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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常是极其痛苦的,一直到了出殡的时候才回家。
张掖庭的葬礼发在一个微雪的早晨,乌漆墨黑的棺材和洁白的雪交相辉映,格调看起来异常凄凉,幸而许多平日里街头上唾沫横飞指天骂地的大娘中,有人暗暗的抹眼泪,于是知道,早年死了妻子、晚年死了儿子的张老汉,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才有这么几个人挂念他。
王家大娘一直沉默不语,王路常不知道她与自家师公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了,不过想来进度不会差。
老年人的心境与行为少年人不可能全部理解,只能安慰,于是伸手拍了拍她宽厚的肩膀。王大娘对着王路常咧了咧嘴,模样很沧桑。
山路湿滑,棺材厚重,张家不缺钱,即使没有宝藏,办一场丧事也是足够的——陈雪景开的小店有很多农家汉子来吃,虽然豆腐被人吃了不少,但是钱半点没少收,张静娴也有钱,不知他在外面是谋的什么差事,便是小撅微也有私房钱,王路常的钱——没法算,都是空空悬这么些年的积累,那个叫马多多的男人,平日里省吃俭用到了极点,加上偷摸拐骗的手段,省下那么些钱来,如今全便宜了他。
出殡又曰发送,指埋葬死者的礼仪。
今日里,除了那日帮忙的村人,似乎多出了一些陌生面孔,是老人家,都有不凡的气态,王路常沉浸在瞬间失去两位至亲至爱的心境中,没有多加注意。
在灵前行礼祭奠出殡,棺木抬出堂院,停放门口外。
吹鼓手奏着哀乐,王路常和张静娴在棺前摔碎孝盆,扛起幡杆,陈雪景抱罐,小抉微紧紧跟着她,走向风水先生选好的墓地。
在东山上的石坳间,视野开阔,后有靠山,左有青木为青龙、右有白石为白虎,前有小山成案,中有青草地明堂,水流曲折,是一块好地。
在王路常看来,此地做坟,坟穴藏风聚气而令生人纳福纳财、富贵无比;外洋宽阔虽不能容万马也可奔千马,可致后代鹏程万里、福禄延绵。
民间出高人,风水先生的本事不小。
灵柩有八人抬,男人走到前面,妇女坐车在后,沿路撒纸钱的活计都是村中人帮忙做的。
到墓地后,先焚烧随葬品,后落棺入穴,张静娴想要埋第一铣土,却被王路常抢了先,其它人则埋土成坟,招魂幡插上坟头,入土为安。
下葬时,许多之前不能近前观看的闺女媳妇儿都稀里哗啦的奔来,抢了墓前一把土,俗称“抢财土”,相传谁先到家谁先发财,陈雪景对此不敢兴趣。
好像,如今她除了小抉微以及那个面店,对什么都没兴趣了。对于这个女人,王路常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她是他师父的小姨,而她一直深深的喜欢着自己的姐夫,仗着与自己家姐姐一模一样的容貌音宛,小心翼翼的汲取着那个不爱自己的人的爱。
那人肯定给了她很多的爱,但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于是,在他死后,她就没有任何牵绊了。于是她开始浪荡不羁,始终守着那个小小的面点,好像根本就与这个家毫无关联。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关系就从没好过,王路常也不在意这些了,想到这里时候,只是觉得心脏陡然抽搐了一阵,然后越发麻木了一些,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感情这回事或许就是这样,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让你猝不及防,只能丢盔弃甲。那最初的一点朦朦胧胧的感情,是不是就此消解得一干二净?王路常并没有好好问自己。
许多往事在眼前一幕一幕,变的那么模糊,曾经那么坚信的,那么执着的,一直相信着的,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物是人非的过往,以及眼前的棺材,人情百态……
咳!苍苍者天,既已给与人们的生命,赋与人们神采飞扬以及创造,怎么又吝啬地只给我们仅仅百年最可贵的稍纵即逝的创造时代呢?
这样看起来,反而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为可羡了。
《毛传》说:“蜉蝣,渠略也。朝生暮死,犹有羽翼以自修饰。楚楚,鲜明貌。采采,众多也。掘阅,容阅也。如雪,言鲜洁。”
真好啊。
简单,优雅,风度翩翩的活着,以及死去。
它们在短短的一天里尽情的酣足的在温水间游曳,朝闻道而夕死,爽爽快快的殉着流水化去,好像它们一生只是为了酣舞与享乐而来的,倒要痛快些。像人类呢,青春如流水一般的长逝之后,数十载风雨绵绵的灰色生活又将怎样度过?
唢呐与锣,声震隆冬,却止不住的想让王路常打瞌睡,他昨晚,与如意说了一整晚的话,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到她白嫩肌肤上的时候,才缓缓将她送走,永世轮回,万古长青般的送走。
回程了……
人世间第一个亲人的坟墓就立在那里,至于其他的亲人,坟都没有的。
回望着那孤单高耸的土堆,缓缓堕入老年人饱经沧桑似的心境。
扭过头,不敢再去回望。
经过一片枯林,一片寻常的枯黄叶子缓缓从树梢朝下掉,慢慢的,它经过风,经过淡青的天,经过纯洁的的飘雪,经过天的刀光,跌入尘埃,看得出,它的一生已经命尽。
它也曾青嫩过,鲜香过,碧翠过,甘甜过……
看如今,身死道消。
没有了黝黑沉重的棺材,一路的惨白纸钱也被积雪覆盖,回程的人们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原本被大人们紧紧搂抱着的孩子们也被放了开来,一个个都是活泼的小畜生,棉袄、棉裤、棉袍、罩袍,一个个穿得矮而肥,蹒跚地走来走去。
东方人的眼睛本就生得好,孩子的小黄脸上尤其显出那一双神奇的吊梢眼的神奇,那是对死亡完全陌生的,纯洁的眼神。
真好。
突然觉得感慨有些多,王路常抬头看看,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回家了,跟千年已降,无数升斗小民的葬礼一样,张掖庭的葬礼已经完成了,从此以后,人们只有闲得无聊以及清明的时候或许会提起他。
朝前看。
看到了人们啧啧称赞的两个人,张静娴以及陈雪景。
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张掖庭的好养子,好儿媳。
保正、甲长、牌头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围绕在他们身边有说有笑,“王权止于县政”,这些人对于小村小户来说是实打实的大人物,自己呢?身边没有一个村人跟随,便是平日里跟王路常最玩得好的二傻子也跟在陈雪景后边乐呵呵的笑。
在路上看人,人不免要回看,武人灵敏,更是不能使人从容地观察他们。感觉到王路常的目光,张静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便不屑一顾,继续与村人高谈阔论的走了,风度翩翩。
陈雪景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盯着王路常,风姿楚楚。
硬着头皮走去,本就不是害怕娘们儿的人,更何况心中怨气横生,在她面前,从不能示弱。
面对着站立,不知道自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就没有好好能够看见过对方的样子了,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互相打量着,她的眼神玩味,甚至带着吟吟笑意。
王路常不想看她,于是盯着她的脚。
世上很少有像张静娴一般能让人“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还面不改色的人物。普通人都有这点自知之明,因此经不起几次三番迅疾地从头至脚一打量,便浑身不得劲,只能避让,或者垂下眼去。
还有一种做法,只凝视人们的脚,就足以令人惊惶失措。
是不是袜子穿反了么?鞋子是否看得出来是假皮所制?脚有点外八字?里八字?……
小时候听村里的老妈子叙述打狼的经验,说狼这东西是“铜头铁背麻秸腿”,因此头部与背脊全都富于抵抗力,唯有四条腿不中用。
人类的心理上的弱点似乎也集中在下肢上。
但是两人都是厚脸皮的人,感觉不到异常,于是开始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一种陌生。
“长本事了啊,打拳,殴斗,日老师的女人,可以啊王小鸟……”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你以后不得再见小抉微!”
“有病……”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你瞧瞧你的样子,邋里邋遢贼眉鼠眼,身上脏的要命,品行不端……”
“那你就有资格了?”
“我哪里没有资格?”
“哼哼,知道为什么小抉微跟你一起守着面店,却从不在你身边逗留超过半个时辰么?宁愿跟我一起捉老鼠蚂蚱也不想吃你那些恶心的面条,哼哼,你那浪-荡的样子别说是人,小狗见到都要翻呕……爽吧?那些大汉,又粗又黑又硬,摸得你合-不-拢-腿了吧……”
明明是见到了她冷笑不已的表情瞬间僵硬,而后眼圈便红了,但是她却硬着嘴壳子说道:“是啊,老娘是爽-得-合-不-拢-腿-了,你想-要么?你流口水了吧,有贼心没贼胆的小鸟……”
“哼哼,贼心跟贼胆以及老子的大屌不是用来对付你这种女人的,脏,恶心……”
“哟,嘴巴还真是会说话呢,这么不诚实,跟你的身体反应背道而驰啊……”
“背道你妈-逼,老子对你这种腌臜货色只会吐……”
“不是么?你不是一直想干我么?自从我第一天见你,我就知道了,你想干我,不是么?你不是很想睡了我么?来嘛,大英雄,来嘛,你瞧瞧你现在,多么威武,武功多么高强,身材多么高大,长得又俊,啧啧,来嘛,干我一炮,我们钻小树林吧,跟男人钻小树林可好玩儿了……”
麻木的心蓦地一痛。
她还在喋喋不休的嚷着。
“不想理你,疯女人……”
抽身而走,耳中一直回绕着她的那句:“来嘛英雄……”
“来嘛英雄……”
“来嘛……”
“英雄,您别走啊……” 无敌大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