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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我本是树,万古长青

无敌大武夫 张敢夫 5455 2021-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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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穆宗同治癸酉年冬至时节,四川省汶川县映秀镇卜空村下辖户籍户主张掖庭张家在这数日之间,没有任何热食。

  卜空村村人看起来最豪奢的张家大宅,在三日前的那一场在宅内烧起的火光之后,变得一片沉沉死气,然后再无动静,不爱管闲事的村人自然不会问太多,只是以为张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又道山上打了大家伙,抬回家烤了吃,只是今日一早,张家大宅旁的邻居有人起床放尿的时候才发现,一夜之间,原本一如往常毫无动静的张宅,白底联子白孝帕,斜风细雨大雪花。

  有人缟素,披麻戴孝。

  惨白雪点轻轻敲砸在偏偏攒簇的青瓦上,放眼望去,由远而近皆是蒙蒙白白的一片,雪地连天,股股纤细水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如酒挂杯,敲击与滑音密织结网。

  放尿的年轻人一愣,吸吸鼻涕,赶紧收了家伙回家去喊他爹,直挺挺躺在炕头上年逾知命的老人家听到自己儿子的讲话,只是愣了一愣,然后挣扎着爬起床,颤颤巍巍在儿子帮助下裹了脚,披了厚厚棉袄子,到火塘上烘在火塘顶簸箕之内的无数大大小小被火烟熏得乌漆墨黑的物事中,翻出了三颗从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做成的“编炮”,然后朝着张家宅院走去。

  无数年以降,华夏大地上的人们有一个流传千年的美德——助人为乐,而在红白喜哀事中,只有红喜之事需要主人家去挨家挨户的请,而白事,是不请人的,人们自来,这可以检验逝去之人生前的人际,也是一生过的是否成功的最终体现。

  来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老人家慢慢走近,发现往日里吊儿郎当的张家小子,姓王名路常的,正跪在白蓬下的黝黑棺材旁。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路常转过头来,认出他是蔡家爷爷,便回答:“大前天晚上的事。”

  老人恶狠狠的踢了他的后背一脚,跪着的王路常居然没有承受住,被踢了个趔趄。

  “不孝子!!”

  “家里还有亲人没回来没有?”

  王路常回答有。

  老人唤来了自己的儿子,低着头嘱托了几声,老人的儿子不情愿的看了一眼王路常,他往日里跟王路常的关系并不好,长长被王路常捉弄,特别是跟媳妇儿在家努力耕耘的时候更是被王路常吓的疲软,留下了大片面积的心理阴影,裤裆里的家伙差点废掉,但是在老人的锐利眼神下,他还是闷着头跑了。

  老人拿着鞭炮,朝着白烛台颤颤巍巍伸去,王路常赶忙去扶住:“您这是做什么?”

  “报丧啊傻小子,没人教你么……”

  王路常默然,没谁教过他这些。以往每次见到有人死,去吃饭帮忙的时候,早就是大片大片的人了,如今轮到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做。

  炸了三个鞭炮,个个声如雷震。

  来帮忙的渐渐多了起来,最初来的时候,大多是一些早起的老人家。

  人嘛,谁还没有个死去的时候?这些帮忙的老人家,大多神色严峻,即便是跟张老汉生前有怨隙的老人家也来了,看着被黝黑棺材严丝合缝儿盖住的张老汉,这些老人家大多露出一种“与有同焉”的戚戚神情。

  陈雪景带着小抉微从村尾的面店里回来了,脸色默然,在棺材面前站了许久,抿着嘴磕了头,然后披上孝布,开始守孝。

  村人还帮忙请来了开路选坟的阴阳先生陶白马。

  有大妈去做饭,有人帮着劈柴,还有人点了香纸,告诉王路常一些他不知道的仪式,老人家围着火塘沏茶,讲着张老汉生前的事迹……

  王路常只是茫然的看着,脑子里嗡嗡的响。

  并没有与张老汉家沾亲带故的村人,因此磕头的只有王路常、陈雪景以及王抉微,不多久,张静娴也赶回来了,不知道蔡家儿子是在哪里找到他给他报丧的。

  张静娴一回来,便开始主导一切殓奠殡葬事宜,张老汉被不明事理的王路常早早便装进了棺材,没有穿寿衣,没有用根数与卒年龄相等的白线扎腿。

  张静娴没有“烧倒头车”,就是将尸体停放在灵床上,灵床前设香案,摆供品,烧纸七刀半(1刀纸100张),在门外烧纸车、纸马,全家痛哭,谓之“烧倒头车”,但是没人会去怪他,倒是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王路常,被越看他越看不顺眼的村中长者按到张老汉的棺材前去捧着有香、酒、纸钱的小簸箕至五道庙祭祀神鬼,此谓之“送纸”,亦称“报庙”。

  陈雪景忙了一会儿,前来“吊纸”的村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也就随着王路常和小抉微跪在灵前行礼、陪祭。

  张静娴站在门侧命纸殃榜旁,招呼来人,王路常不时感觉到他射来的冷眼,就在他要抓住那似有若无的冷眼的时候,被一个长者用旱烟锅指着头颅骂道:“还不赶紧磕孝头?”

  老人家很在意这些。

  磕孝头,亲友灵前吊丧,孝子磕孝头。意为老人死亡,晚辈有罪,以磕头来向亲友谢罪。

  王路常突然想到一个女人,这里有人死了这么热闹,那她呢?她死了却什么都没有,只穿着一件大红袄子,她冷不冷?她害不害怕?她孤不孤单啊?……

  她知道他……想她了吗?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确实有罪,并且罪无可恕,因此一个头一个头的砸在地上,直到砸得鲜血淋漓……

  ……

  哀乐之声一直奏鸣,持续到深夜,送殡的日子经阴阳先生的推演,决定在后日,帮忙的村人在吃了饭以后陆陆续续的散去,只余下请来奏乐的师傅,大小喇叭一首接一首的吹着大出殡、送灵、朝天子、柳青娘、过场……

  王路常是要守孝的,小抉微已经承受不住爷爷逝去的悲恸蜷缩在他身边睡着了,小家伙的身躯火热,即便在天寒地冻的冬至里也睡得很香。

  陈雪景给她盖上一件棉被,一眼都没有去看跪在旁边的王路常,张静娴陪着几个长者在火塘边烤茶喝水,说着一些奠葬的事情,等到老人们都走掉后,才晃悠悠跪在灵棺旁边,脸色阴沉,他喝了些酒。

  隔壁王家大娘没有走,陪着陈雪景洗碗洗菜,准备后日要用的东西,当陈雪景忙完也在灵棺旁跪下家里再没有一个人之后,怎么劝也劝不走的伏在灶台前装作打瞌睡的大娘,抬起脸来,从灶孔中透出来的火光一下子映在她早已经青春不再的脸上,两行浊累闪电一般的从眼眶之中射出,随着面皮上的皱纹蔓延,这位早早便死了丈夫的苦命女人,低声骂了一句:“我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容易死啊”后,便将脸埋自己的膝盖上,肩膀高高低低起伏不定,发出低低的呜咽。

  ……

  守灵守到下半夜,王路常实在受不了了,陈雪景与张静娴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自从跪在棺材旁边后便一直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话,王路常轻轻抹了身旁紧紧靠着他大腿睡下的小抉微脸上青白的累很,站起身来,到家中拿了烛台酒水饭菜,就要出门,才跨出一步,便被陈雪景死死扯住:“你要去哪里?”

  “师公逝去之前,我们三个各自活,而在此时乃至以后,也会是一样,所以你管不着。”他一下子用了,从陈雪景手中挣脱了出来,手中酒水饭菜瓜果丝毫不动。

  “呵,王小鸟,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陈雪景指着他,怒极反笑。

  “你们两,都没资格说这种话……”他看了看陈雪景,又看看张静娴,抬步便走。

  背后传来一阵风,比寒风更冷冽。

  王路常一下子倒在地上,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张静娴一拳。待得脑袋中的眩晕感觉缓缓消散,他缓缓爬起来,只是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幸好,没有弄脏,也没有洒出来。

  他并不还手,脸上居然有种释怀的解脱,张静娴愣了一愣,伸手拦下了也要对着王路常大打出手的陈雪景:“让他走!”

  王路常才走了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啼哭,小抉微那沙哑的嗓子传来的哭泣,就像在他心口上洒下了厚厚的一层盐巴。

  ……

  卜空村后的延绵大山之中无尽深处,有诸多令得常人不敢攀越的险地,这些地方,人迹不至。

  晏如意曾经跟王路常讲过一件事,关于死亡。

  她说,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们在孩子一出生的时候,便由父母为他种一棵树,今后,这棵树就与他不离不弃,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当这个人也到了逝去的年纪,人们就把这颗树砍下,小心翼翼的取出其中段剖成四瓣,保留树皮,裹着遗体埋在密林深处的泥土里,再在上面种一棵树,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只有这么一棵长青而独属的树木,象征着生命还在延续。这样,便找不到生命的终点了,看起来似乎是终点,定睛一眼,咦,却又是起点。

  她说,哈哈哈……

  她说,我本是树,万古长青。

  想着她说这件事情时候那调皮的样子,于是王路常将她这样的埋葬了。她躺在才劈出来的枫树树干中,苍劲的枫树此时还散发着醉人的清香,嘴角带着微笑,裹着大红袄子。

  那么香,那么美。

  王路常牵着她的手,温柔的凝视着她,陪着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她本是树,万古长青。 无敌大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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