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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球场讹诈

道以目 豹青峰 8414 2021-04-05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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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暑气炎炎,流光闪砾。

  卷心菜发型的曲艺果然在球场——计分。

  啦啦队数人,衣着暴露,恨不能学《草叶集》、《桴鼓集》的歌者惠特曼放浪形骸或效仿蔡伦暴体田野。

  球场中心线抛球,鸣开场哨,战幕拉开。

  我方主力一漂亮三步篮得分,随后,对方罚球, 对方截球失误,对方界外球,我方带球走步,我方撞人。

  中场时17:9,被落8分。

  对方主力,一马桶身段满面麻子的胖子,斗鸡眼,正嚼着口香糖冲这面打手势,意思“我鄙视你,垃圾”。

  浩燃换好希腊队服,替一前锋,上场。

  大熊、小嘎,一色齐膝短裤,替后卫。

  浩燃宛若午夜一艘独桅双浆木船,穿浪峰跃漩涡,先一套灵活潇洒的空中砸篮,又一三分球,举场欢呼,**迭起。再加曲艺盈盈大喊“加油”,浩燃更如虎添翼,比分迅速搬平。

  其时,队友跳投瞬间,对手盖帽。

  球落浩燃手,一远投,未中。

  球绕篮筐一周,坠下。

  双方猛抢篮板球,对方主力野蛮冲撞。不巧,与队友小嘎双双跌倒。

  小嘎胳膊擦破,在篮球架旁,将起身,挨记耳光。

  胖子腆啤酒肚,叉罗圈腿,指小嘎骂:“你TM会不会打球,不会别装孙子,鞋都给我弄坏了。”他将那掉一减震气柱的CBA篮球鞋往地面一掼,无赖流氓似的讹诈说,“这鞋我叔从国外带回来的,一千二百八。你给踩坏了,怎么办,嗯?”

  小嘎惶遽不已。

  胖子转身拎包,打个响指,“三天时间,要么赔我一双新鞋,要么赔我1280块,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做个“走”的手势——有人还问:“不比了?”一人答:“比个屁,大哥鞋都坏了。”

  一场球赛,未分胜负,不欢而散。

  转日曲艺借口“不能让你白替我抄笔记”而请餐。

  浩燃联想“国民结婚考学迁徙都要办席,送葬要大筵,感恩也小宴,连古典巅峰小说都宴席不断——若蒙元帝国是马背上的民族,那中华共和定是饭桌上的国家了” 。

  食堂楼门粉刷着不堪入目的黄色,左右鸡冠花被过往同学践踏得面目全非。二楼,小食堂,环境一如《高老头》中伏盖公寓,有种特殊味道:“那是一种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气味,叫人发冷,吸在鼻子里潮腻腻的,直往衣服里钻。”工作人员,更猥琐,对面排新桌椅呵护倍至,擦得锃明刷亮光可鉴人,宛若新妻进门,恨不能涂脂抹粉擦油打蜡;对后排旧桌则置之不理,落满灰尘,油腻厚得可游泳,仿佛庭后的半老徐娘;以至同学常因争排夺位而头破血流,甚至出钱包套桌椅。学生,食色主义前沿也。学校,单食堂餐桌就划人为A、C、B三等,其余,可想而知。

  曲艺托友办一A桌,位子似权势般令人嗤之以鼻,但对这饕餮大餐,浩燃仍很是凯觎。

  餐桌洁如挂层白皑皑霜雪。

  曲艺静坐对面,吹弹欲破的白皙面颊泛出柔和光茫,一双杏眸,似两泓平静湖水,一眼能望到湖底卵石,望到天真朴素灵捷活泼,望到飘缈迷离缠绵深挚。

  浩燃感觉宛如一团白雾,在血液中弥漫出温润清凉之感。

  在她戴玉石手链的右手的优美请姿下,浩燃坐入柔蓝塑料椅上。

  桌面,熏鸡翅、炝豇豆、酥炸鱼丸、红烧排骨,惹得浩燃馋涎欲滴,恨不能掏胃端盘倒。

  “哎,你不知道,昨天啦啦队她们说你在球场可迷人了。”曲艺云缠雾绕地羞觑浩燃说,“嗯——咱们队就该穿希腊队服,尤其你,真的特合适。”

  浩燃盯着熏鸡翅咽咽口水,约束妄念说:“队长让我穿,我就穿了。希腊嘛,天才多。你看,有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熏鸡翅、红烧排骨——啊不不不,是——苏格拉底、欧米里德,还有毕达哥拉斯。发展菜呀——喔不不、是发展快呀、快呀。”

  曲艺忍俊不禁,指着色泽滋润饱满的佳肴美味,温文尔雅:“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味道就没现在好啦。”

  浩燃将竹筷劈两半,正要吃,一束犀利如箭的目光穿透橐橐渐近的脚步声射来。谷盈盈端两份午餐,短裙花得像孔雀脖上鱼鳞纹蓝中透绿的羽毛,T恤宛若粘附亿万珍珠贝的岩脉——姿态娇媚,新潮前卫。

  曲艺忙笑着招呼:“盈盈,别站着呀,坐下来一起吃啊。”

  谷盈盈侧头用复杂幽怨的目光轻抚浩燃脸庞,然后莫测一笑,步履轻盈、娉娉婷婷地入坐曲艺身边;使得浩燃仿佛悚悚寒风中岌岌摇拽的衰草,全没了刚才“泉水叮咚,芳草葳蕤”的勃勃生机。

  此刻的他感觉隐私被暴一般,脸颊炽热的疼,仿似针砭。

  执竹筷子的曲艺天真的愚蠢,提不开的一壶问:“咦?盈盈,你怎么打两份呀,还有一个人吗?”

  谷盈盈凝视浩燃,冷笑:“哦,我给一个好朋友打的,不过,现在看,可能多此一举了。”

  浩燃像蜗牛触碰到锐刺一样迅速避开盈盈炙热犀利的视线。那紧张感觉就像:站在逶迤跌宕苍莽嶙峋的贺兰山脚,看着剑戈铿锵、镞矢如蝗的战争在弥漫烽火狼烟的戈壁荒野,在颓壁废垣残碑荒陵中愈演愈近,愈演愈烈。

  这时。曲艺“哎哟”一声,捂着圆鼓鼓的脸颊吞吞吐吐说“这、这菜怎么有石子呀”,然后,窘着脸左顾右盼想吐掉。

  谷盈盈忙把为浩燃打的那份推曲艺面前,“就吐这些菜上吧,反正也没人吃了。”说完傲慢地瞟眼浩燃。

  曲艺吐过,顺手将餐盘推桌边,然后掏张德洁纸巾揩拭掉嘴角残留的油迹,火红着脸羞惭地笑:“不好意思,影响大家胃口啦!”

  “没什么。”浩燃言讫,怯怯地瞄了眼舞弄手机的谷盈盈。

  凑巧,竟争意识薄弱的儒子王翔垂头丧气拖着疲惫身躯踢踢踏踏过来,见到几人,咧嘴笑:“哎浩燃你们都在这啊。”然后,用饥火送射的饕餮目光一扫桌面说,“哟!还给我留一份呀,真饿死了,早儿就没吃,都等这顿呢!”言语间已绾起皱襞的衣袖,拉来曲艺吐的那份,樊哙似的甩开大槽牙“吭哧吭哧”狼吞虎咽起来。

  浩燃目瞪口呆。盈盈也瞠目结舌。曲艺更掩面桌下,哭笑不得。

  大伙正犹豫时,王翔猛抬头,陶醉着慨叹:“A号桌的饭菜,太香了!”众人窘极,怎好提真相,只能装若无其事,撩拨碗筷。

  谷盈盈吃饭如小鸡食米,一粒粒用门牙咀嚼,仿佛给那米洗澡。

  曲艺则举筷子对一根清瘦蔫软的小油菜左挑右摇,好似教它跳街舞。

  浩燃早腹满,饱得如同沃壤膏土上金秋丰实的高梁袋。

  此刻,王翔仿佛西夏重演汉朝庭萧墙宫帷斯杀帝后党争一样,重演曲艺不幸一幕——捂嘴痛苦惨叫:“哎哟硌死我了,这菜怎么有石粒呀!”

  曲艺啼笑皆非望窗外,谷盈盈则泰然自若地安慰王翔:“食堂就这样,咱们这么好的桌要吃到石子了,那他们后面还指不定吃到什么呢!”

  话音刚落,后面一剽悍男生大喊:“他奶奶的,谁把假牙掉俺菠菜汤里了!”

  这时从后厨遽然奔出一围裙油可鉴人的瘪嘴师傅,拎菜勺急问:“哪龟孙儿吃着我假牙了?”接着一古怪似《山海经》溜出的秃头大婶,跑来直问:“是不是我那头套吃到了。”浩燃听罢,差点晕厥。

  午饭午觉之后,天卷残云,万顷琉璃,王翔浩燃慵整衣容,决定逛街散心。一出校门,立刻,视野开阔。杨柳夹道,车流滔滔,店铺继踵,酒肆胪列。

  王翔踩着残留黑柏油路上的汽油香味,眉飞色舞地吹:“还哪个?就坐我前面自称‘西施’人都叫‘稀屎’的萝卜脸虾米眼那俩姑娘,说我帅,是班苗,哈哈。”得意记忘形似的激动,“班草啊偶像啊,以后那就我啦,那就是我——”说时正无意地指着饺子馆前一系铁链狺狺短吠的沙皮狗。

  “是你是你都是你,”浩燃捧腹。

  “那当然。所以,我要先买管黑人牙膏,”王翔龇着城垛似的一口豁牙烂齿说:“我牙齿畸形分化,纯是以前牙膏不好造成的。”

  “工服了you,你真行,又便秘怪马桶。记不记得小嘎生日你自吹八瓶不倒,结果半瓶就不省人事了,醉得鼻涕似的,第二天还死活怨酒店椅子太软,愣说是它太舒服把你弄睡着了。”

  “怎么不信呢,真不是醉的,就太困睡着了。”王翔话锋一转,“你知道不?小嘎这丫挺逗。巨有历史。小时得一大病,破相了都,后来抹110痔疮膏康复了。然后就给厂家做广告,站一马桶边痛苦地摸脸说‘自从那里得了那个以后,就食欲不振情绪低下甚至不敢照镜子,常躲墙角哭泣,自卑得一度想投河自杀,不巧都冬季结冰,只是摔伤。后来朋友介绍了110痔疮膏。我想我还能行吗?我可以吗?报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一疗程。哇塞!真神了!现在不怕照镜子了,也敢赤身进澡堂了!病好了,下回去厕所我也脱裤子上’。娘的,敢情以前尽往裤里拉屎了。后来这丫又迷网游,攻城时在网吧连包五宿,回来钻卫生间就一上午没出来,兄弟外头憋得哇哇乱叫,直到修理工撬开门才看清,丫坐马桶上竟拉着屎睡着了!哈哈!”

  “可以理解,‘卫生’在《庄子•庚桑楚》中是养生的意思,卫生间也算修身养性的地方。”浩燃与一落尽铅华的少妇擦肩而过,“——不过中国,好像除了太平间就没什么太平的地方,小嘎打球被讹那事还不知怎么处理的呢!”

  言时,胳膊被撞,浩燃摔在粗砺路面上。

  几个衣缕不整的流氓青年骑摩托已呼啸而过,空留烟瘴以示歉意。

  正走在瓜藤缠绕的幼儿园栅栏边的王翔忙扶起浩燃,掸掉尘土,忿然道: 这该死的摩托车也不瞅着点。

  “没事儿。”浩燃向垂悬着乍金犹黄的小南瓜靠靠,抬头,竟见茵碧上坐一熟悉身影。

  迟疑间,王翔脱口而出,“那不小嘎么!”说着朝垂榆成行的绿化带跑去。

  寂寥巷口,疲倦狼狈的小嘎一身污垢地颓倚树下,额头一线凹痕里沾滞着胶泥瘢痂似的殷红固体。他嘴唇高肿,鼻血凝痂,眼眶淤青,血迹零星。

  俩人忙问:“你这怎么伤的,是不——被谁打了?”

  小嘎委屈地看着室友——双眸似空蒙江面,薄雾漫笼,继而,觳波潋潋,苦泪涟涟。

  浩燃俩遂搀他回寝更衣洗脸。时,燠热敛爪,暮风清凉,下象棋的室友都围来盘问。

  小嘎凄凄惨惨地哭诉:“那双鞋只是掉个减震气柱,我去巴溥街一高级鞋店,花一百多修好了送去,结果他给了我一耳光把鞋丢垃圾箱里说‘你他妈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然后手下说‘大哥,他脑袋一根筋,不见棺材不死心,得给他点甜头’,说着七手八脚就把我打了,还告诉我‘两天送一千二过来,不然,结果很快就会知道,保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呜——我哪有那么多钱啊,我爸四五十岁了还到处收废品,生活费都得省吃俭用的挤啊……”

  这悲怆凄楚的揪心感觉,就仿佛印象里——碧荷摇翠嫩竹茂密玉树影斑绮幄彩帱花卉环园中:雪肤花貌丰腴袅娜的倩影伴着丝竹琴瑟于朱栏绮阁瑶席金樽前漫舞《霓裳羽衣曲》的一幕,在渔阳鼙鼓烽火狼烟的现实中变得紫苔滋蔓翠锈凝门凉月乌啼络纬哀鸣,成为迟迟暮鼓耿耿云汉马嵬驿外荒冢一丘的凋零衰败冷落哀凉。

  王翔听过小嘎惨况,握拳透爪,赫然而怒,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太过分!明摆着欺负小么,想我横行于世的时候也没这么卑鄙。走!找他去!非让他给你跪地求饶不可。”

  王翔说得激奋,恨不能将《三国演义》赵云单骑救阿斗一段讲于大伙以示儿时英勇,亦或效仿《水浒传》中武松哈哈大笑道:“同学听禀,我去年害了三个月疟疾,景阳岗上,酒醉里打翻一只大虫,也只三拳两脚,便自打死,何况今日!”

  众舍生观其神色,听其话语,惭凫企鹤,毕恭毕敬说:“翔哥,这事就靠你了,一定要给咱舍出气呀!”

  王翔甩下短发,拽小嘎出舍,一副横少六合气吞八荒的架势,英勇令董存瑞黄继光都汗颜。

  舍生凭倚窗台,望其背影,待他凯旋。

  绕主楼过藤门来到碧草茵茵的足球场,一群痞子在练射门。

  小嘎指指休息台袒胸露臂正抽烟的胖子怯怯说:“那了……就在那了。”

  王翔听完正要拉他说理,不料小嘎缩头缩脑松手直躲。

  王翔丢句“真胆小”悻悻而去。

  距离笨拙臃肿的胖子越来越近,王翔忐忑。

  球场混混鹰瞵鹗视都盯他,拉好战备。

  王翔惶遽,脚步渐缓。

  粗犷丑陋的胖子摆一脸恣肆暴戾的冷色。王翔虚汗狂流,竟卑躬屈膝地问句:“大、大哥,我想问问几、几点了?”

  “问你妈去!”

  ——谈判仅两句,可谓一绝。翻阅《史记》从“伐炎帝轩辕立标”到“辩尊卑仆人宏论”,使者无数,难出其右,想蔺相如若知同行有一王翔,那昔日“完璧归赵”定成今日“抱壁投秦”了。王翔去时愤怒如《伊利亚特》的阿喀琉斯,归时却狼狈如《幻灭》中败离巴黎的吕西安,令人吃惊。而室友还反复审问,大陆警察般执着。终于,满身灰垢的王翔恼羞成怒,大吼:“明天送钱可别找我了。”

  室友面面相觑,喑哑无语。

  小嘎则弃妇似的趴床嚎啕痛哭,宛若吊唁人的号丧。

  “别哭哇,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扛。”一人安慰。

  “对!一起扛!”异口同声。

  倚着墙壁乌龙院海报的小嘎抬起红肿的眼睛感激着每位室友,他尽量忍住,可啜泣声依旧凄楚。

  浩燃追溯起高中同样的悲惨经历,心中酸痛,再次忆起凌兮——坚如磐石固若金汤的沉重。

  浩燃掏钱包,从伙食费抽出一百块放小嘎手中,果然够重,霎时间砸住了他流水丝竹般的呜咽之声。

  “放心,盈盈曲艺都本市的,我问问她们没准有办法,实在不行还有大伙,别太往心里去了。”浩燃言毕匆匆离去。其它室友也纷纷伸手援助。 道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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