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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未悔

万里尘清 千秋不言 5799 2021-04-0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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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樊昭再也没见过负雪山人。

  说来遗憾,他到底是没赶上见到那整整齐齐一大排负雪山的师兄弟。因为他睁开眼时,已经是不知多少天以后了。

  那时,天刚蒙蒙亮。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知道眼下,自己算是活过来了。于是他艰难地从都快把他整个人绑成粽子的衾被中挣扎出两条胳膊。

  谁知他才堪堪坐直了身,就被胸腔中撕裂般的灼痛呛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樊昭缓缓呼出口气,借着帐帘被北风怒吼着掀起的一角,看清了天光。

  而后他转过了头,环视着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应当是孟岌的帅帐。

  确定了这一点,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他随即注意到,那张惯常堆放着案牍草檄的桌案不见了。正在这时,有什么声音在他床前炸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个炭盆。

  焦黑的炭火上,不时蹦出来一个一惊一乍的小火星。在光线依旧昏暗的帐内,格外真实而又温暖。

  樊昭的心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人间烟火。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

  可紧接着,他眉目间的一丝笑意便消失了。因为他看到了陆离。

  帐帘还在拍打着,应是孟岌方才走了出去。但此刻,陆离却正同今是和昨非一起,稳稳地摆放在帐中。

  从当年苏府初遇起,十多年来,孟岌一向是“人在剑在”,除了探望伤员之外,不论走到哪,他永远随身带着陆离。陆离看上去灵巧,实际上分量并不轻,尤其是在孟岌十五岁时重铸了一次之后,已经是寻常孩童全然搬不动的重量了。只不过平时看孟岌舞剑如风的样子习惯了,是以在战场上对决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四两拨千斤的错觉。

  眼下天色未明,孟岌定然不会是去看望手下将士了。樊昭有某种难以言明的预感陡然升起。

  还没等心绪平静下来,他就听到了帐门外的脚步声。

  樊昭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亦或是在怕什么,总而言之,他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本能地躺了回去,看不出半点异样。

  但令他又一次吃了一惊的是,帐门处,竟是孟岌走了进来。

  这是他近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听到孟岌走路有声音。

  樊昭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着他回身将帐门掩好。

  孟岌的脸上的血色似乎一丝也不剩了,甚至比邪灵发作时还要苍白。

  而后,他缓缓走过来,替樊昭将被子向上拽了拽,并且按服帖了些,没轻没重的,把樊昭勒得有点难以呼吸。

  樊昭感到他拂开自己的头发,将手覆上了他的额头。可只有一瞬,他便迅速收回了那只冷似冰霜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后,他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去试了试温度。

  其实樊昭已经退烧许久了,只是孟岌依然不放心,生怕那万古枯阴魂不散地卷土重来。

  孟岌极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特别是与樊昭之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表达。

  都说樊昭小时候像个炸毛的大刺猬,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在满朝文武眼里,他大概冰冷得刀枪不入,就像是刀刃间的霜雪,冷血而又危险。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嘴唇蹭过樊昭额前,轻轻印下一吻。

  他其实不懂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关系。

  但为了樊昭,他却连命都可以不要。

  正如十多年以前,在樊昭刚刚被负雪山人判定为邪灵时,他就恨不得自己去替他。

  好在,他的阿昭,终于还是没有离开他。

  樊昭闭着眼睛,褪去了不少清醒时的骄狂与桀骜,连带着轮廓也柔和了许多,是另一种感觉的赏心悦目。他睫羽浓密纤长,孟岌似乎是想触碰一下,却又想起了自己的手那骇人的冰冷,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了。

  然而,还没收回来,手腕忽然被樊昭一把攥住了。

  孟岌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阿昭?”孟岌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挣动。他看着樊昭仍未睁开的眼睛,试探道:“别怕,是我。”

  樊昭没放手。而是卡着他的腕骨,攥得更紧了些。

  “不是,我手太凉了……你松开……”孟岌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不再说了,转而用力挣出了手腕。

  他再迟钝,也该知道樊昭是在干什么了。

  樊昭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你少了一半多的修为。”

  脉象异变这样大,现在他还能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孟岌并不想同他说这些,更受不了他那震惊又焦灼的目光,只好放低了声音道:“不严重,你别想那么多。”

  樊昭被他这哄小孩似的态度气得太阳穴上青筋几乎跳出来。

  这能不严重吗?!

  可以抑制修为增长,但想要剖去已经形成的修为,比剖心剜骨还要痛苦。

  更何况,孟岌这种人,强势到如此地步,他以后该怎样面对自己遭此重创的心脉带来的损伤?

  他怎么能接受自己实力的急剧下降?

  这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阿昭……不是,你别急。”看到樊昭这个反应,孟岌倒是自己先急上了。他强大的语言组织能力向来只能用于恐吓威胁,并不能用来哄人。

  樊昭简直要被他气到喘不上气。本来就隐隐作痛一直没消停的胸口,现下干脆演化成了明目张胆的灼烧感。

  是啊,为什么不带陆离了呢。

  因为以他现在的状况,已经驾驭不了陆离这种带着灵性的重刃了。

  他甚至连控制自己走路声响的心力都没了。

  樊昭那刺猬脾气人尽皆知,但却是第一次对孟岌动怒。

  于是安静了片刻后,两个人都懵了。

  樊昭堵在胸口的一口气还没理顺就后悔了——孟岌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反过来安慰他的?

  而在他旁边,孟岌正在紧张地观察着,准备见势不对就立刻砍晕他。

  “……”樊昭余光瞥见孟岌的神情,大概猜得出来他想干什么。他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暂时咽下了这个已成既定事实的话题。

  他尽可能平静地问:“叶思存死了,对吗?”

  孟岌一愣,然后才点了点头。

  樊昭昏迷之前说过,要醒过来看他凯旋。然而事实是,一个没有醒,一个没有去。

  阚煜无故从驻地消失了整整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

  孟岌的本意是,万一自己没撑到第二天围剿,以那时叶思存穷途末路的情况,由阚煜来代替总领指挥也是一样的。可传讯兵得了令去找人,才发现阚将军在陈太尉攻下蜀都的消息传来后就没影了。

  与此同时,剖了一半修为的孟岌,大概是清楚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不得不中途停下,等传讯兵找崔旭来见他。

  一众师弟看得毛骨悚然。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血淋淋的生生剖除自己修为的场面。

  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得知,负雪山人最得意的弟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师兄竟然是个邪灵,还是个断袖。才刚刚得知,当年烧毁负雪山,竟然是师尊万般无奈下的决定。

  但诸般种种,都不及眼下触目惊心。

  因为孟岌是在以献祭一样的决心,亲手断送着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

  阚煜最终回来了,比崔旭早一步迈进了帐门。他将一个瓷瓶放在了孟岌桌案上,好像完全察觉不到满帐的人,眼神空洞地扫过孟岌,一丝情绪也没有地沉默着,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正是那个瓷瓶中的药粉,将樊昭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这些天,孟岌一直没有心力去想叶思存究竟为什么要刻意保存着此物,也不知道阚煜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就一直不眠不休地这么守着樊昭,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又不见了。

  当然,已经剖除的那一大半修为,还有他严重受损的心脉,都再也回不去了。

  孟岌默然良久,轻轻笑了一下,起身去倒了碗水递给樊昭,然后才低声说:“你再休息会儿吧,今天还要赶路。”

  樊昭没吱声,只是透过氤氲的水雾看着他,听见他说:“圣上听说叶思存死了,下令全军立刻赶回燕京,今天就能到齐州了。你看,为了快些行军,我连那桌案都扔在南疆了。”

  在那碗热水的雾气中,樊昭被烫红了眼眶。 万里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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