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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因缘

山*******念 以栀 8997 2021-04-05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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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边悬着一排红灯笼,还未点燃已经铺满了一街喜意,过了今日就是新岁,卖年货炮竹的小贩都不再吆喝揽客了,各自蹲在墙根儿嗑着瓜子花生晒太阳,懒洋洋地盼着天黑回家吃年夜饭。

  一顶小轿从城南孟府启程入宫。

  轿中端坐着个锦衣小童,紧闭着眼,长睫乱颤,缩在袖里的手指正不自然的轻微哆嗦着。

  过泗桥大街时轿子转了个弯,他稳住倾斜的身体,双手握紧又松开数次,再睁眼时周身气息已沉稳下来,乌眸聚神流光,神色通透,毫无垂髫年纪的懵懂。

  小孩儿眨眨眼,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看起来柔软又漂亮,仿佛之前的紧张害怕只是片刻假象。

  他指尖微勾,摸了摸脖子上挂的玉锁,忍不住抬手掀开帘子一角,朝外头扫了一眼,似是在打量什么。

  旁侧的侍卫凑近问道:“公子是在找上次那个小叫花子?”

  孩子声色清亮,不答反问:“到何处了?”

  侍卫因自己的自作聪明有些羞赧,连忙回道:“刚过泗桥,再走三刻就能到宫门,大人叮嘱过百官宴时辰,公子且放心。”

  轿中人看了他一眼,落下帘,轻声道:“嗯。”

  侍卫神色讪讪地退回去。

  旁边一起当差的同伴拿眼神揶揄他,低声笑道:“赶着邀功啊?哥哥劝你句话,要想这活儿能干得长久,就别乱揣测主子心思。”

  “小主子那也是主子呐。”

  侍卫点点头谢过他提点,心里宽慰着想:虽然主子不在意,但提前逮了那小叫花子也好,万一他发疯又来拦轿,误了主子赴宴的时辰就麻烦大了。

  ·

  玉屏巷尾,晏别被捆在一个泔水桶旁边,快要被熏得晕过去了,这个巷口转弯就是孟府后门,他早就摸熟了路。半大的小子情窦初开,自从上个月腊八节遇到孟家那小公子,晏别就芳心,不,贼心暗许,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并且还贼心不死的天天去蹲路边只求再见一面。

  但今天比较倒霉,还没溜过去就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他一顿不说还把他捆在这儿。

  晏别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团,一群叮过泔水的苍蝇老是飞过来叮他,他手脚都被缚着,只能扭着身抖开,但没一会儿它们又嗡嗡绕着转回来,这声音又吵又欠揍,像是故意过来挑衅他的。

  见这里半天都没个人影,他攒了会儿劲,猛地从地上一滚,靠到墙根,硬是用脸蹭着墙,慢慢挪着半抬起身。

  这墙上挂了个铁钩,不知哪个年头留下的,糊满了锈。他扭着身费力许久,铁钩终于勾稳了嘴里塞的布巾,使劲拉开了。

  晏别喘了几口气,然后开始大声唤人救命。

  没一会儿进来个挑菜老头,老头却走在离他二尺处站住了,眯着眼打量他。

  “小崽子你做了啥子叫别人捆在这里?”

  晏别闻言扁着嘴,露出个极委屈的表情:“我爹捆的,他拿我撒气呢!”

  他语调可怜:“大爷你救救我吧。”

  老头看他手脚都被捆得扎实,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狐疑道:“你别是偷了东西叫主人家扔在这儿的吧,莫要看我老就想糊弄我。”

  “我没偷东西,我家里有钱着呢!”晏别信誓旦旦,甚至有些生气地大声辩解道。

  老头看他一身破烂,蓬头垢面,不禁满脸怀疑:“有钱你还跟个叫花子样?”

  晏别突然挎下嘴角,一双瞳色浅淡的眸子眨也不眨:“钱都被我爹喝酒败光了。”他话里带着哭腔,“今天他还要去喝酒,我拦着他,他气急了就把我捆在这儿。”

  老头见他眼睛清亮澄澈,看瞳色还是个胡人家的孩子,胡人确实大多好酒,这孩子模样也格外诚恳,委屈得都快哭了,实在是有些可怜,便叹了口气蹲下来给他松绑。

  “没人劝着他吗?当父母的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

  “我娘死的早,爹也不管我。”

  晏别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表情老实又乖巧。

  老头看着他,又想到了自己孙子,忍不住牵着他走到巷口,拿出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晏别其实长得很好,擦干净了看起来的确像个家道中落的小少爷。

  他咧着青紫的嘴角冲老头一笑。

  “大爷谢谢您,您心肠真好。”

  老头摸摸他的头,心想:给擦个脸就心肠好了,这孩子长这么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真是造孽。

  晏别出了巷,飞快地穿过两条街,踩着墙从锦春坊侧面,轻车熟路地翻上二楼。

  他悄悄晃了一圈,没看着他舅舅,便在被人赶下去前动作利索的从原路溜了。

  汴京的冬天实在难熬,晏别跑这一趟,背上热出了汗,手脚还是冰凉的,撞在寒风里冻得生疼。

  他刚才也不算撒谎,他娘死的早,爹又风流,一堆兄弟姐妹里他也排不上号,便没人管他,府里姨娘们给了钱让他舅舅来带走。他家确实有钱只不过如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天快擦黑的时候,晏别就出了城,钻进城东的一间破庙。卡利安怀里抱着壶酒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

  他看了一眼,往舅舅身上扔去个馒头,卡利安动作敏捷地抬手接了,看也不看就拿到嘴边咬了一口,一点也不在意除夕夜就吃个冷馒头。

  “舅舅,我想要当官。”晏别突然说。

  卡利安咽下一口,这白面冷了有点噎人,他眼睛都没睁:“想个屁想。”

  晏别执拗地盯着他。

  卡利安睁开眼,觉得这小兔崽子今天有点莫名其妙。

  “那做梦吧,”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含糊着说:“当官有什么好的……”

  晏别在中间点起火堆,搓了搓冻僵的手,朝他问道:“难道一辈子就像这样吗?”

  卡利安两口啃完了馒头,没说话。

  晏别又低声道:“我想去找个正经差事。”

  “那你去吧,看谁要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卡利安像是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小了!”晏别不服气。

  “是不小了,”卡利安懒懒地抬眼扫了他一圈,说道:“喏,那边那个神像,快去拜拜吧。”

  “什么神像?”晏别转头去看,觉得舅舅又想讹他,狐疑道:“这个庙都破了还管用吗?新庙好像在城北呢。”

  “老庙才管用啊,受了那么多年香火,灵得很!”

  卡利安拨了拨火,很认真地胡侃。

  “那可是启周的乾化神君呢,可以保佑你长成个天乾。”

  卡利安是个胡人,胡人里没有天乾和坤泽,按启周的叫法,他算是个中庸。他不喜欢启周人,启周自诩天命所归,男女常在及笄志学之年,承蒙天启化乾坤。

  但他又隐隐羡慕启周人,他姐姐沐莎刀法出众,胆识过人,如果生在启周一定能成个天乾,那说不定可以像陵南域守叶菀一样,做个威风的女将军,而不是困在深院里为一个启周男人舞刀。

  可他看到晏别真的听话去拜了,却又开口嘲笑道:“晏三十,你也是半个胡人,胡人受不了天启,傻子。”

  晏别猛地回头瞪他。

  “我今天听说了漠北在招兵,我要去漠北。”

  晏别的语气并不是打算商量。

  卡利安看着他目光沉沉。

  火焰在少年灰蓝色的眸子里跳动着,折射出璀璨的金光。

  “等我立了战功,就买了这块地,咱们住大屋,给你买喝不完的酒!”晏别笑起来,那点光芒在他眼里流动,像阳光下汴京城楼的琉璃瓦。

  卡利安也跟着笑起来,“好啊,我等你风光回来了,我们俩去气死你爹。”

  他把怀里的酒壶扔给晏别,“你爹拿的钱就剩这壶酒了,给。”

  晏别扁了扁嘴,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钱,给自己留了三个铜钱,剩下的都抛给他,然后起身,低声说了句走了,没再回头。

  卡利安没有接,任铜钱砸在身上。

  他看着晏别的背影,突然想到了曾经,他失手打死了个纨绔,沐莎为了救他嫁给晏长风做小妾。当初姐姐也是这样离开的,再也没有回来。

  他突然嗤笑一声:“一模一样的心软。”

  ·

  天子开席后,众人敬过酒便不在拘谨,各自相谈言笑。

  弦鼓交错,舞乐不绝。

  东宫席位正对着殿中歌舞台,太子李绎倒了杯酒,偏过头去看坐在斜后方的孟棠时,神色关切地问道:“棠时,不喜欢这些吗?看你心不在焉的。”

  孟棠时连忙举起酒杯敬他,笑道:“喜欢才看入神了呀。”

  他梨涡浅浅,笑得人心口生甜,撒娇的语调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稚嫩。

  李绎却脸色一沉,连忙回过头拦住他,“不是生病了吗?不宜饮酒!”

  孟棠时狡黠眨眼,躲过他的手一口喝光了。

  “可不许再喝了!要是先生知道得罚你。”

  李绎看他面色还带着些病中的憔悴,心里着急。

  孟棠时今年才满十一,比他小了足足四岁,天资聪颖又讨人喜欢,虽然是他的伴读,但他总是忍不住像兄长一样事事照看着他。

  “我这是刚才悄悄换的清水,”孟棠时拍了拍李绎的手背,讨好笑道,“除夕节不能生气,不信给殿下闻闻。”

  李绎瞪了他一眼,有气也被他哄没了,挪开手抱怨道:“这几天没有你在,曾夫子讲学我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

  孟棠时轻笑出声,见李绎一脸生气地看着他,又赶紧收了笑,抿起嘴安慰道:“这也不怪殿下,我听着也想睡觉。”

  李绎皱起眉打量他,“怎么现在脸色还是不好看,回去我给你重新换个大夫看看吧。”

  孟棠时笑着道了谢。

  殿中一阵繁疾的鼓声骤然传开。

  一名身着古朴祭服戴着鎏金面具的操线师踩着鼓点入内,他嘴里念着复杂的祈福咒语,一手牵着一个木制戏偶,戏偶身着纹衣,面目栩栩如生,肢体随着鼓声摆动,竟极似真人,舞蹈诡异又精彩。

  竟然是民间时兴的傀儡戏。

  宴上百官都忍不住放下酒杯看台上表演。

  一曲鼓乐奏毕。

  操线师手一抖,露出袖中和偶人相连的数十条牵丝线,众人纷纷喝彩,天子当即传了打赏。

  而后舞姬上台,歌乐又起。

  中书台坐席上,次辅谢几辰拿着杯子开口打趣道:“老周啊,怎么看着美人眼睛都不带眨的,也看看我呗,给你敬酒呢。”

  礼部尚书周载侧过头,举起杯回道:“不知道是谢大人赏脸,下官自罚三杯。”

  他又给谢几辰也倒上酒,“回头可别告诉我夫人啊。”

  四周都笑起来,戚风就在殿外当差,一会儿知道了,周载可能得当众罚跪。

  周载饮完,右次辅方墨渊有些酒意上头了,拉住谢几辰不放,非要给他做媒,把这不着调的家伙给解决了,免得他到处祸害人。

  周遭众人刚调笑完周载又开始取笑起谢几辰。

  突然,一滴血落入桌上的空杯中,周载猛地睁大眼,随即惊呼出声。

  当朝首辅孟槐序目光一凝,率先起身大喊道:“来人护驾!”

  他音还未落,大梁上骤然摔下个人,看衣着竟是刚才傀儡戏的操线师,脖子怪异的扭曲着,已经死透了。

  大殿内顿时百官骚乱。

  忽然梁上又落下一人,黑发散乱红衣翩然,戴着沾满血的鎏金面具,状如饮血恶鬼。

  左右近卫连忙抽刀上前,只见这人轻飘飘便劈手夺过剑,白光一过还未看清,拦他的侍卫已被割开了喉咙。

  他剑锋一转径直刺向天子李阜,众臣惊惧,殿外的汴京卫已来不及入内救驾了。

  周载吓得抖着腿忍不住闭上了眼,只听到长剑破风后刃口入皮肉声,一时肝胆俱寒。

  “爹!”

  下方的东宫席位上传来一声哭喊,随着孩童凄厉的尾音,众人才如梦初醒。

  只见孟槐序挡在皇上身前,御座的台阶上转瞬溅满血,他随即倒卧在一片刺目的鲜红中。

  汴京卫副指挥使徐绀飞身入殿,刺客见一击不成,转身几个起落掠过众人,如行无人之境,挥手便一掌击退徐绀,竟无人拦得住他,眨眼间就从这场因他而起的惨剧中消失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御医还未来得及宣,孟槐序已落了气。

  太子李绎跌坐在位置上泪流满面,手臂用力地抱住孟棠时,哑声道:“棠时,别过去……别过去,先生不会有事的……”

  “爹……爹!你看看我!为什么……”孟棠时痛苦嘶吼,挣扎不开,气急一口死死咬住李绎右臂。

  李绎吃痛也没松手,孟槐序任过多年太子太傅,是他最尊敬的启蒙先生,还让独子孟棠时进东宫给他做伴读,眼前这一幕,除了棠时,最痛苦的就是他。

  孟棠时被李绎死死按在怀里,打着哭嗝口齿不清的胡乱喊着爹和父亲,直到他哭晕过去,才被太子亲自送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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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写文,不清楚有什么规矩,干脆给各位看官老爷拜个早年叭

  虽然最开始是在晋江开的,但一看站规太多限制了没更下去,完整版首发废文。 山*******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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