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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梁一战,孟将军破叛军三万余人,叶思存率部北撤。
吕梁山火直烧了七天,方才熄灭。
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
彻底断绝了叶思存在山中驻兵的可能。
当是时,叶思存腹背受敌。东南有孟岌紧随其后穷追不舍,西北有任似兰副将金奉戍守肤施以断前路。进退维谷的叶思存兵力雄厚却缺少将才。叶思存单靠自己一人统筹全军,显然已是有些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与此同时,吕梁一战后,孟岌声名鹊起。少年猛将孟伏清,退敌军三百余里,于乱军中再伤叶思存。
一身白甲如鳞,一袭白衣如洗。
是以“白甲将军”威名震四方。
传闻白甲将军,有着万夫莫当之勇,雷霆万钧之力。
孟岌进城驻兵时,这些言论杂七杂八听了不少。总结起来,大抵便是他孟岌一战封神,过往的大郑图腾叶思存被踹下了神坛,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他对这些闲言碎语未置一词,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泯去了眉间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黯色。
初夏的晨光,细碎地洒落在发间。孟岌用袖口擦拭着帽盔,走在队伍前方。晨风拂过盔缨,他感受到身旁讶异的目光,遂转过头去。
阚煜神色复杂地看着红缨旁的两个字,半晌才开口艰难道:“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孟岌清清冷冷地瞥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回了帽盔上。
“不是,你们……”阚煜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头上,却仍觉摸不着头脑,“你对他……不会真的……”
“会。”
孟岌头也没抬,声音低低的,又极轻缓,好像隔着层纱。
阚煜一口气没上来,登时咳了个惊天动地。
“我操,孟伏清!”阚煜终于喘上气了,已经顾不上身后无辜的士卒了,“我还以为都是传言!”
“孟岌你疯了吧?!”
孟岌淡然地静静看了他一眼。
这么久了,真真假假地归整一番,到底是什么感情在作祟,他本就清楚得很,不愿承认而已。
从那句“我只认你一个师兄”,到“末将愿同往”,到每一次疗伤,再到哪怕邪灵控制了心神仍不愿重伤了他……除夕夜,白甲情,又怎能相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多想,待我平南疆,定王业。待天下太平,万里尘清。我娶你可好。
孟岌向来寡言少语,心绪从不外露。阚煜怎么会想到他已经心心念念了数月之久,忽然听这一句石破天惊的“会”,三魂七魄吓飞了一半。
“你他妈是个男人吗?!”
阚煜吼得身后的骑兵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大有当年张飞怒吼长坂坡的气势。
孟岌略带同情地望着他:“是。”
“……”阚煜只觉听到叶思存反叛时受到的惊吓和得知孟岌断袖时经历的震惊不相上下。
“你你你……你不知道樊洗尘他也是个男人吗?!”
“知道。”
孟岌平平静静地回答道。
阚煜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幼时自己爬墙上树拿石头子丢私塾先生并且屡教不改时,爹娘有多么绝望。
“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阚煜深吸了一口气,“你一个大男人打算让他娶你???”
“……”孟岌奇怪地看过去,对他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深表不赞同,“我是打算娶他。”
阚煜凭空想象了一下那么个画面,顿觉不寒而栗。感慨着无法沟通,无法沟通,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赶忙跨上马走开了。
等阚煜转身离去,孟岌才松开一直攥着袖口的手,自袖中取出了一张字条。
“孟岌,我子时去见你,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
笔迹是略显刻意的工整,语气亦不甚委婉。这是出自施然没错了。
孟岌指尖凝力,粉碎了宣纸。
任家兄弟相继殉国后,施然便离了军队。随后,任沐芷做主,给了他自由。当然,这些事情由施然自己讲述出来,总是平静淡然的,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他抹去奴籍的那天,究竟是何感受,孟岌根本无从猜测。
按照惯例探望过伤兵降将,孟岌在子时前一刻回到了帅帐。不出所料,施馨吾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施馨吾向来守时,从不会给任何人指出他不妥的机会,颇有些刻板与拘谨,好像时时刻刻都被看不见的大网束缚着。
“孟岌,”施馨吾环视一周,率先挑眉开了口,“我在半路拦住了玄阳。他正准备来军营找你。”
“……谢了。”孟岌为封玄阳的脑子感到深深的担忧。他一个驱邪术士,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见东路统帅,传出去指不定就变成了王师勾结巫蛊术士,图谋造反。
同时,孟岌直觉事情非同一般,不然封玄阳也不至于跨越数千里来找他。
果不其然,施馨吾敛了神色,提起沉沙,径自走向了帐门。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孟岌没来由地有些心悸。他理了理衣襟,又整了整袖口,却不知怎样站着才比较好。
不过顷刻,施馨吾便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帐中。
“刷”得一声,沉沙归鞘。
施馨吾这才沉沉地看向孟岌。
“孟岌,负雪山没了。”
孟岌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施馨吾重复了一遍。
“负雪山没了。”
“负雪山山火烧了三天。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要不是施馨吾从不开玩笑,孟岌是无法立时相信的。
“什么?为什么?”
施馨吾深吸了口气,蹙眉直视着孟岌:“为什么?你应该问谁做的。”
“你的亲师弟。”
“樊洗尘。”
孟岌一愣,试图在施馨吾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然而徒劳。
“阿昭?为什么?”
“樊洗尘率领着叛军包围了整座山,”施馨吾似是不忍心再看孟岌不可置信的样子,遂低下了头,声音如刀如刃,“师尊不知所踪。”
“山火连天。”
“山顶的积雪全融成了水。”
“师兄弟们找了整整十天,将负雪山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也没有找到师尊。”
“你说,当年是师尊亲口说他是个邪灵,他要是怀恨在心也不是没可能。”
孟岌几乎想都没想,脱口道:“不可能。阿昭不会这么做。”
施馨吾目光黯然地看过去:“孟岌,我不知道你的阿昭会不会这么做,但邪灵的心性和人并不相同。”
“樊昭是个邪灵,他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你也清楚,他有多么看重知遇之恩。当年你带他回来,他便只认你一个师兄。”
“今日叶思存待他亦有知遇提携之恩,他是不是也甘愿为了叶思存出生入死?”
“你放火烧了吕梁,他便烧了负雪山。”
“你连伤带挑衅了叶思存,他便带走了负雪山人。”
“他只是个邪灵。”
“无论你对他如何信任有加,他如今不过一个邪灵而已。邪灵没有是非善恶,没有七情六欲。”
“孟岌,你对他……是不是……”
施馨吾尝试许久,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
“是。”
孟岌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像极了那一年,烟花四散,他拨开施馨吾抵在樊昭胸前的刀锋时的语气。
“是,我喜欢他。”
“我没疯。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
“我知道他是个邪灵。”
“但我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做的。”
“孟……”
“如果我再不相信他,”孟岌眸光戚然,“这世间就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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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曹植《白马篇》
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岑参《经火山》 万里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