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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干脆找根铁链给我锁起来算了。”樊昭歪头看着掀帘而入的孟岌,语气不善。
“如果说你费这般力气带我回去是为了邀功,我还尚且可以理解。但你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樊昭对孟岌的所有举动,自始至终没有过半分正面回应。只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与抗拒。
孟岌则一面留心着叶思存的动向,一面率军北上,准备班师回朝。
行军途中,樊昭被安置在队伍中的马车里——这是对待高级战俘的方式。但每到夜晚,孟岌会让他住到自己的帅帐中,以疗伤的名义。
樊昭情绪倒是十分稳定,至少目前还没有表现出预谋大杀王师脱身逃走的迹象。
孟岌没有答话,自袖中取出药瓶,动作熟练地替他卷起衣袖。
“你究竟图什么?师兄,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什么事毫无意义?”孟岌抬眸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樊昭眼中的躲闪之色一闪而过。
于是孟岌深深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眼底:“当初把你带回负雪山毫无意义?带你从军毫无意义?如今带你离开南疆也是毫无意义?”
“阿昭,如果这些对你来说都是毫无意义,”孟岌垂下眼帘,匀开草药,语调淡淡,“我也不在乎。”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次了。”
樊昭眸光晦暗不明,在孟岌额间碎发上流连一瞬,忽然开口道:“我的刀呢?”
孟岌一愣:“我把它们销毁了。”
“我说的是今是和昨非。”樊昭歪了歪头,勾起半边唇角,做出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它们总不至于被你拿来炼铁了吧?”
“负雪山顶。”孟岌放下他的袖子,将瓷瓶重新纳入袖中,“等回去了我带你去取。”
烛火幽幽。
孟岌视线落在樊昭始终紧攥的双拳上。
他是有多么不信任自己,多么不接受自己。即使在涂药,都不肯稍稍放松下来。青筋由手背一路蜿蜒至上臂,麦色的肌肤上显出清晰绷紧的肌肉纹理,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樊昭没有答话。
孟岌也没有感到意外。这已经是常态了。
往昔那个似乎将全部注意都放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桀骜好似鳞片,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再也没有人可以走进他心底,一窥他真实的想法。
或者,如今的他,可能连心都没有了。
“时候不早了,你睡吧。”孟岌轻声和缓地说道,转身走向帐门。
孟岌行走向来无声无息,虽然初时是刻意为之,可久而久之,早已成了习惯。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步步为营也不过如此。
从幼年一直到现在。
功绩高筑的白甲将军,名震天下,何其威风八面,何其勇冠三军。却连在自己帐中,也不会稍加肆意哪怕分毫。
晚风起,夜微凉。
樊昭忽然叫住了他,用最熟悉的称呼。
“师兄。”
孟岌立时回过了头。
没有半分犹豫,迅速到仿佛等这一声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樊昭在这烛火幽幽里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眸光深沉而浅显。
深如寒潭,浅似明镜。
就算是千丈深渊,也总有水面以示人。清漪涟涟间,荡漾的是无法掩藏的真实。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樊昭眉间倏然浮现,转瞬即逝。
他再度挑起那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这是,又打算在帐门口坐一夜?”
“……”
孟岌怎么样没想到,他叫住自己是为了问这么个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颇为尴尬地立在原地。
“其实你应该找根铁链把我锁起来的。”樊昭朝他走近了些,语尾上挑,“你到底在怕什么,师兄?”
“怕我跑了?怕我继续替叛军效力?还是……”樊昭眯了眯眼,玩味一笑,“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孟岌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樊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反应,过了半天才敛了神色,声音沉沉:“你放心,不会的。”
“在抵达燕京之前,我轻易不会离开。”
对上孟岌骤然点亮的目光,樊昭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再抬眸时,带上了一丝散漫的笑意。
他蓦然抬手,拔下了自己的发簪。
孟岌不是没见过自己师弟散发披肩的样子。
少年时代见得多了,毕竟樊昭从来都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甚至曾经为了在孟师兄房间里留宿一晚当机立断散下头发,名曰我发簪都摘了马上就睡着了你总不能还赶我走。
什么?你问他最后被赶出来了没有?没有,实践非常成功,并且成功了不止一次。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但是!
但是,之前见过的场面,绝对没有现下这诡异幽微的氛围、一言难尽的心情和对方无法形容的神情来作背景。
樊昭大概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孟岌瞬间僵硬的站姿。
手腕一转,便是三千青丝垂泻而下。
绿云扰扰,青丝潺潺。
眉目缱绻,笑意悠然。
孟岌当然知道,他这丝笑意并非因自己而起,更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对方昔年的情谊大抵早已灰飞烟灭,如今再见,已是殊途。
只是,眸光潋滟,青丝如烟。
最是难分难舍。
大梦忽十年。
纵然所谓的一眼经年,不过是一晌贪欢。
若得此情长存,亦甘一醉千秋。
孟岌怔怔地看着他墨发散下,看出了神,以至于没意识到他是什么时候脱了外袍。
深秋时节,夜雨烛光。
樊昭两指挑着中衣衣襟,歪头笑道:“师兄,吓到你了?”
这一出声,是真吓了孟岌一跳。
大约是觉得孟岌方才的神情很好玩,樊昭顺势将衣襟挑起了一点。
孟岌无端想起了某年除夕,某个相似的情景。滚烫的体温,清晰的心跳。
他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看他后退,樊昭八成是也想起什么来了,忽然闭了嘴。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极度的寂静。
直到樊昭正人君子般地拢好衣领,欲盖弥彰地开了口:“……你不用想那么多。”
“……”
“我没那个意思,你不用想那么多。”
“……”
“我当时……可能疯了。”
“……”
“你怎么还记得。我都已经忘了。”
“……”
你听听,这说的像不像人话。
于是孟岌没有回答。
樊昭讪讪道:“……至少现在你很安全。”
“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怎么睡过觉了对吧?算我求求你,别再在帐门口坐着了。”
“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只要有人在我附近保持清醒,我就不可能睡着。”
“为什……”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实在太尴尬了,两个人此刻都不怎么会正常说话。一个丧失逻辑,一个逐渐焦躁。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会同室操戈大战一场。
所以樊昭索性沿床坐下,一翻身滚到了最里边,面朝帐壁侧卧着,不再接话。
这是什么意思?
孟岌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久。
樊昭的意思,应该是让孟岌睡他旁边。但是,可惜孟岌无论如何做不到如此。
少年时心无杂念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现在恐怕是不一样了。
就这样,孟将军在盯着他师弟的背影看了半宿之后,终于还是走去了门边坐下。
唯一的进步是,他这次坐在了帐门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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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同志们,我写了一句话“就算是千丈深渊,也总有水面以示人。”怀疑灵感不是自己的,上百度又搜不到,请问大家有见过类似立意的句子吗?如果有,麻烦提醒我一下好吗?我会酌情进行改动,谢谢!
还有,解释一下,樊昭没有失忆!没有失忆!没有失忆!他在摆脱傀儡术控制后,记忆是完整的,只不过时过境迁,心性有变。(当然,这个解释来自孟岌视角。)
第三,樊昭真的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怎么就一点点也感受不到孟师兄的心意呢!!这货真的气死我了(捕获一只逐渐暴躁的作者君~) 万里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