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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南疆叛军主将叶思存,不知为何,此次行军似是并不怎么迅速,与他以往奇袭的风格大不相同。根据情报,叛军北上已有月余,时至今日,叶思存仍未出现在中原境内,只有东西两路踏进了边境。东路行军比西路缓慢,如今才刚踏出南疆边界。而西路正是名震四方的“铁面军”,一路攻下了众多城池,直抵故都长安——孟岌被重新起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支敌军几乎过关斩将,再不出兵镇压,恐怕就要攻入燕京了。
这“铁面军”名字来源于其主帅“铁面将军”。正如孟岌当年被军中将士称为“白甲将军”是因为他长年身着白色轻甲一般,这铁面将军的出奇之处在于他总是以一张狰狞的银制面具遮面。据说就连他麾下士兵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有人猜测他是由于相貌丑陋而自卑,故而不允许他人见到自己的面容。也有人说这铁面将军容貌昳丽,面若好女,在军中难以树立威严,故效仿兰陵王以凶恶的面具遮容。真相到底如何,至今无人知晓,或是因为他的反应敏捷迅速且身手了得以致无人能接近,又或者,是因为但凡见过他面貌的人,都没能活着走出他的行军帐。
然而非常遗憾,这铁面将军声名鹊起是八年前的事情,恰好在孟岌免官归隐之后,故而孟岌从未亲眼见过对方,亦不知传言中“如有神兵之勇”的铁面将军到底身手如何。
“孟帅。”平戎帐的门帘被掀开,一阵凉风裹挟着夜色扑面而来。孟岌自书案上抬起头,只见帐前立着一位身形挺拔的黑衣人,正向他拱手行礼,似乎未得孟岌允许不敢上前。
“阚将军不必多礼,”孟岌放下笔起身相迎,“军中大多事出紧急,无需被这些繁文缛节所耽搁。”
“是。”听闻此言,阚煜这才直身望向孟岌,“前方塘兵来报,未发现敌军踪迹……不出意外的话,七日后我军将行至无定河一带。届时很可能遭遇敌军。”
说到一半,他不自觉地顿了顿,却在对上孟岌平静的目光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语气——那目光太平静了,平静得同听到其它任何一则军务报告时别无二致。可在那目光的注视下阚煜几乎冷汗都下来了。
“阚将军辛苦。值夜士卒我已安排好。夜深露重,将军早些休息。”
阚煜听得眼前人温和沉静的声音,不由得悄悄在袖中攥紧了里衣布料,他的掌心里早已汗湿。
九年了。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啊。
眼前的场景他想象过太多次,却从未想到孟岌会是这样的反应。
白甲军副将阚煜年长孟岌五岁,九年前便是他的副将。那时候,起初,年少轻狂的阚煜是不甘于屈居孟岌副官之位的。只是后来,当他自叹不如甘拜下风时,孟岌已是罪臣之身,负枷锁于朝堂之上……
阚煜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就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位主帅,这位年少成名的沙场英雄。
“是,属下告辞。”阚煜再次作了一揖,转身向帐外走去。
帐外角声满天。
那有着边塞之音的号角声,是军中最为动人的语言。
“长明。”身后的孟岌忽然出了声。唤的是阚煜的字。
阚煜闻言回头看向他。
“稳住军心为致胜之要,”孟岌那双冷冽的丹凤眼盯着阚煜,“身为三军之帅,又岂有畏战之理?”
阚煜一时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在说给谁听。回过神来却见孟岌已转身回了桌案前。依然是这样的白衣胜雪,棱角分明。
如孟岌一般冰封寒潭似的人儿,大抵战场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吧。
阚煜望着他在画角声中伏案疾书的身影,沉默地想 。
声随风咽鼓,泪杂酒沾袍。
如此,倒也省得勾心斗角,明谋暗算。
次日清晨,孟岌从一个纷乱的梦中猛然睁开眼时,平戎帐内仍是一片漆黑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来,当做被子用的外袍松松散散地搭在腿上。黑暗中,帐内一角似有一团白雾翻涌。
孟岌不动声色地抽出他藏在枕下的陆离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出鞘,并对着帐角掷了出去。
剑锋闪着寒芒,“铮”地一声,就此入地三寸。
孟岌翻身下地,只见那忆灵已化作一片枯叶,陆离寒锋正斩断它叶纹经脉。
这小东西离魂飞魄散不远了。孟岌打量着陆离的剑意,暗自想着,揣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的情绪。
果不其然,这枯叶就在孟岌视线里,渐渐碎为齑粉,消失不见了。
忆灵同附灵并称“仙人束手”,意为极其难以对付,即使仙人拿它们这两种邪祟也束手无策。这当然有夸张的成分,却也充分说明了忆灵在修道之人眼中的地位——灵活善变,善于乘虚而入,形态无常,捉摸不定。这忆灵据说是由山中草木所化之精物,属性为木,故可以为寒铁陆离所伤。忆灵能够操纵人的梦境,迫使人在梦中回忆此生最为痛苦最想逃避的记忆,从而吸取中邪者的恐惧与悔意为自己所用。
孟岌无甚表情地拔出陆离,用方帕擦净了泥土才收剑归鞘。然后,他迅速完成了穿衣梳洗等一系列动作,将陆离佩于腰上,抬手掀开了门帘。
朗月还悬于西方天际。
苍穹如墨。
银月似钩。
但见东天有一丝丝泛白,号角忽然吹响,沿山谷而布置的重重叠叠的行军帐应声掀开门帘。
想来驻军的大山之外,此时应是鸡鸣犬吠,淘米浣衣。
他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平戎帐,融进天明时分的厚重水雾中。
“长明,”早炊之后,士卒正忙着清点列队,孟岌找到阚煜道,“此路崎岖,行军缓慢。而无定河一带地处平原,易被敌军发觉踪迹。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领两万人为先,你率余下一万人沿山路而行,若我队于前方遇敌,你也可及时支援。”孟岌看到他有些惊诧的神情,遂问道,“可有不妥?”
“不曾,”阚煜垂首道,“只是承蒙孟将军信任,恐出差池而已。”
“阚将军不必如此。这么多年了,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孟岌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你可带领一万人于山中多留半日,待我军前进一段后,再待时而动。”
言罢,孟岌自衣襟中取出兵符交与阚煜。
阚煜一愣,“我以为,是孟将军手写一封书信予我以调兵权?”
“圣上既已将先锋军全权交给我负责,”孟岌斟酌了一下词句,“那么白甲军见我当如见兵符。”
阚煜这才接过那枚刻有虎纹的铜制兵符。不过巴掌大小,拿在手中却颇有分量。这兵符还带着些孟岌的体温,光滑得泛出光泽,错综复杂的虎纹中早已洗净了血迹。没有了往日的狰狞,这藏在御书房九年未见天日的杀戮之符,如今竟是这样温暖平滑,几乎要同个饰品一般。
阚煜回过神再抬眼时,才惊觉不过眨眼功夫,孟岌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好远了。
就这样,孟岌亲率两万精兵,领先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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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声随风咽鼓,泪杂酒沾袍。————谭嗣同《角声》
作者有话说:本书前期怀旧色彩浓厚,比较沉重,但是还没到真正虐的时候QaQ。另一位主角拖延症晚期,目前表示不着急出场=-=| 万里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