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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尸周围围了一圈东厂番子,一个番子突然发现端倪,回头大叫:“孙百户,这个女人身上穿得是宫里的衣裳。”
孙启远从远处走过来,拧着眉头捂着鼻子低头辨认了片刻道:“还真是,八成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孙启远抬头看看四周,大骂道,“谁叫你们一窝蜂全跑过来的?留下两人等刑部衙门的人来收尸,其余的赶快回去,误了大事,小心你们的脑袋。妈的……”孙启远又骂了一句,此时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由于前阵子抓捕白莲会信众立了功,才被晋升为百户,得意之极。
孙启远蹲下身,仔细查看女尸,发现她身上衣裳颜色已旧,发髻虽散落,但脸庞仍能看清,面黄肌瘦,一看便知是阶品极低的宫女,再看她手上有伤,像是抢夺中受的伤。便推断出定是从宫里带出的细软被人盯上,抢劫灭口。他拍了拍双手,这种小案子交给刑部也是无主悬案,过不了几天,无人认尸,便会拉到乱坟岗埋了。
“孙百户,这是又有案子了?”
从路边过来一辆宫里的双轮马车,窗帘被掀起,探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看着孙启远。孙启远抬眼一看竟是高昌波,立刻毕恭毕敬地跑过,笑着说道:“高公公这是去哪儿公干呀?”
“哦,办一趟远差,”高昌波居高临下瞄了眼地上的女尸道,“呦,是宫里的,真是活腻了,也好,早死早托生。”
“高公公一路顺风。”孙启远笑着相送。
高昌波点点头,催促前面的驾车人,马车行到街口,驾车人旁边的一个独臂随从突然跳下车,他戴着低檐草帽,一身粗布短衣,这身打扮从宫里的马车上下来,有些奇怪。这人跑到马车窗前横眉立目低声道:“高公公,我看见我的仇人,就在那边……”
“闭嘴……”高昌波眼神早已看见那边矮墙前伫立的人,然后一双漆黑的鹰目狠狠瞪着陈四。
自那日宁骑城在诏狱惩戒他,致使他失去一只手臂后,这家伙便一心寻找时机刺杀宁骑城。旁观者清,这陈四哪里是宁骑城的对手,过招不过是送死,还不如拢到身边另行他用,刚才路过一个路口,看见街边游荡的陈四,这才叫上车来。
高昌波压低声音道,“陈四,老身知你恨宁骑城,但如今断不是你报仇的时机,你若跟着老身,只要按老身说的做,一旦时机成熟,当然便是你报夺臂之仇的时候。”
“好,高公公你说吧,让我作甚?”陈四一双眸子射出凶光。
“很简单,老身只要你跟着他,不信抓不住他的把柄,”高昌波眼含笑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老话委实有道理呀。”
陈四咬着牙道:“全凭公公成全。”
“放心吧,”高昌波说道,“我此去鑫福通钱庄,今后你若有事,每月的初八,便可去那里寻我。”
陈四点点头,向高昌波辞别,然后头也不回消失在人群里。
孙启远目送高昌波的马车远去,便回头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等着刑部的人来接收女尸。
此时,他无意中看到对面矮墙下的一个人,只一眼,便使他浑身汗毛孔一紧,一阵寒颤。
孙启远看见那人向远处一挥手,一个彪形大汉便跑过去,那人也是便服,但腰间的绣春刀赫然在目。
孙启远不敢耽搁,急忙跑过去,躬身一揖道:“下官参见宁大人。”
宽檐草帽下,宁骑城寒冰般的嘴唇一动,阴森地“哼”了一声,“布在长春院的人,不可撤回。”
“是。”孙启远应了一声,向自己的手下跑去。
“高健,”宁骑城目光如炬,看着对面巷子,道,“你去盯着巷子里那三个人,我看着他们甚是可疑。”
“是。”高健应了一声,回过头看着那边小巷。果然看见三个人,都是平民的打扮,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搀着一个似是有病的女人,急急往前面走着。
高健快步如飞,转眼便跑到这条巷子。
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萧天心里一紧,若是自己便不会当回事,而如今身边两个弱女子,明筝虽说会些三脚猫功夫无奈大病初俞,他急中生智看见前面墙角一堆烧过的炭火,便弯腰伸手进碳灰里,抹了把黑炭迅速往明筝脸上抹了一把,又自己脸上抹了把。
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站住,你们三人站住!”
萧天回过头,认出是高健,便装作不识的样子,连连点头哈腰。
高健皱着眉头,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两个男人,一个病怏怏的女人,想不出宁骑城要自己拦住他们的理由,便气哼哼地问道:“你们三人鬼鬼祟祟跑甚?”
“那边有死人。”萧天压着嗓音说道。
高健一皱眉,回头瞟了眼。萧天迅速弯腰抓了把碳灰撒了高健一身一脸,高健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揉着眼睛,大骂道:“大胆刁民,你往哪跑?”
萧天抱起梅儿纵身到高健身后的一堆柴中,明筝也跟着过来,萧天拉过柴堆旁的蒲席盖到她俩身上,自己拔腿向相反的方向便跑。高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高一脚低一脚的去追。萧天跑来跑去把高健绕到另一条巷子里,高健不明就里沿着巷子向前面跑去。
萧天飞身跃到一旁墙上,沿着屋脊,几个飞跳,便回到明筝和梅儿藏身的柴堆。萧天拽过梅儿背到肩上,拉住明筝便跑。
“这一带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萧天神情严峻地边跑边说道。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明筝不安地问道。
“这里离长春院不过百步,看来宁骑城是要等柳眉之落网。”萧天道。
“哼,活该。”明筝一听到柳眉之便气不打一处来,片刻后又觉得疑惑,“那柳眉之已经跑了,他难道傻呀,还回长春院自投罗网?”
“我想宁骑城肯定掌握了柳眉之的隐私,所以他知道他定会回来,便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明筝,”萧天扭头看着她道,“我先送你和梅儿回望月楼,我再出来,看能不能等到柳眉之。”
“你……”明筝怒道,“难道你还要帮他?向柳眉之通风报信?”
“是在帮咱们自己,”萧天拧着眉头,道,“如果柳眉之到了宁骑城手里,咱们不都全暴露在宁骑城的眼皮底下了吗?柳眉之知道咱们太多秘密。”
明筝脸色一变,点点头。两人大步向前跑着,突然明筝问道:“刚才,你明明可以把那个锦衣卫千户给收拾了,你为啥放他跑了?”
“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官府之人。”萧天道。
“可你们杀东厂的人。”明筝道。
“东厂和锦衣卫不同,东厂恶贯满盈,而且多出于宫里宦官,虽也有些平民子弟,但很少。这些宦官即无子嗣又无亲属,做事决绝,碰到刀口上,杀便杀了。而锦衣卫不同,他们象征着朝堂象征着皇权,能忍让便忍让,即使吃了亏,也不便计较,这是其一,另外便是高健不能动。”
“为何?”明筝问道。
“你忘了,在赵源杰府里,他曾说过,于大人如今在诏狱,因为有高健在,才得以保全,此人视于谦为师。”萧天说道。
“哦……”明筝点点头,她不得不佩服萧天条理清晰的大脑,而自己的脑袋则总是一团浆糊。
萧天看到望月楼的屋脊,两人加快了步伐,直接走到后院小门,明筝推开门便看见夏木和翠微姑姑站在天井着急的来回踱着步,听见脚步声,她们急忙回头,看见他们回来,惊慌地跑过来。
“帮主,明姑娘,这是谁呀?”夏木看着萧天背上一个女人,很是惊讶。
“刚在街头救下的一位女子,让她暂时住在耳房吧。”萧天道。
梅儿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看到身处是一片幽静的院落,知道到了恩人家中,便倒头便拜:“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梅儿已无亲人,愿为恩人做奴婢报答恩人。”
“姑娘起来吧,”萧天扶起梅儿,道,“你且先住下,我派人找郎中先给你疗伤,你今后有何打算,说与这位夏木姑娘。”萧天顿了一下,想到几个问题,便问道,“梅儿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在宫中可知道一位公公,名叫张成?”
“是张公公?”梅儿猛点头道,“何止认识,张公公为人正直,在宫里不少接济我们,和我一起出逃的宫女叫王玉茹,我们和他都很熟,都是万安宫的。由于秀女那件事,上面便把怒气撒到我们身上,张公公被罚到浣衣局服三个月苦力,两位嬷嬷也都降了阶品,众秀女留下了一半,但多数充了各宫里宫女的缺,被册封只有六人。”
萧天和翠微姑姑面面相觑,翠微姑姑紧张地问道:“这位姑娘,你知道被册封的几人的名字吗?”
梅儿摇摇头,道:“当时我和玉茹被贬到浣衣局,且是永远不得出来。刚才所说也是听其他宫里的宫女来取衣裳时,从她们嘴里打听到的。”翠微姑姑点点头,不再追问。
“夏木,你扶梅儿姑娘去休息吧。”萧天又嘱咐了几句,看着两人走远,突然想到那日张成曾说过,他在万安宫放了把火烧了秀女名册,被一个叫梅儿的姑娘顶了锅,竟然这么巧,难不成便是这位梅儿姑娘,看来所谓巧合都是注定的。
萧天拉着翠微姑姑走到一边说道,“如今不管怎样,总算知道了张公公的下落,等他服完了三个月的苦役,能出宫门,势必会来寻咱们。”
翠微姑姑叹口气,道:“也只有这样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如今这城里实在不安全,我这望月楼四周都是东厂的番子,你们还是去瑞鹤山庄躲一阵子再说。”
萧天点点头,道:“有一件事,我办完便走。”
萧天说着,走到明筝身边道:“你在这里陪着梅儿姑娘,我去长春院一趟,回来便动身。”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明筝执拗地看着萧天,“怎么说,柳眉之也不能算别人的事。” 狐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