维的身影转进了东面一条街巷不见了,心里着急,冲着铺兵点点头,又摇摇头,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说道:“我,回纥来大唐,去这里……”
铺兵又问道:“哦,是今天来的回纥使者吧?有名牒么?”
曹世宇赶紧点头,拿出来给他查验,又指着王维进去的那家宅院说道:“我,去看。”
铺兵还给他名牒,看他手指的方向,说道:“把名牒收好。你是要去寺庙瞻礼吧?这里有会昌寺,还有开善寺、乐善寺两座比丘尼寺,还有……”
不待他说完,曹世宇就赶紧施礼致谢,过去看看王维去了哪家寺庙。
曹世宇还记得在凉州时,崔希逸结伴王维去鸠摩罗什寺的情景。王维淡定超然的神态,在那里就惹得不少香客围观称赞。尤其是王维在夕阳中参礼鸠摩罗什舌舍利塔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中,他合十敬祷的身影,在晚霞中也如同遍体金光的神佛一般,令人赞叹。
曹世宇赶过去,到了那条街口,只见大多是贵人们的车仆役来来往往,并无王维的身影了。绕来绕去也未找见,他很是失望,心道“好容易在这里遇到一个不认识我,我认识他的‘熟人’,还是个大名人,但转眼就不见了,白浪费力气跟随了。”
又想起那个铺兵说的,这里面有几家寺庙,他去了哪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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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试探你身份的真假,正是要结识你这样的勇士!”阿布思大笑道,“我岂能不知,当年孙万荣派人请求突厥人发兵相助,但突厥人却趁着孙万荣与唐军大战时,从背后偷袭,致使他战败身死。他更还被枭首示众于长安的四方馆,警示各族属。让你回忆起这样的惨况,是我的失礼。我今天不仅不怪你射伤了我一名勇士,还把你当做兄弟!”
孙神鹰放下弓箭,伤心地说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兄弟,契丹人现在与这沙漠中的风滚草有何区别?”
阿布思也感慨地说道:“正因如此,我们才应该结在一起,为漫天黄沙添上一些生机!难道我们只能永远被人驱赶、驱使么?”
孙神鹰躬身施礼道:“阿布思部帅,我还是想回故乡看看,听说最近,奚人又被打得大败。若是奚人败了,我们契丹人也还好一些的。”
阿布思说道:“哪里是奚人败了,我却听说是唐将故意隐瞒战况,捞取战功的!再说,你们契丹人本就与奚人属于同一个种落,何必相互仇恨呢?”
孙神鹰黯然神伤,说道:“我又怎能说得清楚呢?不过是跟从部落首领的主张罢了。你们同罗人与仆固、思结不也大致如此,分分合合么?我若能够在部落中有说话的分量,一定要使契丹、奚人再次团结、强大起来!”
阿布思大笑道:“好!真的钦佩你的雄心!我不能阻挡你想去亲睦族属的迫切的马蹄,但也要与你结为兄弟,护送你过云州!”
孙神鹰施礼问道:“部帅何必为一个万里游子费心呢?不杀我就很感激了。”
阿布思看着他笑道:“我正好也要去阴山一带,听说回纥人去大唐朝贡,必有赏赐带回。我阿布思也要分一些走,哈哈。”
孙神鹰只好谢道:“那就万分感激阿布思兄长厚情!”
“好兄弟!先与阿布思喝上几大碗酒!”阿不思笑道,“只是,一定要传授我的勇士们射箭的精妙之法!”
“小弟孙神鹰敢不从命!”孙神鹰立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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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在这条街里呢?”曹世宇信步走去,果然看见王维的坐骑拴在寺庙门口的槐树上,旁边站着那个小童。
到了寺庙门口,曹世宇抬头望见门楣上的匾额写着“乐善寺”。他迈进寺庙,把帽檐又拉低下来,在寺庙各处闲逛。此时的寺中,香客并不多,但他却是没见到王维的身影。
曹世宇并不崇佛,粟特人都是信仰祆教、摩尼教的。所以,他只是在各个佛堂间浏览、走动,只是想再遇到王维,可以聆听他的说法或者再见他礼佛的神采。
寺中的佛堂,遮覆在院内多株虬松的枝干下,更映衬出这所寺院的寂静。曹世宇踱步依次走进各个佛堂观瞻,只见几处佛堂的石造佛像、观音像、菩萨像,都是高大耸立,或趺坐、或静立,都是丰腴的体态、慈悲的面容。他们半睁半闭的眼神,令人深感他们对世人的怜悯,又使人观之顿生礼敬之心。
佛像的螺髻上雕刻有宝珠纹饰,面颊丰满、静谧安详。他一手手指向天,一手手指指地的姿态,正是要开慧与世人;
观音像头戴高隆的花冠,眉清目秀,嘴角微含笑意,显示大慈大悲之相;
众多的菩萨像花冠、服饰各有不同,发髻或为拢发高冠,或为高翘双暨……
曹世宇正在赞叹佛像,耳中传来钟磬鸣响,不禁记起是要来偷觑王维的,自己也笑了。他想道“在这里观摩佛像太久了,王维或许已经走了,我也回四方馆去罢。”
曹世宇踱步往外走,却见到院中的苍松翠柏之间的回环石径中,王维边走边恭敬地与一位年轻沙弥尼交谈着,而那女尼,如置身世外的仙女一般,恬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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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通赶过去看,章途安还是在那里叫骂不止,赶紧喝止住他询问详情。
章途安委屈地将事由讲明:很多兵士见到责罚了旅帅,有的毫不在意;有的叫嚷不服;有的害怕要回家……。吵闹不已,章途安担心再受责罚,只得拿军杖打人制止喧闹,却是喝令不住。
见宋通赶来,兵士们稍有迟疑,终于有些兵士参差着喊道:“我等都是农闲来当兵的,来年开春还要回去种地的。又不是真的士兵,为什么要这样严令我等?”
宋通大声说道:“以为军中就只是等着上战阵么?下来战阵,只要是没有负伤或者是轻伤,回到军营也要耕种屯垦的田地。哪里比你们轻松了?哪里有每天只是吃胡饼、番值站岗的事?我的同袍,我的兄弟们,只要没有死,只要没有躺在席榻上养伤,哪个没有犁地、挑粪、撒种、浇水、除草、收割米麦、放羊牧马的?”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在大斗拔谷的耕作和阿史那博恒发牢骚被军将杖打。
阿史那博恒这个身高近七尺、战阵中所向披靡的大汉,被那个身高五尺挂零的军将责打而不敢还手的屈辱情景,宋通一旦回忆起来就想流泪,声音也哽噎着说不下去了。
本性质朴的这些兵士们,都是从周边山野应募而来,听他说得真切,心里也是感动,不敢再有争辩,都只是静听。
“你们是我乡亲没错,但须知道:只要入得军中,违令者必是轻则受罚打杖,重责缢死斩首,无有例外!否则,何以能上战阵?有的兄弟说,‘开春还要回去种地’。是的,大致是这样的。但谁能保证今冬不上战阵呢?谁能保证你明年开春回来继续种地?况且,你来当兵,朝廷为你减免了税赋徭役,难道你不要回报朝廷么?知恩图报,才是好男儿!”宋通继续大喊道。
兵士们也感到难为情,都低下了头。
宋通又动情地说道:“听说当年朔方军镇的将领张仁愿,为尽快修筑受降城,斩首了二百多个番值到期、不想继续从军而私逃的兵士。那是多么凄惨的事情!若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二百多位兄弟,都是这样死掉而不是死于战阵,那是多么屈辱和悲哀的事情!所以,自今以后,在军中就只有军令!我亲自监督带领,诸位兄弟还请相协!”
兵士们听得震撼,齐声呼“喏”。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