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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年轻的友人赶出破庙。
王子昂挣扎着盘膝坐起。
强行提一口气,全身疼至麻木。
好不容易可以稍微行动,跪在碎成一堆烂泥的山神像面前。
叩头,三拜。
他信的是道教,是老子、庄子等名宿的思想,而不是除此之外专门用来欺骗世人的那些邪魔外道。
老子庄子的思想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这些思想博大,慈爱,神秘,悠远。
他因此而喜欢山岳。
山岳无言,却刚劲,雄浑,仁厚,擎天撼地,铮铮铁骨。
中华多山,有诸多举世仰望的名山胜景,诸如冰雪亘古、翘首宇外的喜马拉雅山,金芙蓉、天下奇的黄山,顶天立地的五岳,香烟缭绕的四大佛山,以及武当山、庐山、井冈山、武夷山、雁荡山、太行山、长白山等,不可胜数。
一山还有一山高。
而最喜昆仑。
此山脊背如龙,周围群山围拢,地势形如莲花,玄妙异常。它横亘在广博的华夏大地之上,是中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龙脉之祖,“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
是人类不可想象的高度。
他希望成为这样一座大山。
恐怕任何一座山都希望如此。
但昆仑只有一座,世上多的还是身下的小山这样的山头。
他们才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昆仑是只可以用来信仰的存在,而王子昂感觉自己更像双膝下的这座无名小山。
渺小,但是不卑微,生机勃勃。
现在这座山的山神死了。
他没有阻止友人的破坏,因为他感觉自己也即将像那碎成泥块的山神那样死去。
三叩首。
既是哀伤神仙的死去,也替自己感觉悲哀。
还有很长的人生路没走,江湖上还有很多奇人异世不得见,还没有尽孝,还没有担当为师为父之责,还没有在滚滚红尘中打够滚……
但是一切都由不得他选择。
……
光头的和尚萧章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破庙内的动静。
他的光头上汗水缓缓低落下地来,并且冒着蒸腾的白烟。
白烟在黑夜中,皎月的照耀下,像一个踩着洁白莲花的光足女子。
他摸摸光头,白烟就散了。
他很焦急,所以很热。
破庙内粗重的喘息很有节奏。
那亦师亦友的家伙,真的很强大,即便命垂一线,仍旧保持了令人震惊的控制力。
果然是成圣的人。
真希望他这样的一个人,能永远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圣人不死,大道不止。
而圣人早在千百年前就死光了。
这位朋友也要死去,虽然他只是武功成圣,但是他相信他的魂灵也是一样的,已经达到了世人无法匹及的圣人境界。
闯入皇宫,试图打死慈禧,这种做法看似莽撞而且无知,结果也同样一无所获,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杀人这件事,很多人可以做。
但是以匹夫之力,硬撼世人数千年来根深蒂固腐朽的皇天思想,才是深意。
他的朋友,或许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郁郁葱葱的清廷两百年来已经干枯腐朽,被他这一撞上去,发出晴天霹雳般振聋发聩的巨响,当然,这巨响只有可以左右这个世界走向的部分人听得到。
那些深藏不漏的人,肯定能感知到这声丧钟,是为谁响起。
皇城,以及大清的统治阶层,并不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
一个武夫就能杀到他们面前去。
这就值了。
自古以来,有源源不绝的人做过这件事。
有人成功了,比如荆轲,刺响了整个大秦帝国的丧钟,比如豫让,刺出了一颗颗血淋淋的忠肝义胆……也有人失败,更多的是失败的例子,专诸,一个小小的王座都没有刺到,聂政,刺出的是杀戮以及自己的不得好死……
他希望他悲惨的朋友可以成功,成功的敲响大清朝的丧钟,迎接新世界。
虽然自己一定会成佛的,但是他死了,那时候肯定就没有朋友了。
千万不要死,我们还可以一起去买-春,一起杀毛子,一起聊天打屁。
思绪微微有些散漫,越想越多,赶紧收敛心神,凝神细听。
一听之下,热汗瞬间变冷。
破庙内了无生息。
他的朋友……死了?
飞奔进庙,庙门一推便横飞出去。
没有人。
没有尸体。
于是大呼小叫,漫山遍野的寻找。
……
王子昂的脑袋已经迷糊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麻木的迈着双腿。
不想让人见到自己狼狈凄惨死去的模样,不想被他的女儿,他的徒弟,他的小姨子,他的爹看到他满是鲜血的尸首。
于是别离自己的朋友。
寻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
迷迷糊糊之间,感到金光穿透眼皮,刺进识海。
天要亮了。
风白天黑夜不停地呼啸,卷起林野间表面厚厚的雪,抛洒到他的脚印上,层层覆盖。
向着充满光明的地方走去,他是绝对的抛弃黑暗。
死,也要死在更光明的地方。
如果没有别的变故发生,当他体内的精纯内息渐渐释尽,当他的身体完全冰冷,他会变成深雪里的一句无名尸体,而且将永远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的死亡,直至不久之后天时再次发生变化,春天来临,雪融冰消后他只剩下雪白的骨头,那时还有谁能记得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叫王子昂的人?
还有谁会清楚这叫王子昂的人其实叫做张子昂?
谁会知道他有一个才一岁半的的女儿?谁会知道他的妻子才生完孩子就被人割掉了头颅?谁会知道他其实恨他爹?谁会知道他很小就没了娘亲?谁会知道他到死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名姓以及身世?……
谁会知道他这悲哀的一生?
没有谁。
他倒在地下的时候,即将奔赴死亡的时候,突然失魂与落魄挣扎了一下,对人间生出了一丝斩不断理还乱的莫名情感。
他此时无论神智还是逻辑,都处于一和极为混乱的状态……那是一种横亘在生与死,明与暗之间的的奇妙体验。
人之将死道心必明。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死长久不息的完美存在,过往所有的骄傲与荣耀,辉煌与昌盛,都只是为了给最后的覆灭做注脚,清廷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如此,便虽死亦无憾。
躺在雪地中,腹中部,距脐中二寸之地一阵刺痛,然后发出炸裂的声音。
听到女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挣扎着将头靠在一块凸起的乱石之上,眯着眼睛看去。
顿时笑了。
“雨景……”王子昂伸出手去。
一个女人跑过来,提着裙子。
她没有裹脚,也没有穿鞋。
她踩着的不是厚厚洁白的雪,是生机勃勃的青草地。
她的身后有一条波光粼粼的江,江水不疾不徐抖动清柔的身段。
她的脚,白极了。
这一天,是他们创造乳名叫做江草的王小抉微的第一天,也是相识的第六百二十三天。
六百二十二天前的前一天,他们在江边相遇。
三个人,有他,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雨景与雪景。
“姐,你看那个人,坐在那里,哭丧着个脸,好讨厌啊!”
那是咸丰皇帝死掉的第二天。
他在江畔假装深沉,为皇帝的薨殁以及整个中华的未来哀悼。
内外交困,太平天国起义如火如荼,又遭遇洋毛子的联军侵略,在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签订中咸丰皇帝的一生告终。
感觉整个天地都在震动。
要变天了。
但是那两个女人的出现镇住了摇晃不已的世界。
这两个女人镇住了王子昂的世界,而另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则镇住了整个天下。
女人,真的很可怕,也很可爱。
她们逗他。
他不说话,只是眼睛转来转去。‘
真的分不清楚这两个女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一起玩耍,嬉闹,然后产生情愫,对那一双有些忧郁但是一直弯弯如月的清亮眸子。
叫不准是雪景还是雨景。
总之那双眼睛迷住了他。
后来。
一直后来。
直到后来到了两年后。
就在那个芳草萋萋的江水边,与那双忧郁眸子的主人一起造了个小人。
忧郁的眸子瞬间便消失了。
忧郁眸子的主人,这个二十四岁的大龄姑娘,终于找到了意中人。
三十三岁的浪子,也停在了温柔的港湾。
原以为整个世界会一直那么美好下去。
直到她们的大师兄,那个叫做陈赋的小人,以为受到了王子昂这个上门女婿的威胁,于是跟早就伸出招徕手爪的清廷勾搭上。
美好的世界被一拳轰碎。
她们的爹爹死了。
被他的大徒弟一拳轰碎了脑袋。
才生下小抉微的雨景也死了,在他逃跑的时候被一根稻草割掉了头颅。
于是瞬间怨恨自己扶摇拳传人的身份,怨恨千年前那个叫做张百忍的人在大漠中救了张家的祖宗,怨恨家中那个眼神恐怖的老头,怨恨心中埋葬的楼兰宝藏……如果不是这些,他就不会逃跑。
那个宝藏有用吗?好像没什么用啊?不能去找出来,掏出来,拿来换取荣华富贵,也不能吃。那护着它干什么?
还害死了他一生中最珍贵的上天赐予的礼物。
于是在逃亡的路途中癫狂。
一心求佛的朋友,求了他的师父,给他做了加持。
头脑回复清明。但是他的世界已经变了颜色,只有黑白,没有其他。
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啊。
王子昂定定看着奔跑的雨景。
一直不曾眨眼。
不想漏过半眼,因为那张脸,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闻得到芳草的香。
随着她的跑动,脚下青草向着整个世界蔓延。
无穷无尽的青草地铺展开裹挟着美好、光明、芳香,蔓延充斥王子昂的整个世界。
王子昂能动了,迎了上去。
还有一个女人在远方朝着他们招手。
王子昂笑了。
“娘亲,爹爹又骂我了!”
他喊道。
大清同治五年绀香月的第十三天清晨,王子昂死去,带着笑,睁着眼。 无敌大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