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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毅说父亲又仔细盘问了玉儿一遍,但是玉儿却只是流泪、闭口不言,姑母猜想玉儿怕是有什么苦衷,且陪伴了我这么多年便劝父亲不要对玉儿用刑,只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能猜得八九分。但父亲也不放心把玉儿再放出去,只是把她继续关着,一日三餐按时送去,好生待着。
直觉告诉我这与未贵妃脱不了干系,未贵妃却几次三番找茬、监视,必定是哪一方面与沈府有冲突,但贵妃的父亲丞相大人是我父亲的伯乐,与父亲一直交好,贵妃的姐姐未雪夫人及其丈夫林大将军也与沈府交好,按常理,贵妃也应与我沈府和睦,既然贵妃的家族与沈家没有仇怨,贵妃在乎的无非只剩下一个人,便是皇上,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起年年宫里都会给姑母送来赏赐,且没有缘由,再想起上次皇上看着姑母的孩子喜爱的神情,姑母又至今未嫁,难道在我记事之前姑母与皇上有过什么——每次想到这次便想着自己若是可以早出生两年,懂事一些,便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姑母的过去,甚至连娘亲的去向都没有一点印象。
天气已经渐渐转冷,秋末冬初,再过两月便是腊月,今年的年宴我怕是必须在懿贤王和未铭中间选一个了,说不清楚该不该感激皇上,其他闺中女子,若是皇上赐婚,自是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我似乎幸运一些,但是终究还是觉得不自然。
姑母已经好起来了,不用再和燕子互换住处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意外的是,姑母没有嫌弃皇上自作主张给孩子起了名字,平日里也只唤他为“乾儿”,乾儿很是可爱,眉眼像极了姑母,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这段时间里,我的剑术也有了长进,贵妃也未曾再派人来过沈府,只觉平静的日子最为美好。
腊八前一天,府里来了宫里的太监,只说是太后邀请各府女眷,特别提及姑母、还让燕子也一同去。燕子体弱,宫中事情应付不来,借病抱恙不去了。太后的邀请,沈府总不能一个人都不去,姑母便同意去了,而且她想去贵妃那里,看看能不能知道玉儿与贵妃究竟有什么关系。
腊八那天,我穿上男装和懿贤王去街上玩了,同去的还有阮复初那个呆瓜,嘉仪公主也穿着便服一同来了。
“求了皇兄半天,皇兄才答应让我出宫来看看。”嘉仪公主和我们说,“宫里太无趣了,除了云嫔娘娘,其他各宫真是心怀鬼胎,本公主现在就盼着出宫散心。”
“再熬两个月,你就不用再呆在宫里了。”懿贤王一本正经地说。
“王兄,真的吗?这话怎么说?”嘉怡一脸好奇地看着陆子佩。
我忍不住抿嘴笑了,接过话说道,“公主,这你要问阮公子。”
嘉仪和阮复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们两个竟然打趣我们,你们不也是......”
我们互相说笑着,腊八那天四个平日拘谨着、束缚着自己的人开开心心地放肆了一回,但我们却从未想过,一直以来事事遂愿便是不可能的。嘉怡与我,也许再也没有那般开心过。
腊月十二,北方鲜沽族新的首领求见皇上,求娶一位嫡亲公主,以求与我朝巩固关系,永结友好。
皇上的亲生女儿,宫中现在只有两位,一位公主刚刚出生几个月,另一位仅有6岁,自是不能嫁与那首领,年龄、身份皆符的只有嘉仪公主一人。
“可是父亲,皇上早就有意将公主许配给阮复初啊,这怎么能?”
“可皇上只是有意还未曾下旨,这鲜沽族一直便与我朝联姻,且多为嫡亲公主,原以为他们若是求亲也会在十几年之后,但他们旧的首领骤然离世,新的首领又求取嫡亲的公主,皇上怕是也未曾预料到。”
“所以,听父亲的意思——,皇上现在是要让嘉怡公主去吗?皇上怎么忍心这样,嘉怡可是皇上的亲妹妹,怎么能如此冷漠?”
“休得胡言,皇上岂是我们可以评论的?这其中的政治厉害关系,你现在还不懂,嘉怡公主固然可怜,但是既然生于皇室,或多或少都该有这一点心理准备。“
“那这公主不做也罢!倒不如寻常女子,纵使嫁得不如意,也总归不会离家那么远,孤身一人。”我心生凉意,却又无力帮到嘉怡。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父亲再次训斥了我的出言不逊,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人生的无奈,从上到下都有,又岂止是皇室。”
“那公主现在知道这件事吗?她反应如何?”我又有些担心嘉怡公主,她是那么率真单纯的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管她知不知道,远嫁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定了,现在皇上估计也就是不知如何与公主开口。”
腊月十三日,一大早我便去了懿贤王府,主要不是想去练剑,我想问问王爷嘉怡公主的状况。
因为我日日去练剑,进府已不需要通传,我以为王爷还在休息或者忙朝中的事情,走到院子里,看到他侧对着我,手背着拿着剑,眼睛看着远方那片天空,颇为入神竟不知我进来了。
我低声问身旁的凌绝:“王爷每天都这么早起吗?”
凌绝回道:“每次小姐来练剑之前,王爷都要自己先在院中练剑约两个时辰,而今日王爷比往常又早起了一个时辰。”
“子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应是听到了我与凌绝的对话,放下背着的手转过身来。
“睡不着了,便来了。”如今,懿贤王府仿若我的第二个家。
“因为嘉怡要远嫁的事吗?”他放下剑朝我走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昨天,你见过她吗?她怎么样?“
陆子佩停在我旁边,顿了顿说道:“我没有见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陆子佩的神情格外悲凉,就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却又无力找回。
“我-不敢去见她,”陆子佩忽而又说道,“我是嘉仪的弟弟,她率真没有心计,小时候总是护着我,而现在我成了王爷,却不能保护他。皇兄的万里江山、百姓安乐,姐姐的人生大事、往后的平安喜乐,于我而言都很重要,朝堂上,我不知该采取哪种态度;姐姐面前,又不知如何言语。”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烦恼事,方觉面前这个人并不像姑母说的冷酷无情的皇家兄弟,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听父亲说,皇上已经决定让公主远嫁了,只是不知如何劝导公主便还未下圣旨。”
“是,皇兄是这个意思。”
“那阮复初呢?他还好吗?可曾去见过嘉仪公主?”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昨日让飞叶去阮府看过,他说复初昨日听到这个消息便要进宫理论,后来被阮大人拦住了,现在已经被禁足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这件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仍抱着一点希望,我总以为陆子佩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或许能有别的办法。
陆子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腊月十四,未贵妃来传旨,请我到宫里一趟与其他各府小姐赏宫中的梅花。本想拒绝,但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嘉仪公主,便跟着那太监进了宫。
路过嘉仪住的地方时,我问那太监可否给我一点时间进去看看公主,那太监说各府小姐估计还在路上,可以去看公主。
“我是沈子衿,想一下见嘉仪公主。”
“公主说了,她谁也不见。”一个与我年纪一般大的丫鬟有些生气的说道,“每日都有人来劝公主,说得那么好,你们怎么不远嫁去?”
“阿琪,不可胡言。”我正要说清我的来由,院中有人呵斥道,走近来正是嘉仪公主的贴身丫鬟,她看到我将门打开了些,“沈小姐,阿琪不认得您,您进来吧。”
我跟着她走了进去,“公主近来不吃不喝,每日都是奴婢们哭着求着才会略微吃点,来这里的都是皇上派来劝公主的命妇或是嫔妃,她们不仅劝不了公主,反而更让公主伤心,所以公主便不见任何人了。奴婢自小就跟着公主,从未见她这个样子过,每天不梳妆打扮,就坐在那里,也不和我们说话,时常流泪。以前的公主总是开开心心的,与奴婢们打闹——”
说到这里,她便泣不成声了。
“我进去看看公主。”
她点了点头、擦了擦泪,打开了嘉仪的房门,“公主,沈小姐来看您了。”
我走了进去,嘉仪仍坐在窗子旁边的凳子上,眼睛看着窗外,一动不动。那个总会嬉笑的公主现在竟毫无生气,就像灵魂已经去了一般,只留下一副躯壳。
“公主,我是子衿,我来看你了。”我轻声说道。
好一会,她才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我,半响才回过神,“子衿——”
“公主,不管怎么样,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她清瘦了很多,原来圆圆的可爱的脸变得很是憔悴.
“我以为今年冬天我们都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没想到——“她哽咽了,又打起精神,“子衿,复初还好吗?他怎么都不来看看我,我好想他。”
“公主,他前天就要进宫来,但是被阮大人关起来了,出不了府,他很牵挂你,希望无论怎样,你都要先照顾好自己。”
公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顿了很久才说道:“我是公主,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的姑姑们都是这样,我怎么就会天真的以为我是个例外?”
见到她,才觉得自己的无力,无法救她,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如何说。
“沈小姐,外面的太监催您去见贵妃娘娘了。”
“公主,无论如何,为了阮复初,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若他知道你不吃不喝,该有多难过。也许会有转机的,王爷、复初和我都会想办法的。”
我一提到阮复初,公主的眼睛就会亮一下,转而黯淡,她只是点着头。
我出去后嘱咐她的丫鬟给她做点食物送过去,兴许刚刚听到阮复初她会振作些许。 焰火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