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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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桐升带着人在轸阳府衙住下,开始着手考绩郡守及府官,核查百姓民生。
和基层官员百姓打交道十分繁琐,但孟棠时学东西很快,章桐升也渐渐放手任他历练。
轸阳郡郡守沈筠是不久前从昭西调任来的,是个不谙官场的直性子,因没打点好关系就被上级派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
孟棠时跟着沈筠把轸阳郡走访了一遍,漠北半是黄沙戈壁,不过轸阳临近伏龙山脉,北靠岚雪湖,淡水充足,相比起张潭郡和七星郡倒算是块绿洲宝地,可惜却遭逢连年战乱,轸阳人大多背井离乡南下避乱去了,剩下的青壮年入了离火军,城中多是老弱妇孺,能用的耕地也荒芜着。
稻谷太耗水又废劳力,是种不起来的。这里都是吃黍栗米,也种着些大豆,孟棠时倒发现这边的葡萄和胡瓜格外的清甜。
漠北冷,田地间也不生虫,种葡萄这些并不费时费力,可惜这玩意儿不顶饱,采收不及时就烂在地里,只有少数的农人种着自家尝鲜。
孟棠时在汴京曾尝过昭西的紫玉香,就是用葡萄酿出的果酒,清润酸甜,因数量稀少,每年仅上贡数十坛。如果换做轸阳本地的甜葡萄酿酒,或许又该是另一番滋味。
他略作思量后,立即给沈筠开了单子,申请划地。
沈筠本来当孟棠时是皇上特地派出来混资历的,反正在这走个过场回去升官是迟早的事,这种汴京公子哥肯跟着他乡野走访已经很意外了,竟然真的为轸阳上了心。
沈筠看了看,想夸他又觉得他很是有些异想天开。
“棠时想划荒地种葡萄?”
孟棠时道:“是,此地葡萄若用来酿酒,大人年后的朝贡也有得交待了。”
葡萄怎么才种得好,由谁来种,最后又能不能酿成好酒,这些都是问题。
但少年是一片好心,他也不愿太过打击,沈筠露出个苦笑,“不说葡萄酒能不能顶贡,恐怕也送不到汴京。”
给朝廷上贡运物资得走更近的商道,商道要途径张潭郡才能到翼昌。孟棠时他们来漠北时走的是离火军的粮道,从七星郡过的飞沙关,粮道关乎战况,除了粮草车马,对外一向只通单行。
而飞沙关另一头的张潭郡,匪患横行难治,听闻有一伙沙匪专劫往来商旅,那条商道已经快要荒废了。
孟棠时沉吟片刻,张潭就临近轸阳,沙匪是一定要治的,不然漠北商路一断,往后行商不走,没粮又没钱,烂摊子只会越来越烂。
离火军都靠着南方的物资接济,什么时候汴京不想养了,漠北就彻底被放弃了。
“如果不用考虑沙匪呢?”
沈筠叹了口气:“棠时你也看到了,我轸阳城中尽是老弱,饭也只能勉强糊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人不必忧心伤神,农忙出力的人选就交给在下吧。”
孟棠时话音不急不缓,是与年龄不符的稳重语气,仿佛已然胸有成竹,叫人无端就信任他,沈筠突然又觉得或许他真的不是在异想,或许漠北将来真的能等到云去天开。
·
孤月当空,夜深人静。
严戈跟厉绍坐在主帐外的杨树下擦拭新刀。
这刀是刚从洗剑崖送来的,他兄长严玄和剑仙莫望尘有些交情,严玄死后莫望尘就把刀收了回去,如今重铸了把陌刀赠予严戈。
柄长且沉稳压得住刃口锋芒,刀风过时,若有唳声。
月明星稀,一片树叶随风打着旋儿轻轻落地。
严戈倏地提刀起身,厉绍在他身侧惊疑问道:“怎么了,将军?”
严戈警戒地扫视四周,沉声说出两个字:“桂香。”
突然上空传来一声轻笑。
“做将军的鼻子也要灵吗?”
严戈猛地抬头,厉绍也被吓了一跳。
树梢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白衣少年,笑靥如花,似是话本里形容的山野精怪,两人一时有些看楞了。
严戈很快回神,挥刀而上,少年像是毫不在意,竟随手折了根树枝便来接他的招。
黑袍劈风猎猎,白影却轻飘飘的随风摇曳,如同夜色里无迹可寻的一缕青烟。
少年游刃有余地避开迎面锋芒,接招都接得漫不经心,像是在逗着人玩,严戈打得有些愠怒,眯起眼又一次要上前阻他去路,少年却骤然侧身回头,反手扫向他,这树枝竟如有千钧剑气,严戈登时横刀,咬着牙拼力接住,随刃风一声清啸,树枝断成两截。
严戈趁此际向前推刀,那缕青烟被压得弯出漂亮的弧度,随即又一个低身灵巧地避开了,顷刻之间飘远。
“你的刀很不错,它叫什么名字?”
严戈知道自己不是少年对手,看样子对方似乎也没有恶意,便也收刀停手。
“你是谁?”
少年没等到想要的答案,也没回答他,踏风而起,在眨眼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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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时放下账簿,挑了挑灯花。
“严戈功夫如何?”
岑予月坐在窗沿,抱臂发呆,闻言想了想才答。
“臂力很大,那把刀至少百斤,我都是用巧劲接。”
岑予月像是突然又想到了有意思的,高兴着笑道:“刚才他凭刀硬扛了我八分剑气,真是漂亮。”
孟棠时低声说:“这就有点麻烦了。”
岑予月皱起眉,“公子,那消息属实吗?”
“半真半假,他父兄确实从未让他带过兵,但每次交战他都在后方军营。”
漠北的夜风在六月里也冰冷刺骨,孟棠时拢了拢袖子,忍下咳嗽,“本以为他只是玩谋略的,没想到确实是个将才。”
岑予月跳下来,把窗户关上了,烛火轻晃,孟棠时阖眸沉思。
严家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养小儿子?
“是时候去风月关看看了。”
·
漠北三重关,风月关是最后一重。
与之前的黄土黄沙不同,这里似乎因为挨着岚雪湖而有了万种风情,戈壁上有胡杨和绿草生长,甚至有不知名的鲜花在湖边簇拥着开放,远处的伏龙山脉肃穆巍峨,苍凉但不荒芜。
“有情不过风月关,关外尽是不归人。”
孟棠时轻声念道。
因岑予月和严戈打过照面,他便没让岑予月跟来,此行只带了个车夫赶马。
后方突然传来数声马匹嘶鸣,一个清朗声音响起。
“离火军驻地,来客何人?”
晏重寒练兵回营,突然看到一辆马车挡道,忍不住拍马上前查问。
“下官孟棠时。”
孟棠时轻轻抬手掀帘:“奉监察御史令,前来拜访朱雀守。”
那只手干净白皙,似一抹未消尽的雪,露出的帘后人未着官服仅一身白衣,银竹纹腰封,锦带束发。
晏重寒闻言看着他呆住,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的表情里掺杂着惊讶紧张和欣喜激动,一时间格外复杂,像个梦没醒透的傻小子。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离火军铁甲玄衣,看纹样还是个年轻军官,轮廓深刻俊朗,瞳色少见,是外族人。
但他的表情很是莫名其妙,孟棠时只好朝他笑了笑,温声道:“可否劳烦将军带路?”
晏重寒本来稳住心神正要开口,可眼前人突然笑了,惹得他心旌摇曳,又把话憋了回去,低着头嗯了一声。
见孟棠时终于放下帘子不看他了,晏重寒的神智才慢慢归位,暗骂自己刚才太蠢了,又后知后觉的掐了自己一把,发现竟真的不是梦,然后他便看着马车傻呵呵地笑起来。
后面跟来的将士们看晏重寒前去说了几句话,就这么一副失了心窍的样子,纷纷暗自惊叹。
薛小泽是个忍不住话的,拍了拍马凑近晏重寒。
他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凝重问道:“难道那车里的是个妖精,吸了你魂魄了?”
晏重寒瞪他一眼,也学着他悄悄说:“给你介绍一下,那就是我未来媳妇儿。”
说完他就忍不住笑起来,一脸老树开花的嘚瑟样。
薛小泽不忍直视,迷惑问:“你的小宝石?”
晏重寒笑着伸腿踹了他下,自从上次他承认是给心上人攒的石头,那群不着调的就老是用小宝石来揶揄他。
“把你迷成这样,”薛小泽也看着马车心驰神往,“那嫂子长的得多好看啊。”
然后他差点让晏重寒给踹下马。
到军营的时候,孟棠时刚下马车就被一众军士挤成一圈围观,纵是他处变不惊,也没遇到过面前这么大阵仗,幸亏之前遇到的那位将军过来挥退了众人,领他去了主帐。
晏重寒送了人刚回身就被薛小泽他们按住了。
“可以啊老晏!怪不得看不上人家公主!”
“嫂子这看着还没及冠啊,下手这么早呀老晏。”
“晏哥你那点东西怕是配不上吧!”一个个都围了上来,要他以后请喝酒。
晏重寒却觉得孟棠时根本不记得他了,有点落寞,但还是笑着说:“好啊!都等着,我把人娶回家就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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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时行礼后开口:“下官今日前来,是为拜访严将军,顺便为章大人送信。”
严戈坐在帐中,接过章桐升的书信。
“有劳。”
严戈果然一点官腔都不会打,话极少。
孟棠时便也言简意赅道:“以后检查军务和农耕收成时还要劳烦将军配合。”
严戈闻言有点惊讶,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过于年轻的官员。
“如何配合?”
孟棠时不卑不亢答:“将军让军需官来找我便可,只是寻常的清点账款开支。”
他知道严戈不是想问这个,但他不想先开口。
严戈语含隐隐威势:“你想要借我的兵?”
孟棠时道:“只是要一点人手在农忙时节过来添把力,并不需要太过劳烦域守。”
他没再叫将军而是唤的域守,那轸阳郡的农务,乃至于漠北政农工商,就都是严戈不可推辞的分内之事。
就因为这些话里行间的心机,严戈一向不喜文官,尤其是汴京来的文官,他神色冷漠道:“为什么?”
孟棠时笑了笑,像真心实意在为离火军考量。
“轸阳有了收成,将军才不会受制于人。”
他又叫回了将军,当年因为夷东拖延辎重兵败失城,一直是离火军心头沉疴。光凭这个,严戈也很难不答应。
其实严戈也为此推行过军屯,但耗时长,种出来的收成也不算好,轸阳府衙的官员调来调去成事不足,前线又实在分心乏术,便渐渐搁置了下来。
孟棠时又道:“离火军累累功绩,下官也会如实告知汴京,给朝廷看到收成,交了岁贡,朝廷的粮饷自然也不会总拖着漠北。”
孟棠时所言,确实百利无一害,但漠北环境实在恶劣,能种的东西有限,不过这些就不是严戈需要忧虑的了,既然他只管出人,那往后收成如何就看孟棠时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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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人别谈恋爱了,种田不香吗 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