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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眼睛曾祖母在吊索桥上念诵多了,平常老爱围着她老人家玩耍的一些小顽童,他们当然是东园的小顽童们,很快把她的只言片语捡拾了起来,一边咿呀学语,一边咿呀不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可爱的女童们把自己的学唱也让西园的人学了去。这样,这些童谣,慢慢地在白果园里流传成了一首一首小把戏们都爱哼哼的小曲儿,几乎每一个长大的女孩子都能够唱上一段,这自然是白果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让园外的孩童们羡慕不已。
从嫁到婆家的第一天起,染布匠信的一日三餐都由酸味浸泡着,她再也没有尝过辣椒的滋味,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这是因为,她的老婆婆对瞎眼睛曾祖母的“和合汤”不以为然,倒是相信吃酸的女人一定会生男孩,而吃辣的女人必定只生女孩,只有生下了男孩儿,染布匠信才算是为这一家履行了传宗接代的义务,她也才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
然而,并未成年的染布匠信是不可能为她履行好这种义务的。婆婆应该顾忌可怜的染布匠信还只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虽然应该挑起重担,却还不是时候。你总不能把一副磨盘直接压到一个孩子的肩头上,眼看着磨盘把她一下砸死吧?
染布匠信忍受着失去了纺车、织机和可爱的兰宝宝的痛苦,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瞎眼睛曾祖母,想念着老祖母,想念着弹花匠信和“小奔”,还有那只可爱的小喜鹊,白果河里玩着捉迷藏游戏的小鱼儿们。
“小妙”在婆婆家成了传宗接代的楷模,它每年都会生育一头健壮的小牛犊,而且它们都长得象极了自己的好舅舅“小奔”,从小就可以看出它们身上那种骠悍勇猛的劲头。这些使得染布匠信的内心能够得到少许安慰,在伤心欲绝的时刻,染布匠信就会寻到心爱的“小妙”身边,跟它诉说着心中的痛疾,而谙事的“小妙”必定会领着它可爱的孩子守着染布匠信同她亲呢,专心听着染布匠信的种种苦诉。
同时,“小妙”从来没有断绝过对东园的种种思念。在伤心之时,“小妙”也会陪伴着自己童年的伙伴一起流下来痛心的眼泪,使围在它身边啃着它奶头不愿意松口的几个小家伙莫明其妙。
星星依然在天黑的时候对人眨眼,月亮依然在瞎眼睛曾祖母缝制她的“火龙袍”的时候钻进窗户为老瞎子照明,白果河两岸的两棵老白果树,在没有再看到兰宝宝和七彩花蝴蝶们牵窝生崽以后,长得还是那样茁壮茂盛,白果河里的水依然从笔架山上奔涌而来,依然向着宽阔的旷野奔流不息,藤蔓缠结而成的吊桥依然花繁叶茂。
仙桃树快要开花的时节,弹花匠信从园外带回来一个女人。
这是多么标致的一个女人啊!在偌大的白果园,因为受笔架山和白果河仙境似的滋养,生长出来了太多太多美艳绝伦的女子,使白果园的女子成了周围百里、千里,千里之外多少男子的向往。现在要拿她们同这个来自园外的仙女相比,大多的还是会要逊去几分颜色,除非让那个跟英俊的弹花信从一个娘肚子里同时钻出来的染布匠信回到出嫁前的模样儿,来同这个如仙如妖的女人相比,才算得上是美貌相当!
弹花匠信能够带回来如此艳丽的女子,在白果园人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以弹花匠信的健壮和勇敢,加上超人的聪明才智,不仅在白果园算得上顶呱呱的男子汉,就是在园外,由于他的名声早已被传出百里千里之外的缘故,这个神奇的人儿已经牵动了太多妙龄女孩儿的翩翩梦想。
瞎眼睛曾祖母和老祖母眼看着自己哺育出来的这个小人儿长得牛高马大,完全是一个他的外公种田佬忠的再世,时常甜得会在睡梦里也喝着蜂蜜。眼下这个孝顺的家伙还能自个儿在园外带回来一个大户人家的绝色女孩子,两个老女人心头上那个乐,简直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她们你慌我忙的在自家熟悉得不可能再熟悉的屋子里胡转乱走,有时这两个可怜人竟然碰撞到了一堆,让才进这家的漂亮女子看过之后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瞎眼睛曾祖母将这归功于神圣的如来佛祖和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有就是祖上人积善积德留给后人的庇荫。于是,这两个老女人更加念念不忘先前重复过千遍万遍的功课,瞎眼睛曾祖母到白果河边的吊索桥上哼唱女童谣的频次也比先前少去了许多。
也许是经不住瞎眼睛曾祖母那祖传“和合汤”的调理,染布匠信终于怀下了身孕,这使得她那个老母狼婆婆常年紧绷的脸皮一时间有了少许的松懈,随之,时常有拄着竹棍的瞎子进出染布匠信家里为她的婆婆一家人算命。聪明的瞎子们都习惯了在贫寒困苦的人众里讨食,他们为东屋西宅的男女老少编排生辰和八字,为的是饱腹中之饥饿,驱周身之寒冷。他们常年累月地奔波,不论风雨雷霆,不论酷暑严寒,也不论翻山越岭,也不论涉水渡江,尝遍了千辛和万苦,借助着祖先传下来的神人鬼谷子先生的虚名,谋活自己一条可怜的小性命。
这是一些苦命人,他们的自身也只得苦苦恳求如来佛祖和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以佛的仁爱和天威来保佑可怜人的小命儿能够平安存活。不知是谁,竟然将明眼人的生死贫贱和富贵安乐委托于他们的掐算与摸索之中,真分不清这是幸还是不幸。他们中运气再好的人,在一年之中也难得有几回能够跨进富贵慷慨人家的朱漆大门,为这些生于幸福却时常受到种种不幸折磨的人排生辰八字算命,同时也为自己谋得一顿丰盛的美餐,外加一升白米、一串铜钱,甚至一枚银元。
当染布匠信的婆婆把算命当作一天中必不可少的功课来做时,那些一双眼睛抹黑,两只耳朵却比常人更为聪锐的瞎子们,一时像是听到了神仙下凡或者观世音菩萨显灵出世的消息一样,相约着从四面八方来到白果园,来到这户富甲白果园的大户人家。他们个个声称自己是鬼谷子先生的再世,人人都标榜自己是算灵验八字的能手,争先恐后地要在有钱有米的染布匠信家里露一手空前绝后的技艺。
染布匠信的婆婆从来不肯对外施舍,流浪乞讨之人来到门前,无论怎样哀求,也不肯给予残渣冷水,必定会唆使下人或者放出恶狗以驱逐之。这个女人出身于富有人家,掌握着富甲白果园的大家庭已是年深月久,在她的生活辞典里,断然没有施舍这个词存在,尽管她自进到白果园来以后,一直学着先人的模样,每天都要跪拜在如来佛祖和观世音菩萨面前烧香、磕头,却从不知积小善小德为何事。
但是,她对于拜佛、算命、求褂等的花费,却从来不会吝啬,因之在佛堂和庵庙里,竟有着上好的名声,常常被出众的僧妮奉荐为香客和佛徒们的楷模,在算命与弄神的瞎子或者巫婆中更有着和善可亲、出手大方的美誉。每一个瞎子来到家里,染布匠信的婆婆都要依秩先是为自己夫妇二人,继而为可怜的染布匠信和她那个用炸雷也休想轰出一个屁来的哑巴丈夫排生辰八字,以求证这个不争气的染布匠信那个像石头一样硬板的肚子里到底是生儿还是只能孕下一个女娃。
算命先生进到这富有人家,一定要把算命的架势拉得很长很大,他们一应是先排出来染布匠信的婆婆与公公正在交什么运,或者桃花运,或者磨壳运,或者南风运,或者见财运,或者官成运等等,然后,进一步查核美丽的女人染布匠信和他的哑巴大丈夫正在交什么运,以其或为好运或为厄运来作出种种司空见惯的编排,在编排掐算中推算出来染布匠信的婆婆与公公是否正当得孙男或者说孙女,再推算出来染布匠信是否正当得男孩儿还是得女孩子。
当然,染布匠信已经挺起偌大个肚子,这是白果园里人所共知的事情,瞎眼睛算命先生不敢否定这个事实,他们都会算出来染布匠信已经怀有富贵人家的骨血,染布匠信那个积善积德的好婆婆眼下是当老祖母在望,这宝贵人家必是添人添福添光景,至于生男还是生女,染布匠信胎腹中的事,谁能够琢磨得那么准确呢?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