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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树和村庄 秋染胡杨 3830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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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花匠信和染布匠信最终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了在白果园的生活。初谙人事的时候,他俩老是向年迈的老祖母和瞎眼睛曾祖母提出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两条顽皮生命的来历。老祖母总是说,两个顽皮鬼是紫檀树枝丫上结的。当他俩再盘根究底时,老祖母就会对他们两人说,他俩是在紫檀树上结的,老祖母从“猫”洞口经过,听见了小狗崽的哭声,就将两条小命捡下了。两个小家伙死活不肯放弃自己的怀疑,少不了要到瞎眼睛曾祖母处求得证实。

  瞎眼睛曾祖母披散着一头银发,脸色依然红润,没有了牙齿,也睁不开眼睛,但凭着脚步声就能够判别出来往者是人、是狗、是鸡、是牛、是猪,甚至于对人可以分清楚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对狗可以分清楚黄狗、白狗、黑狗,对鸡又可以分清楚公鸡、母鸡,对牛可以分清楚老牛、小牛,而且绝对不会出错。当弹花匠信和染布匠信揪着曾祖母追问他俩生命的来历时,老人家往往会乐呵呵地点头称是,有时还会哼出几句歌子来逗曾孙子和曾孙女儿耍欢。她的嗓音清亮,哼出来的歌调悠扬缠绵,牵肠刮肚,常常听得两个顽皮鬼瞪大一双嫩牛眼睛眨也不肯眨一下。这结对于他俩来说,实在是一种享受。

  弹花匠信和染布匠信懂事的时候起就发现,瞎眼睛曾祖母最大的嗜好就是一年四季都要自己动手搬一条木椅子,坐到那棵古老的白果树底下,或者是眨动着一双睁不开的眼睛晒太阳,或者是放松了手脚乘凉,或者是尖起坠着老肉皮的一双长耳朵听白果河里响起的涛声,或者是以手掌作个凉蓬挡住了阳光,用心“观赏”着笔架山上的风景。无论是天晴、刮风、打雷、下雨,还是飘雪、结冰,没有哪一天间断过。

  当然,在任何时候瞎眼睛曾祖母都不会忘记把佛珠挂在胸前,手上总是捻着佛珠,口中喃喃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的咒语不肯停歇。瞎眼睛曾祖母到白果树底下去消闲的时候,总会带上两个小曾孙,老人为他们求福,他们两个或者跟着念咒语,或者围着白果树奔跑玩耍,或者在白果成熟的时候捡拾掉在地上的白果,或者趁着瞎眼睛曾祖母看风景听涛声入神的时候,两个人合计着偷跑到两棵白果树之间的吊索桥上去玩耍。

  这两个小神仙一会儿在藤蔓桥上蹦跳喊叫着,一会儿又以小手抓住了桥上的藤蔓,一对小脑袋挤到一起,看河水奔流和在奔流的河水中跳跃嘻戏的鱼儿。流动的河水哗啦哗啦响得像要吸人,顽皮的鱼儿成群作伴地溯水游来,迎着河中的激浪蹦跳,欢快地摆动精灵的脑袋和好看的尾巴。他们两个也跟着鱼儿在吊索桥上乱蹦乱跳起来,藤蔓编成的吊索桥被两个小东西蹦扯得左摇右晃,上下乱摆动。闭着眼睛的曾祖母是被白果树细枝嫩叶的欢快声惊醒,她一双尖锐的耳朵顺着河水的欢腾和鱼儿的雀跃,很快找到了两个高兴得忘记了一切的顽皮家伙。她看见这两个揪人肝肺的家伙手握吊桥上的藤条,脚踩吊桥上的藤板,一个劲儿跟河里玩乐的鱼儿比劲说话。

  两个小神仙的脸,一个笑成早起的太阳,一个乐成了十五初升的月亮,逗得白果河里做迷藏的小鱼儿忍不住跳出水面来跟他俩打媚眼。瞎眼睛曾祖母心里乐得发颤发抖,嘴巴还是要念着叨着骂着喊着把两个小东西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两个娇小的家伙在呵斥声中回到老白果树底下,他们告诉瞎眼睛曾祖母说:

  “河里的小鱼儿跟我们说话哩,那个漂亮的大花妞要我们下到河里去同她们一起玩一玩做迷藏的游戏?”

  瞎眼睛曾祖母吓得一手揽住一个,并将他们按坐到自己干枯的腿上,她惊慌而欢喜的嘴巴有点合不拢,皱巴干裂的嘴角还流淌出来一线长长的口水。瞎眼睛曾祖母还不止一次问他们:

  “你们看见长须龙家族了吗?只有长须龙家族出来了,你们才能到河里去同大花妞鱼儿玩耍呀!”

  弹花匠信和染布匠信都知道长须龙家族可是个了不起的神物,听瞎眼睛曾祖母说过,他们一直生活在白果河里,一个个都长有长长的龙须,平时保佑着白果园的人能够安居乐业,当人们有了灾难的时候,长须龙家族就会挺身而出,帮助园里的人们脱离危险,可他俩从来没有见到过瞎眼睛曾祖母所说的这种神物。他们反问自己的曾祖母道:

  “曾祖母,您老说白果河里有长须龙家族,我们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呀?长须龙家族为什么老是藏在河里面不肯出来呀?真的有长须龙家族吗?”

  这会儿,或许瞎眼睛曾祖母有了些微的忧伤,她会用那双像是包裹了一层干桔子皮一样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两个小脑袋,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没有长须龙家族呢?昨天晚上他们还托梦给我,要我别忘了可爱的长须龙家族,兴许,他们是到东海龙王爷那里给那个该死的老龙王祝寿去了,那该死的老龙王也真讨人嫌,怎么能够老留住我们的长须龙家族就不放他们回来呢?这个该死的,老不死的东海老龙王!”

  这么念着,瞎眼睛曾祖母就拉起两个小东西一块儿回了家。晚上,孩子们果然在东海龙王那里跟长须龙家族会面了。

  染布匠信不能像她的母亲妙一样,自由自在地看亲、定亲,为自己挑选如意郎君,这不是因为她没有了种田佬忠这个神力祖父的缘故,也不是因为她从小没有了母亲,当老祖母的和当曾祖母的不像心痛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娇惯她,而是白果园已不像枫林寨,再没有女子自选丈夫的习惯,青年男女的婚姻只能通过媒酌之言,经算命先生合过了生辰八字之后,由双方的父母做主,婚姻的当事人没有任何选择和反对的权力。染布匠信是在九月九日定亲的,选定九月九日定亲是白果园由来已久的习俗,无论是谈婚论嫁还是迎娶结亲,都必定选在九月九日,这是因为白果园人比他们的前人对于夫妻恩情长久更具期望,也就是对于生命的延续比前人更为重视。

  那个冬天,染布匠信和弹花匠信跟着瞎眼睛曾祖母到白果河边的藤蔓吊桥那儿玩耍,他们在远离老白果树的地方用积雪堆着小雪人。瞎眼睛曾祖母则在那棵老白果树底下,面向笔架山坐着念佛,她老人家那双像干桔子皮一样的手吊在胸前,正在搓捻着那串用枫叶树雕刻成的佛珠。突然,喜鹊儿飞身落在了她的手上,瞎眼睛曾祖母感受到了喜鹊儿一双细爪儿的抚摸,紧接着她掌心上一凉,似乎有一个微小的活物在她的掌心上蠕动,掌心上痒丝丝地要乐,喜鹊儿叽叽喳喳地叮咛了两句什么就飞走了。

  瞎眼睛曾祖母大声地叫喊着染布匠信,在她叫喊到第三声的时候,染布匠信才停止了与弹花匠信的游戏并跑过来,她看见瞎眼睛曾祖母的掌心里有一条快要僵死的小虫子,染布匠信要自己的曾祖母把虫子丢掉,瞎眼睛曾祖母生气地骂了染布匠信,说她是没有良心的东西,骂完还一手扯过染布匠信,将她的小手掌捏住,掌心放到她的小脸上摩擦了几下,郑重地把小虫子从她自己的掌心放进了染布匠信的掌心,腾出来的这只手又顺势掀开了染布匠信的胸怀,捉住染布匠信捧着小虫子的手放进她那小却热乎的胸怀里,为快要冻死的小虫子取暖。瞎眼睛老祖母站起身,拉扯着两个顽皮的家伙回家,叮嘱染布匠信万万不可以伤害了胸前的小虫子,一边自言自语道

  “‘猫’呢?‘长须龙家族’呢?我的个先人呀!”

  回到家里,染布匠信从暖和的胸怀里掏出来那只小手掌展示给老祖母看,老祖母看见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条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红头小毛毛虫,她正准备责备自己的孩子并敦促她赶紧将那小生命放归自然,曾祖母却吩咐染布匠信把小毛毛虫放进她捣捣索索拿出来的一个小木头匣子里。老祖母皱了下眉头像要说什么,曾祖母双手捧着那木头匣子送到染布匠信的胸前说:

  “这不是什么小毛毛虫,她叫兰兰,你们要叫她兰兰呢,我的个先人啊!”

  说完这话,曾祖母车转身就到如来佛祖和观世音娘娘面前跪下了身子,点着了香烟,纳头便拜,嘴里喃喃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咒语,不再理会家里的人。 树和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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