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棨戟临

万里尘清 千秋不言 5502 2021-04-0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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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清八年,大雪,信州。

  是夜月明。

  淮南的冬季,本不似北方那般,冷得纯粹而执着。

  可仍然,抵不过残灯阑珊,囚牢森寒。

  勉强睁开眼睛,头脑却依旧昏沉。

  “……王大人?”

  似有人在唤他。

  挣扎着凝了视线,王延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的牢笼。

  尚未完全苏醒的躯体陡然一颤,脊背撞上了栏杆,响声轰然,盘桓不散。

  寒意自脊骨悄然升起,兀自蜿蜒。

  他骇然至极地瞪着栏杆外站着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白甲军士卒——那战袍,是他一生都不愿再看见的模样。

  见他逐渐转醒,那小兵试探着向前一步,微微弯身,用一种好奇又戒备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王大人……你还好吗?”

  “……”正处于极度紧张惊骇状态的王延,冷不防听此一问,几乎以为自己疯了。

  ——他是怎么问出来自己好不好的?

  程六郎也是相当纳闷,不太明白这位王大人为什么会如此看着自己。

  于是他想了想,又凑近了一步:“王大人,你……还活着吗?”

  “……”

  王延终于忍无可忍。可惜他已经昏迷了不知多少天,此刻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这下程六郎可来劲了。孟帅本是令他来监视这俘虏的状态的,不曾想,居然还收获了个不吭声却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形玩偶。

  军中同袍多半年长于自己,又普遍对他这从早念叨到晚不带歇气的独特本领表现出了不加掩饰的深恶痛绝,是以平时他总是找不到适宜的人来听他说话。这样一来……这位身负谋逆之罪、比丧家之犬还要不堪的王大人,顷刻之间就变得可爱了起来。

  “王大人,你看,你如今已经沦落为阶下囚,就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挣扎了。”程六郎站直了身子,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

  “……”你觉得我像是还挣扎得动的样子吗?!

  囚犯干瞪着眼不答话,看起来是心服口服。

  程六郎对此十分满意。

  然而,还没等他多“聊”几句,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崔旭听到这囚牢中有话音,本以为是有人在审问王延,谁知走进来却看到了正在自言自语得不亦乐乎的程六郎。

  “……”

  崔旭看着王延一脸悲愤的神情,有心想问问这位小兄弟,你这么站着说话,真的不会腰疼吗?

  程六郎倒是瞬间就老老实实地行礼道:“崔将军。”

  “不必多礼……离他远点。”崔旭伸手将这小兵向后挡了挡,“等孟帅来审就好。”

  程六郎被挡得一头雾水:“他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啊?”

  “……你这是有多无聊,”崔旭无奈道,“鬼知道他干过什么。”

  “我知道啊,陈小姐尚未抵京时,王大人便逃离了驻地,这肯定是为了阻截陈小姐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先把人家引出京城,再在回京路上拦截,这不是白忙活呢么。”

  崔旭看着他煞有介事地分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出生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未曾见识过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总是要单纯得多。

  但他同时也模模糊糊地感到,事情似乎有哪点不对——叶思存是闲的么,先是将陈疏影引出京城,就为了以勾结陈太尉的罪名参孟岌一笔,而这罪名成立的前提条件是孟岌必须按照付瑜的意思来,弃东路于不顾,发兵支援陈济苍。然后又在陈疏影归京路上加以阻截——若是阻截成功,那么引她离京又意义何在?

  然而,不过须臾,囚牢的森寒之意便席卷了全身——他忽然意识到,孟帅为何没有支援陈太尉?除了李大人的提醒之外,是否本也应与陈小姐的突然到来有着直接关系?如阚将军所说,那日陈小姐与禁军是接连到达驻地的,若是陈小姐再早到一些,孟帅会更为轻易地识破此计……真的会这么巧吗?

  “呃……崔将军?你没事吧?”程六郎看他神色有异,探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说真的,崔旭是有被吓到的。当然,他绝对不可能表现出来,只是幽幽道:“……孟将军的部下,为何都如此贴心。”

  “哎嘿嘿,那是那是。”傻得可爱的程六郎居然还欣然接受了,“以前我哥也说我很贴心的。”

  “你还有个哥哥?”崔旭一边沉思着,一边随口一问。

  “五个哦,多吧?”这好久没和别人顺利地聊过天的倒霉孩子,发现这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小将军居然愿意搭理自己,喜出望外之情溢于言表。

  这回崔旭看了他一眼:“五个?那为何轮到你来服役了?”

  “不不不,我们六个都从军了。我大哥说了,南疆未平,何以家为!”程六郎昂首说道。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打开了递到崔旭面前,炫耀似的道:“崔将军你看,这是孟帅给我写的。”

  南疆未平,何以家为。

  崔旭怔了一瞬。出身于官宦世家,他从未了解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可他没有想到,原来,在满朝文武还在忙于党争之时,黎民百姓却已在前仆后继地从军舍命以求大郑国运长安。

  但这些,显然不该告诉对方。

  于是他将信折好递回去,问道:“你很敬佩孟帅吗?”

  “那肯定的啊。亭长说他是将星下凡,有他在才能平定南疆。”

  崔旭一时间竟有些恍然。在战乱年间,孟岌大概就像是一个信仰,象征着求之不得的胜利与和平。

  “你的五位兄长,也都在孟帅的军营里吗?”

  “啊,不是的。只有我大哥在孟帅营里。不过,”这小兵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他们都不在了。”

  此话一出,崔旭是彻底愣住了。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中原尚如此,作为主战场的南疆大地呢?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这就是为什么,南疆未平,何以家为。

  崔旭蓦地鼻子一酸,奈何毕竟身居东路主帅之位,他必须是始终坚毅而镇定的。

  他绝不能有太多情绪表露于外。

  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当年的孟岌——对方出征南疆时,甚至比现在的自己还小一岁。世人将他当作神明,奉为信仰;圣上将他当作心头大患,倍加猜忌。但他真的有那么强大、那么可怕吗?当年南疆叛平时,他连弱冠之龄都不到。先帝与前臣为了削弱叶思存的权力,几乎把他捧上神坛,可到头来,处心积虑想要将他打落地底的,依旧是当初这些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你多大了?”许久,崔旭终于开了口,轻声问道。

  程六郎一愣,随即答道:“二十五。”

  “……”如果不是这小兵眼神躲来闪去,他还就真……那他也不信啊,他又不瞎!

  “……我记得,你是叫做程六郎?”崔旭其实也理解,成见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年龄太小真的很容易不被人信任。

  程六郎知道自己那日在朝堂之上为孟帅进言,一不小心把陈疏影给牵扯进去了,估计是给崔少帅留下了缺根筋的印象,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在此时,一道沙哑得不似人声的声音自角落中骤然响起。

  两人讶异地望过去,只见王延正瞪着血丝密布的双目,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嘶哑道:“不是叶思存……”

  “你说什么?”崔旭抬手将程六郎一把向后推去,转而凝神盯着终于开始挣扎的王延。

  “陈疏影……不是叶思存引开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打断了他本就艰难的话音。

  最后,只在崔旭焦灼的目光中,咬牙勉强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让孟伏清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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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白居易《望月有感》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蒿里行》 万里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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