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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包法利夫人 (法)福楼拜 4654 2021-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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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一到,她就不管夏尔的意见,让人给园子彻底地来个改头换面。但夏尔很高兴,看到爱玛总算表现出某种愿望。随着她身体渐渐康复,这种意愿也表现得越来越清晰。首先,她设法赶走了奶妈罗莱嫂,在爱玛痊愈期间,罗莱嫂经常带着她喂养的两个娃和寄养在她家的一个胃口极好的孩子来厨房里混,来得太频繁,几乎成了习惯。其次,她摆脱了郝梅一家子,然后把来串门的也统统打发走了,甚至连教堂也懒得去。这一点药剂师很赞同,他亲切地对她说:

  “前段时间您陷入教会有点不能自拔呢!”布尔尼贤先生还和以前一样,每天上完教理课就来一趟。他喜欢待在室外,呼吸新鲜空气,他总称呼那葡萄棚架为“万绿丛中”,夏尔也在这个时候回家,他们都很热,喝着甜苹果酒,预祝夫人完全康复。比奈在他们下面一些的地方,背靠着平台墙,在河边钓虾。包法利请他一起喝一杯清凉解渴,他开小酒坛子很拿手。

  他满意地环顾四周,尽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然后说:“应该这样把坛子放桌子上扶稳了,把上面的绳索儿都剪断,轻轻地转动软木塞,然后慢慢地,其实,这就是餐馆里开苏打水的方法。”

  但往往在他表演的时候苹果酒喷大家一脸,这时,神甫就厚道地一笑,风趣地说道:

  “果然是好酒。”神甫的确是个好人,有一天,药房老板劝夏尔带夫人到卢昂戏院听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拉加尔蒂的演出,让夫人散散心,神甫并没有表示不满。郝梅感到惊讶,他怎么没反应呢?他问他对此有何看法。神甫说,他认为音乐不像文学那样伤风败俗。

  于是,药房老板为文学辩护起来,认为戏剧是一种宣扬善行,抨击偏见的有益娱乐形式。

  “Castigatridendomores,布尔尼贤先生!以伏尔泰的大部分悲剧为例,他把哲学思辨巧妙地融入其中,对于人们的道德和处世手段给予一种真正的教育。”

  “我曾经看过一出戏,”比奈说,“戏名叫《巴黎顽童》,戏里的那位老将军,被写得太逼真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引诱一个女工,被老将军给整了,使他最后……”“当然!”郝梅接着说,“也有坏的文学作品。可是对人类极为重要的文学艺术全盘否定,我认为是很愚笨的,这种陈腐的观点就和囚禁伽利略一样令人憎恶。”“我承认,”本堂神甫反驳道,“世上有不少好作品和好作者,但总是些男女厮混在一起,环境布置得让人眼花缭乱,加上奢华的世俗装饰,演员一个个打扮得奇形怪状,那脂粉、灯光、娘娘腔的说话声调,长此下去必然会导致人们丧失道德观念,挡不住邪恶的诱导。至少神甫们都是这样说的。总之,”说到这里,神甫一边在大拇指上搓着鼻烟,一边突然用神秘的语气说,“教会谴责戏剧,总有它的理由,我们理当服从教会的旨意。”

  “为什么要把演员们逐出教会呢?”药剂师说,“那是因为他们曾经公开跟礼拜仪式唱对台戏。是的,在仪式进行中,他们却演起了那种叫神秘剧的闹剧,这些闹剧经常触犯礼仪法则。”

  神甫无话可说,只是发出低声的悲叹,药房老板却还在说:

  “就像在《圣经》里那样,您知道……《圣经》相当详细地描绘了……不止一处……挺动人的,有些话……还真说得……放荡呢!”

  神甫有点生气了,他又说:“啊!您总承认那不是一本小女孩该看的书吧,我就不允许让阿达莉……”“可是,”神甫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嚷嚷道,“让人读《圣经》的是新教徒,不是我们!”“这倒没什么!”郝梅说,“我不能理解的是,在我们这个文明进步的时代,竟还有人顽固地坚持要禁止并无害处,有时甚至有治疗效果和道德教化的精神娱乐,不是吗,大夫?”

  “是吧。”医生随声应了句,两边都不想得罪。谈话似乎结束了,这时,药房老板还想再刺上一下,就说:

  “我就认得几个教士,他们换上便服,去偷看舞女跳舞呢。”

  “胡说!”本堂神甫说。“真的!我认识好几个!”然后,郝梅故意拉长声音:“我——认识——好几个!”“那是他们不对。”布尔尼贤投降了。“见鬼!他们还有比这更花俏的事呢!”药剂师叫了起来。

  “先生!……”教士两眼冒火,使药房老板感到害怕了。

  “我只是想说明,”药房老板连忙用缓和的口气说,“宽恕才是让人们信教的最可靠的方法。”

  “对!没错!”老好人表示赞同,坐回到他的椅子上。但他只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他一走郝梅先生就对医生说:

  “这就叫辩论!您看到了,我赢了,让他一败涂地!……总之,听我的建议,带夫人去看戏,即便这辈子就一次,气死这些乌鸦教士,真的!我是没空,否则我也陪你们一起去。赶紧去吧!拉加尔蒂只演一场,英国已出高薪把他请去。据说,这家伙非常精明!他发了大财呢!他随身带着三个情妇和一个厨师!大艺术家们都大肆挥霍!他们也沉溺酒色,追求感官刺激。可他们最终都死在收容所里,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攒钱。好了,祝您有个好胃口,明天见!”

  看戏的念头很快就在包法利心中产生,他也立即告诉了他的妻子。爱玛起先不同意,认为劳神伤财。可夏尔坚持认为这样娱乐一下对她大有好处。他没有什么难处,他意外地收到母亲寄来的300法郎。日常赊欠的款额都很小。乐乐先生的债据离到期还远。而且,他认为爱玛拒绝是为他着想,所以,他更加坚持要去。最后她也同意了。于是,第二天早上8点,他们就坐上了“燕子”。

  永镇并没有什么事非指望药剂师不可,可他自以为时刻离不开他,望着那夫妇俩走了,他不禁叹了口气。“行了,一路平安!”他对他们说,“你们真是幸运的人!”

  药剂师看到爱玛穿着一件镶四道荷叶边的蓝绸连衣裙,就对她说:

  “您简直像一位美丽的女神!您一定会轰动整个卢昂的。”

  他们在波瓦西纳广场的红十字旅馆住下来。这是外省市郊常见的那种客栈,马厩大,卧房小,院子中间停着旅行推销员们用的那种轻便马车,车上溅着泥浆,一群母鸡在车底下吃燕麦。结实的客房带有被虫子蛀空的木阳台,冬夜寒风一刮喀嚓嚓直响,可旅店每天都住了人,吵吵嚷嚷的,满桌粗制滥造的食品。黑色的餐桌上满是黏乎乎的掺酒咖啡,厚厚的窗玻璃被苍蝇屎弄成了黄色,潮湿的餐巾上留有斑斑点点的酒渍。这种地方总免不了乡村气息,像穿上城里人服装的佃农;朝马路这边开个咖啡馆,靠农田那头却是菜园。夏尔马上赶去买票。他分不清舞台两侧的包座和三四楼的楼座、正厅前座和二楼包厢的区别,请教别人,还是不明白,被票房打发到经理那儿,回到旅馆又返回戏院,来回好几趟,倒把这条路跑熟了。

  夫人买了一顶帽子、一副手套和一束鲜花。先生担心误了开场,连喝汤都等不及。他们赶到戏院的时候,门还没开。

  十四

  人群靠墙站着,被对称地圈在栏杆间。附近街角上,张贴着一幅幅大海报,海报上一律是用巴罗克花体字写的“吕茜·德·拉梅穆尔……拉加尔蒂主演……歌剧……”天气晴朗,大家感到燥热,脑袋上直冒汗,人人都掏出手帕,擦着流到额头上的汗水。有时从河上吹来一股温煦的风,拂动悬挂在小咖啡馆门上的斜纹布凉棚的边饰。然而,在稍微下面一些的地方就有一股冰冷的风,刮得人凉飕飕的,风中夹带着脂肪、皮革和油的气味。这股气味是从夏莱特路散发出来的。马路上尽是黑糊糊的大仓库,仓库里滚动着大木桶。

  爱玛怕被人家笑话,就提议在进场前到港口散散步。夏尔一直把手插在裤袋里,小心地捏着戏票,紧贴着肚皮。

  一进戏院,爱玛的心就狂跳起来。望着人群急急地拥向右边的过道,而自己踏上通往一等包厢的楼梯,不禁露出洋洋得意的微笑。她伸出手推开一扇扇蒙着挂毯的宽大的门,像孩子那样激动,她深深吸了一口走廊上夹着尘土的空气,在她的包厢里,她挺了挺腰肢,像个公爵夫人般悠闲自在。

  剧场渐渐坐满了,人们从皮套里取出观剧镜,而熟人彼此看见了,老远打着招呼。他们来到艺术中,摆脱掉生意上的困扰,但仍然忘不了自己的买卖,依然谈着棉花,三六烧酒或是靛蓝。上了年纪的人毫无表情,安安静静地坐着。花白的头发,灰白的肤色使他们的脸像蒙上水汽失去光泽的银质勋章。公子哥儿们神采飞扬地坐在正厅前排座上,开叉的背心露出他们玫瑰红或苹果绿色的领带。包法利夫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特别欣赏他们戴着紧绷的黄手套的手握着金球饰手杖的样子。这时,乐池里的灯点亮了。分枝吊灯从天花板上降落下来,它多面辐射的光芒顿时给大厅增添了欢乐的气氛,乐师们鱼贯而入,先是呼隆呼隆的低音部乐器,紧接着是叽嘎叽嘎的小提琴、嘀哒嘀哒的小号、呜呜咽咽的长短笛和古竖笛,乱糟糟地响起来。随着舞台上三声响,定音鼓擂动了,铜管乐使劲儿齐奏,幕升起来,呈现一幅风景。

  那是在林子里的一个叉道口,左边有一眼饮用喷泉,被橡树遮着,农夫和领主们肩上斜披着苏格兰人的格子花呢长巾一齐唱着狩猎歌,接着突然来了个总管,他把双臂伸向天空,呼唤恶魔降临,然后又来了一个总管。他们离开后,猎人们又接着唱起来。 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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