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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扔进大牢的那一刻,舜汮还没反应过来,因桓君上神的位份与那一桩天定姻亲,她自小便冠着“尊华帝姬”的名分,寻常人是万万不敢动她一根头发丝的。
然今日,她竟然被一帮官差逮进了大牢。
关于这事的前因,就得从昨日说起了。
秋狩将至,她这武艺学得半斤八两,温恪虽同意带她一同前往,但不许她瞎掺和,昨晚同她约法三章,只准坐在他身旁看,那弓箭兵刃,碰都甭想碰一下。
她就纳闷了,萧缓与萧濯都能入围场狩猎,为何她就哪儿都去不得?
她疑心是他忧虑过头,担心她受伤,才不让她乱跑,但她是神仙啊,她还特地变了朵花给他看呢!
然温恪却只当是市井戏法,不与她多言。
这大清早,她窝着一肚子火,翻了个墙头便溜出府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她常会拉着温恪出门吃早点,再买一包枣花蜜糖,但昨日与他闹得不愉快,她今早也拉不下脸去寻他。
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明月楼下。
楼内飘出了阵阵枣花蜜香,她一闻便知是刚出炉的枣花糖,早上出门时赌气没用早点,一时间还真有些饿。
入明月楼一问,才知原来要吃枣花蜜糖,还得先付银两。
在温府中,想吃枣花糖了,只需吩咐一声,管家便会遣人出门去买,她哪里知道银两是怎么回事。
温恪不在,她只能随手抓个人来问问。
打听了半天,她总算弄懂了银两为何物,可这赚银子,也是件难事。
她正欲离开明月楼,却瞧见街头有几个卖艺的,吐火吞剑,如家常便饭,铁烙刀山,似行于平地。
她起初还以为是哪路仙友,走近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只是几个凡人。
她眼见着他们数人表演,又有一人端着铁盘在人群中绕了一圈,便有不少人施以银两,众人拍手叫好之际,那铁盘都快装满了。
这倒是个生财之道。
舜汮看了看自己的手,诚然长姐与二哥都曾再三叮嘱过,位列仙班之人,不可轻易在凡间施法。本不属于人间的法术,若是施用不当,便会招来祸端,届时便逆天而行,便触犯了天条。
可她的法术似乎微不足道。
平日里便贪玩,居缨与羲和又对她颇为宠爱,她不想学法术,也不会逼着她。如今她空有六万年的岁数,却没有与之相称的法力,莫说引起什么祸端,就连掀个茅草屋顶都费劲。
然,她还是想试一试。
她问一旁馄饨摊的掌柜借了张木桌,又用前些日子温恪送她的一条绕着珠玉的流苏换了一面旌旗,一条浮尘,当即在朱雀桥头摆了个摊儿,只见那旌旗上七扭八歪地写着三个大字:来一卦。
但凡路过的,总要瞧上一眼,毕竟如今这街头算命的挺多,把自己招牌写得如此清新脱俗的可不多见了。
舜汮自称“麒麟子”,这一早上拢共给十个人算了卦。
观面像,闻天机什么的她可不会,但从前居缨教过一个一语成谶的小法术,这法术作用不大,但坏就坏在,她法术学得不到家,好的不灵坏的灵。
凡间通常称之为——乌鸦嘴。
“哟,我看您今日煞星主位,恐怕将会有血光之灾啊!”
半个时辰后,那人买了豆腐正准备回家去,出了豆腐坊,就被阁楼上一只陶罐砸中了脑门,那血嘤嘤地往外冒,立即就被抬去医馆了。
“嘿,姑娘,在下看你眉间阴气涌动,小心破财。”
才说完,人家姑娘腰间的荷包就让人抢了。
“大哥!大哥!在下窥见天机,你头顶阴云笼罩,近日要仔细后宅不宁!”
结果这位大哥一回到家就撞见自己的侍妾与儿子同榻而眠,红绡帐暖,真是好一出花前柳下的大戏啊!
……
一连数人遭殃,也不知是谁去官府报案,说朱雀桥上有一妖道蛊惑人心,青天白日,妖言惑众,致使百姓惶恐不安。
至此,她便被一众官差不由分说地架回了衙门,容后一查,她的名字压根就不曾在青阳城任何一户中。
身份不明,妖言惑众,她险些被当做奸细,捆起来拷问。
蹲在牢里数稻草的时候,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她说得都是真话,不曾骗人,要她说,这些凡人就是听不得实话。
这凡间的牢房可真不怎么样,地上湿漉漉的不说,还总有股刺鼻的酸臭味,待温恪找到她时,她已经在牢里蹲了几个时辰了。
他穿的一身纯白无暇的直裰,与这阴暗的大牢格格不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似乎他就是那不染纤尘的白月光。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示意身旁的狱卒给她开锁。
狱卒对当朝太傅自然是毕恭毕敬的,没想到今日抓回来的“妖道”,竟劳动太傅大人亲临。
牢门打开后,狱卒点头哈腰地连声道歉,将舜汮领出来,带到温恪跟前。
“太傅大人,您要的人就是她吧,我们不曾用刑,您放心,这位姑娘毫发无损。”
舜汮这会儿憋着一口气,正愁没处撒呢,将胳膊往他眼皮子底下一举。
她双手还被锁链捆着,这锁链日子久了,上头又是血又是锈的,粗糙至极,磨得她的手腕一片通红。
“真是对不住!小人这就给姑娘解开!”狱卒战战兢兢地掏出钥匙,帮她把铐锁打开。
温恪没有看她的手腕,只是道了句:“回去吧。”
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出了地牢,身后的狱卒将那面旌旗与浮尘一同收拾好,给他们送了出去。
上了马车后,他依旧没多言,舜汮还真没见过他生气,一时间有些心虚。
“我……我只是想出门买些枣花蜜糖,没带银两,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
四下又沉默了片刻,她几乎要忍不住再开口时,车停了下来,他转身下去,须臾功夫,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瓶膏药。
她掀了帘子往外头看,发现竟是在医馆门前。
“手,伸过来我看看。”他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多问她今日所做之事。
她犹犹豫豫地将手递过去,他便将刚买来的膏药抹在她手腕上,一阵沁凉漫开,他托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揉。
“牢中的锁链不干净,若是不及时上药,你这手日后怕是要留疤。”他缓缓道。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抹上了膏药后,便不再火辣辣地疼了,她倒是不担心凡人的玩意会给她留下伤疤,不过有人这么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似乎也不错。
车马行驶许久扔不见停,舜汮有些诧异地撩开帘子,发现他们竟然出了城:“阿恪,咱们不回府么?”
温恪将膏药收好,放在匣子里,道:“明日便是秋狩,今夜女帝便会驾临青阳行宫,我须得先去行宫中安置一番。你的行李我已经让管家收拾好带在车里了,不必回府。”
舜汮愣了愣:“缓缓与阿濯呢?”
“她们贵为皇女,自当与女帝陛下一同前往行宫。”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迟疑片刻,不死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阿恪,明日秋狩,许我猎只山兔吧?”
温恪颇为无奈地看向她:“你就这么闲不住吗,为了这事,今日还同我使性子。”
她噘着嘴:“还不是因为你不许我动手,我可是神仙啊,那些山鸡山兔还能咬死我不成?”
“又说这等胡话了,既然如此,那我倒要问一问,你是哪路仙家?”他浅笑道。
她狡黠一笑:“说出来吓死你,我可是麒麟兽呢!麒华灵山可听说过?我就是从那来的。”
他一时啼笑皆非:“哦?麒麟兽?那你为何会被当做妖道抓起来?”
“这……”她一噎,“一时大意罢了,我当真是神仙!”
“好好好……”他也懒得同她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转而从袖间取出一条绕玉珠的青色流苏,“我送你的东西,你就拿来换一面旗,一根浮尘?”
寻到这条流苏时,它正挂在当铺掌柜的腰上,温府的下人前去办事时,一眼就瞧出此物来历,立即回府禀报与他。
当他知道她当了流苏换来之物,简直不知说她什么才好。
舜汮撇撇嘴:“我没带银子,买不了枣花蜜糖,只能想法子赚银两嘛……”
他将流苏往她跟前一放,笑道:“你可知光是这条流苏上的玉珠,便能帮你换来一栋明月楼了。”
她吃了一惊:“可,可那个道士说这旌旗和浮尘就这个价钱……”
她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手里买回这两样东西时,还以为凡间的银两就是这么用的呢。
闻言,温恪扶着额直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傻阿汮,你被那江湖术士骗了。”
他将这条流苏重新系回她腰间,顺手又摘掉衣角上粘着的一根稻草。
舜汮为这事憋闷了一路,愈发觉得这凡间弯弯绕绕得可太多了。
青阳行宫,坐落于青阳山南坡,毗邻大片山林,每至仲秋,气寒虫蛰,林中百兽,皆可猎。
青阳王朝自开国以来,便有秋狩的习俗,君臣同猎,策马林间,可谓朝中盛事。温恪也是近两年着手操持秋狩之事,女帝倚重,猎场内外,皆由他安排妥当。
女帝銮驾约摸酉时抵达行宫前,温恪一早便在宫门前迎候。
舜汮此时不过是个侍卫身份,无缘觐见圣驾,但她眼力好,扒在宫门边张望,一眼便瞧见了青阳女帝。
这人间的帝王,她本是不感兴趣的,不过时常听萧缓萧濯提起,温恪也对她颇为恭敬,言语间常说她乃是青阳开国以来,最为圣明的帝王。
青阳女帝,萧云。
年过不惑,依旧英姿绰约,一身玄色帝王袍,君王气宇,令人折服。
舜汮突然明白,为何萧缓与萧濯,会如此憧憬于她。 神君如此多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