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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盈随着尔珍一路到了婉茵居,待到了正屋内,这才见婉凝和茗玥已然一身新装,静待给长辈问安了。
她匆匆看了一眼,只见婉凝上身着遍地梅染缠枝花夹绸的袄子,搭配着一条暗云纹刺绣的碧玉色挑线裙子,扶柳盈盈,清丽动人。
茗玥上身是大红百蝶穿花暗云纹的交领袄子,下身是简单的靛蓝湖绸马面裙,举手投足间有着与本人相辉映的明锐灵动。
正在打量间,小林氏携了沁瑶从内室走了出来,见此情景,仿若眼前一亮。随着脚步的迁移,柔缓的目光在婉凝和茗玥身上睃望,只微微点了点头,待目光转至锦盈处,却是蓦地一怔,只见十四岁的少女,上身穿了晚烟霞色的如意云纹袄,下配了一条藕粉色百褶妆花裙,如瀑布的头发简单绾了个温婉的抛家髻,用掐丝点翠五蝠大金钗定住,鬓边再戴了一支小巧玲珑的双翅白玉金丝簪,满身装扮虽并无大艳之色,却让人如虎珀拾芥。
小林氏脚步顿了顿,伸手将鬓边微颤抖动的累丝白玉金钗略略扶了扶。
向妈妈便笑道:“夫人,您的鬓发乱了几缕,方才老婆子没瞧仔细,今日时辰尚早,还是收拾妥当了才好。”
小林氏含了笑,嘱咐几个女儿略坐坐,转身随着向妈妈返回了内室。
再出来时,鬓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掐丝孔雀点翠金簪。
茗玥推了推锦盈道:“你不知道夫人最喜欢的是木兰吗?”
锦盈一怔,这她还真不知道,不由间,想到了早上洁绿为她绾发时,萦白和绯红的欲言又止。
待几个姐妹请了安,又鱼贯到次间用了朝饭。辰时三刻,唐宅的四驾马车稳稳停在了原家后面的乌啼巷。
锦盈后脑抵在弹墨雏菊大迎枕上,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动静,抬眸问道:“到了?”
萦白撩起墨绿色的帷裳一角,见原家的小厮正在合力卸下门槛,便回道:“姑娘,刚到了垂花门,看样子马车可以直接进内院。”
“哦!”锦盈又眯着眼睛打起了盹。
萦白眉心折了折。
昨日轮到她值夜,因不放心,偷偷去主屋看了两次,见锦盈翻来覆去,睡不得劲。知她应是很晚才入了眠。
她一面忖度着,也不知跟二房讨要的那个婆子这两天能不能到,一面轻轻将弹墨迎枕向上托了托。
外面响起一阵喧阒声。
车辕上坐着赶车的几个马夫,口中喝令,扬鞭驱马,朝着垂花门内驶去。不多时,四辆平顶黑漆墨色裳盖的马车重新晃动起来。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一阵纷踏的脚步声。
“是原家的迎客妈妈。”萦白叫醒锦盈,小心抚平她裙摆下方的褶皱,“我们下去吧,姑娘。”
锦盈睁开惺忪的睡眼,点点头。
女孩踩着脚蹬从马车上下来,眼睑内斜着映入一个笑脸,约莫四十岁出头,一身灰底水纹袄裙,头上简单挽了一个圆髻,插着一支五福捧寿的金簪,脸上是一派珠圆玉润的喜庆。
“婢子夫家姓苏,唐大夫人可以唤奴婢一声苏妈妈。”圆脸的女人笑着对小林氏说道。
小林氏微微颔首,身旁自有有眼色的婆子上前,“这点子心意,请妈妈喝茶的,有劳苏妈妈了。”
那婆子乐呵呵地收了赏赐,眉梢带喜,对着身旁几个统一着雨后天晴色云纹袄子的丫鬟们吩咐道:“去带贵人们进内宅。”
依言,几个丫鬟分次序站到了锦盈等三个姑娘身旁,个个微伛着身体,一派恭敬之色。
接着一行人向北而行,只见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待绕了一道蛮子门,一道月洞门,再两道侧门,两壁石山,就径直入了内院的花厅。
唐家一行人到得早,此时花厅内客人还不多,只三三两两地围着八仙桌,坐在太师椅上说着话。
“唐大夫人,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未见人,先闻声。
锦盈抬头一看,只见几个贵妇中间,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眉眼缠媚,颊畔端敏,是典型的桃花眼角。
只见她袅袅婷婷地屈身福了个礼,便热络上前握住了小林氏的双手。
“我可是从接了你的名帖那日开始,就早早盼着过来了。”小林氏也热情地打招呼。
接着就是乌泱泱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们过来,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和见礼。
待见礼完毕,原夫人安抚几位妇人坐下,又引了锦盈一行人从花厅右侧的角门进去,来到了类似暖阁的一间堂屋内。
应是为一些身份贵重的客人们单独准备的。
锦盈抬脚入内,只觉脚下一软,低头一瞧,这才看到屋里铺着厚厚的‘吉祥多福’纹样的酡红绒布毡毯。屋内空间不小,像是花厅一分为二改造而成,外面阔绰,内里却另有乾坤。只在约莫百步左右的地方,各竖了一面富丽堂皇的多宝格,足有四五面之多,可见面积之大。填着黑漆的多宝阁内,众多精美华贵的瓷器古玩排列得有条不紊,窗外点点状状的光芒闪烁打在上面,一时间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锦盈不由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唐家是国公之家,却也没有这般贵重的摆件。但又一想,唐家本是近两代苦熬着上来的,自然不比累世簪缨之家家底丰足。
正遐想间,屋内一阵宣阒声,定眸一瞧,只见三三两两的八仙桌,围坐了许多男男女女,正热闹的说着话。
“唐家夫人,你来了。”打头的是张府的张大奶奶,只见她一身缎织掐花交领袄裙,缓步走来,对着小林氏言笑晏晏,态度亲昵,想来是平日里便多有走动的。另有原夫人握了小林氏的另一只手,笑语盈盈地上前给众人开始了介绍。
小林氏与几位贵夫人略略寒暄后,立刻恭敬地上前,给上首坐着的一位老太太行礼,笑容满面地问候道:“原老太太,祝您老人家增富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
坐在正位太师椅上的老太太,一身大红色暗纹福字的遍地金缠枝袄子,略略花白的发鬓间斜斜垮垮地插了一支祖母绿的累丝双翅雁钗,闻声打量了片刻,就冲着小林氏笑着点点头,道:“先帝爷在位时,我家先老太爷奉命到两淮巡视,与你父亲曾在两淮常总兵处交过面,那会儿他尚是个捧着鱼鳞册子不停计算盐米的盐务局主事,如今一晃儿两个人都....哎!大好的日子,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已过世的原老太爷年轻时曾任监察御史,负有监察京都百官和地方百官之责。
小林氏闻言,眼睛一酸,忙让三个姑娘上前磕头。三个姑娘齐齐说道:“祝老太太松鹤长春、日月昌明。”一面说,一面弯腰朝着地上跪去,原夫人却使了底下丫鬟们去扶,笑盈盈对着原老太太说道:“母亲,节前这位唐府的五姑娘刚刚封了县主呢!”
“哦?是吗?”老太太来了兴致,让原夫人将人带到了跟前,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口中道:“倒是与林家那个姐儿像个七八分。”
锦盈心里一跳,抬头去看小林氏,只见她迎着点翠般的朝阳光芒,肤若凝脂,眉若远黛,眸子里静静地泛着光,一副娴静无比的样子。
原老太太只说了一句,便拉过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孩,一个身着玫红色折枝袄子,一个身着胭脂红牡丹盘金襟子,“这是我们原家二房的婷姐儿和英姐儿。”
锦盈这才知道,原来原家家大业大,这原夫人是族里的宗妇,又被称为原二夫人。
几个姑娘见了面,又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
待几个姑娘相互见完了礼,小林氏又让三个姑娘给原老太太各鞠了个躬,算是替了磕头,立时便有丫鬟捧着托盘送上来几个精致的荷包,算是给她们三个的回礼。
锦盈接过荷包,微微抬眼,只见原老太太后头窸窸窣窣站了好些个小青年,小的不过七八岁,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出头,面上都是统一的得体微笑。
锦盈正在想着,怎么原府老太太的寿辰宴,却站了一水的男同胞。
原二夫人指着他们,嘴角略起了一个弧度,“这都是我们原家的兄弟子侄们,这位是原三爷,这是原四爷,那边两位是原五爷和原六爷,大伯哥今日有其他的事忙,没抽出功夫过来。这会儿子因瞧着前院客还没到,几个小叔便带着他们另几房的妻孩儿们,先过来这里给老太太见个朝礼。”
一行父父子子约莫十二三个人,齐齐敛衽施了一礼。
在场众人不免心里犯了嘀咕,原大老爷再有事忙,原老太太的寿宴总要出席的吧!
熟知原府情况的,不免翘着指尖有些拘谨。
原二夫人仿若没有看到一般,又笑着指着其中一个身着靛蓝色暗八达晕纹的青年说道:“这是我兄长家的善哥儿,大名叫做商子善,旁边那位是他的胞弟陵哥儿,大名叫做商子陵。最边上那个是我亲外甥女叫萍姐儿。”
锦盈这才看到原老太太另一边尚站着许多媳妇姑娘,各个穿金戴银,只是与原二夫人似乎风格大为迥异,原二夫人是妆容端庄,体态娴雅,而这几个媳妇姑娘却各个金银环绕,一派奢靡之态。
待介绍完了兄长家两儿一女,原二夫人兴致似乎比刚才淡了许多,又介绍道:“这边都是家中的弟妹和侄女儿们。”
先是三个三十岁出头,媳妇打扮的女人走上前来,一个自称‘原三太太’,一个自称‘原四太太’,一个自称‘原五太太’,一个自称‘原六太太’,可怜的锦盈今日本就吃得不多,这一圈圈福礼半蹲下去,眼中花火齐飞,吱吱得嗡嗡声在耳膜内搅了几个来回。
锦盈手里又被塞进许多荷包,她随手掂了掂,发现分量统一比原二夫人先前给的轻了许多,然后偷瞄了眼自己两个姐姐,婉凝一如往日的娴静呆滞,茗玥低着头,唇角噙噙。
锦盈侧耳过去一听,原来她在数漏刻壶内的滴答声响,估计也是饿得不轻。
接着就是几个在室女孩上前给小林氏和张大奶奶行了礼,两人少不得又是送出许多精致的荷包。
待一众人介绍完,许是为了避嫌,原二夫人便开口对着左边的几位小叔和子侄们说道:“前院客快到了,劳烦几位小叔带着孩子们过去吧。”
一行十来个嘴里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应话,只见作揖半退着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锦盈见原老太太和原二夫人像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原二夫人吩咐底下丫鬟们奉上茶点果盘,一群女眷们这才松快的聊起天,一面闲聊一面等着客人陆续到来。
锦盈坐在一角,手里捧着个不大的填漆白玉盘,里面放着几片不合时令的桂花糕。她侧耳听到旁边茗玥在与一个小姑娘谈话。
“你是唐国公家的?”女孩嘤嘤问道。
茗玥‘嗯’了一声,补充道:“行二的,你呢?”
“我是楼蔷,也是行二的,家父是大理寺卿。”边说,眼睛边往原家女孩堆里瞟,“今日晋王府的大姑娘鸢姐儿没来吗?”
茗玥不知道她在问谁,而那楼姑娘显然也并未打算从她这得到答案,只是叹口气,随口道:“看来要嫁人了,当真是不能轻易出门了。”
那边的原家姑娘听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生的娇俏,明媚可人,笑着对那感概的女孩问道:“楼家姐姐,莫不是你也正在说亲?”
楼蔷顿时一张小脸红得似血,眸子定住恼回道:“哪有?哪有?妹妹怎得说这样的话?”不是怎会这样问,而是怎说这样的话,很明显这原家姑娘问的话引起了她的不快,只是不敢强硬地辩驳。
原家姑娘扯了扯嘴角,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说道:“不然,姐姐怎么会感概嫁了人如何如何?难道不是正在说亲?”
茗玥性子爽利,闻听此话,觉得这原家姑娘甚是无礼。转头过来,见楼蔷果然粉面桃羞,手中的帕子绞个不停,偏还不知道怎么还口。
茗玥侧侧身子将楼蔷略微挡住了些,“难不成为此感概一番的,就都是正在议亲吗?原妹妹家中这么多姐妹,都是这般望风生雨的,若是如此,倒是省事了,只要略略感概一番,就能觅得如意郎君。”
原家姑娘面皮一红,“我不过是随口开了句玩笑。”
围在一处的另一个女孩便过来笑着化解口角,“哎呀!都是一时不熟悉闹的,原六姑娘想来也不是有意的,来,我看这里好多糕点果子,倒是比我家里的厨子做的都好吃呢!”说着,朝着楼蔷和茗玥的方向各推去了一个泥金小碟,里面摆着糖蒸酥酪和桂花糖蒸栗粉糕。
茗玥不想再理那原家姑娘,转过头去与楼蔷继续聊天。不一会儿,从钗环衣衫聊到刀工裁剪,又聊到各处的名川大山,仿若已然亲身历往过一般。
锦盈对这功夫自叹不如,本想寻个角落藏匿起来胡吃海喝。忽然,耳膜一动,沁入一声黄鹂百吟的女声。
“盈姐儿,可还识得我吗?”
锦盈转头一看,正是清河府宴客那日见到的原三姑娘--原英。
锦盈咯咯地笑,“原来是英姐儿啊!”
原英一愣,后也抿嘴笑了起来。
锦盈瞧瞧她,又去看旁边坐着的另一个原家女孩。
原英笑了笑,对着那女孩道:“明姐儿,方才我到净室,经过西苑拣到这个,大姐姐现在正在里头休息,我本想过去交还于她,又不忍吵醒她,这个你帮姐姐拿着守在西苑,等大姐姐醒了还给她可好?”
那被叫做明姐儿的原家女孩起身拍了拍身下卷起的衣衫,笑盈盈接过那支金钗道:“好,三姐姐放心,东西我定帮你送到。”想了想又道:“大姐姐已然给老太太见过礼了吧?”
原英笑着点点头。
那被叫做明姐儿的原家女孩乐呵呵地从花厅角门走了出去。
原英坐在那女孩原本的位子上,对着锦盈说道:“我大姐姐前几年嫁到了胶州,回来一次不容易,祖母特意拨了西边的院子让她做起息用,待过了祖母的大寿才能启程回山东了。”
锦盈点点头,想到明姐儿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忍不住问道:“明姐儿不是你的亲姐妹吧?”
原英点点头,眼神瞟过那十几位原家姑娘那里,道:“听说你才回洛邑不久,想必我们原家的事情你不甚清楚。”原英想着原家六房这些事,满洛邑几乎人人知晓,与其将来由着别人的口中传入几个姑娘耳中,不如眼下自己将实情倒出,反而让那些企图混淆事实的刻薄之辈没了做假的机会。
略斟酌了下说辞,她娓娓道来。
原来,原家本来子嗣不旺,五代都是单传,偏巧到了原英祖父那辈却得了两个兄弟,曾祖父自然视二人如同天赐福禄,捧得如珠似宝。两位祖父人也争气,自小到大无事不睦,常常一个闯了祸,另一个争着抢着去认错。
原英的祖父因是长兄,自小便以‘振兴家族’作为了肩上第一大要务。又因勤勉习学,埋头苦读,一朝名扬三甲,入了翰林做了庶吉士,而二祖父也因仗着原英祖父的进士名声做起了生意。
有了名头的生意总是比白衣之身容易得多,这样过了十来年后,原家二祖父生意越做越大,不免起了骄奢之心。梨园颂唱,走马飞鹰,甚至在一众狐朋狗友的挑唆下做起了放印子钱的生意,还逼死了人命。
原家大祖父见自己二弟成了那些膏粱子弟,不免痛心疾首,活动了官场上许多人脉,这才将他重罪轻判,得了个流放三百里之刑。
原曾太公念着原家的未来和大儿子的前途,不得已将两房人都叫到了跟前,言明要趁着他还在世,将家产一分为二,以后各房头过自己的日子,没得自己过不好再连累另外一房。
谁知,原英祖父死活不同意,直言说自己终日钻营为官之道,不免失了对弟弟的教导,这才令他浑噩度日,待二弟归来定要细心劝解,让原家重归昌荣和平静。
原曾太公和二房妻儿见大伯如此秉直公正,又不欲在原曾太公过世后,让官场的人以‘治家不严’为由参掉原英祖父的官生,故此,原曾太公铁了心必得分家。
原英祖父见分家势在必行,便以二弟在他官秩升迁时曾以银钱相助为由,拒绝了财产一分为二的提议,说是如果一定要分,就请留给他几亩家里的祭田,其余财产一律过到二房名下,且只要有他一日,必看护二房子嗣一日,绝不推脱。
是以闹到了最后,延续到了今日,成了‘分家不分产’,‘分院不分财’这样的结果。 君家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