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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树和村庄 秋染胡杨 4178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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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纤夫头见可怜的船佬德才过了蛟龙峡,人就被折腾成了一副软针剌的模样,想使他硬朗怕都硬朗不起来,心里头有点儿生气,他舍不得这个小子,这老的随手往他的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老纤夫头还用狼虎一样的眼睛就直直地盯住了自己手下的新手,示意他学着旁人的样子把老陈酒一大口干完。老纤夫头心里骂他道:“拉出来的屎粑粑还是黄汤汤,就闹着要来闯荡江湖,连香樟树河的老酒都不敢喝,是来给人家看笑话的!”

  坐在船佬德左右的老纤夫们,早已把这个新伙计在酒桌前的怯弱表现看在眼里。他们并不缺少这样的阅历,心知这个可怜的家伙会怎样的心惊胆战,这些,正是他们年少时曾经有过的经历。才入伙时,他们对于香樟树河的老陈酒如痴如醉,如同头一回在香樟树河里拉纤涉水一样,见到老酒既兴奋而又难于胜任其中的艰苦。他们头一回喝大碗酒时,也似头一次闯蛟龙峡一般怯阵。

  年深月久,老纤夫们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实,没有烧人的老陈酒,纤夫们闯不了滔滔奔流的香樟树河。他们经历了蛟龙峡的生死劫难,不在蛟龙湾喝一天一宿的大碗香樟树酒,醉熏熏地寻个乐子,就没有劲头走完余下的路程。他们是在跟阎王爷讨食,也得跟阎王爷斗争。

  于是,两个纤夫没待老纤夫头说话,一个动手按住了船佬德,不让他动弹,另一个则一手端起鲜花大碗,一手上前捏住他的鼻子,慢慢地把一大碗香樟树老陈酒给灌进了船佬德的肚子。

  由于两个纤夫灌酒太急,老陈酒洒泼出来,顺着船佬德的脖子流下去,淌湿了他一身。船佬德还受了老酒的猛呛,定是蔽禁不住。两个纤夫才松开手,他还没有奔到屋外,老酒就冲出了口鼻,洒在地上,湿了一片木板。这个可怜的家伙,待他冲到屋外,就蹲在酒店前的地坪上嚎天嚎地地呕吐不止,招引得八仙桌上的酒客们哄堂大笑起来。

  纤夫们看船佬德狼狈的样子,不忍心作贱他,没有人再出来追他去饮酒。大家不再折腾他,守在八仙桌上,你对我,我对你,继续喝大碗酒,继续吃香腊肉,继续说船佬德不爱听的下流话。

  呕吐过后,船佬德还是吃不下老纤夫头的狼虎眼神。他似乎从老家伙的眼神中感悟到,要做一个纤夫,离不开香樟树老陈酒,过了蛟龙滩,不喝它几碗蛟龙湾的大碗酒,怕是没有劲头再走完余下的路!

  这么想着,他还是回到了桌前。

  纤夫们没再同他勉强,大家只顾自己喝酒吃菜。老纤夫头向他投过来鼓励的眼神,船佬德终于又端起了酒碗,这回,他喝得自在,也吃得自在,慢慢地竟然品出了香樟树老陈酒的美滋美味。不久,这个可怜的孩子,竟然就跟着纤夫们一起,飘飘欲仙,一时忘记了下河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这会儿,纤夫们喝酒吃菜的气氛远非他们才过蛟龙峡时可比。那时,为了烧出扎入骨髓的寒气,纤夫们真是丑态百出,分明是在河滩上表演着一场裸鬼闹剧。而现在,他们相互间逗着乐子,酒喝得红光满面,肉吃得油水直流,天南地北吹牛皮。他们还男人女人乱拼故事情节,好象全世界就他们最为幸福,就是请他们上天庭当群仙,甚至做玉帝,也未必会动心。

  饮酒算不得最大的乐子,酒醉肉饱的纤夫们,还要进一步扮演另外的角色。

  当香樟树酒的神力将这些苦中求生的纤夫们烧晕了头脑,使他们自以为能够上天庭会群仙见王母时,他们才肯走出蛟龙湾惟一的酒馆。出了酒馆,他们或者有三两个相携着,或者只是独自一人,或者袒胸露怀,或者东歪西倒,全是一副醉鬼相,他们会寻着散布在河边的一个个吊脚木楼找过去,那才是他们发泄人生悲苦,进而寻求快乐的地方。

  吊脚楼里有大小不一的妓馆,常年做着侍候这些行走江湖人的营生,她们来自远处他乡。这些可怜的女子,或为生活所迫,或被恶人拐骗出卖,沦为恶人赚钱的工具,过着卖笑的人生。也有那样一种女人,本来是纤夫的妻子,她的可爱的丈夫丧命于香樟树河,自己没有了出路。可是,她们得抚养儿女,为生活计,就在蛟龙湾寻着一个住处,专事帮丈夫生前的江湖朋友缝衣补衫纳鞋织帽,以讨得一点小钱。年深月久,她们必定同先前的工友生发情感,慢慢就成了相好,因此而延续着苦难的命运。

  天气既然正好,吊脚楼里的女角们早就闻到了纤夫们身上的酒味。她们穿香樟树河特产的蜡染蓝花布衣裤,盘同样花色的头巾,发髻上必插一朵自河滩上掐来的野花。这些美眉们,眉毛抹了锅烟,脸颊擦了红粉,嘴唇涂了太多的姻脂,活泛像是才下过一颗大蛋的老母鸡的大红屁股。女人们装着漂亮,一个个都短衣短袖,甩着胳膊扭着腰,笑容可掬地迎在了楼前的地坪上。

  男人熟悉女人,女人也熟悉男人,遇着了自己可意的,一个笑脸相迎,一个醉意蒙胧,很快就会相扶相携,相搂相抱,相扭相掐,浪笑声越响越烈,逐渐连人带浪笑都转进了木楼里。人很快不见了踪影,浪笑声却会越发剧烈,直到都进入到状态,浪笑声才会被香樟树河里又一帮纤夫的高昂号子声淹没。

  可幸的是,船佬德没有加入到这样的行列,老纤夫头怕坏了这稚嫩的孩子,就把他打发给年迈的老艄公,让老人家带他回到船上帮货主守船看货物去。船佬德对于老纤夫们滞留在码头上到吊脚木楼里寻乐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心中也充满了好奇,他正跟在老艄公的后面下着码头的石级。这个懵懂的家伙,一边下着码头,一边回头看老纤夫们酒气熏熏、雄气十足地走远。

  老艄公拉扯了一下船佬德说:“你个黄屎粑粑还没有收拢来的家伙,也想着去搂女人图快活么,你还太嫩了点呀?”

  船佬德只是扭着脖子红着醉眼往码头上的热闹处看,他突然发现这些涂脂抹粉的风尘女子,果真比凤凰楼里的女人好看。船佬德心里盘算着事儿,就没有在意老艄公说的是什么,随意地点了点头。

  老艄公着力扯了下船佬德,恶声恶气地说:“狗日的小东西,你那嫩剌儿还没有长稳当,就眼馋着风月场上的女人?你怎的就是在凤凰楼里吃斋饭长大的,以后行走在江湖水路上,小心你的命根根!”

  船佬德还是没有醒悟,酒醉过的眼睛只是不肯眨动地望着同纤夫们搂搂抱抱的女人发痴,他的嘴巴动了动,眼泪就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脸颊上挂了一串晶亮的水珍珠。

  船泊在静静的河水中,半圆的月亮挂在空中也映在香樟树河里。受了酒力的激发,船佬德一边同老艄公学着抽吸产于香樟树河沿岸的大叶子土烟,一边看着浸于河底的月亮和云彩,身体里在生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雄奋之气。对于当纤夫的艰苦,他已有了一小段亲身经历,而对纤夫们的苦中生乐他又实在疑惑不解。船佬德的心也跟着纤夫们留在了码头上,留在了吊脚楼里的女人身上。对于喝得像老鬼一样死醉,还摇晃着去吊脚楼里寻乐子的老纤夫,他说不上是崇拜还是鄙视。

  老艄公似乎察觉到了船佬德藏于心中的疑团,他的心里也有盘算。他坦然告诉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人世间真正幸福快乐的人,不是帝王将相,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商贾富豪。

  船任德听不懂他的话,他或许没有用心在听他的话,他的心思跟着那些纤夫走了,他们那里有曼妙的风景。

  老艄公还在说道:“这些或者富有,或者因权而贵的上等人,乍看起来,拥有用之不竭的钱财,掌着对于平民百姓生杀予夺的权力。有的人不仅自己作威作福,随心所欲,而且还可以荫及子孙后代,必是世人宠幸的英雄。同时,由于他们以上等人自居,为保住权贵的身份,贪婪之心永远没有止境。他们免不了要处心积虑地干一些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事情,当然会良心受责,结仇积怨,甚至遗祸于后人。勾心斗角,必对于敌手耿耿于怀,结怨积仇,当然会惶惶不可终日。丢不开苦恼烦闷,甩不脱伤心忧愁,这些人怎么能够过得幸福快乐呢?•••”老艄公一直在胡说八道,他说起话来会没完没了。

  老艄公还说:“真正快乐幸福的人,正是这些行走江湖、勤奋耕作,看起来是在受苦受难的讨食百姓。这些人无权无势,也没有太多的钱财,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双脚作拚命劳动,才可以养家糊口,甚至少不了受有钱人的气,受有权人的罪。但是,正因为穷人没钱没地位,也没官没职,上不可得厚福于前人,下不能遗钱权于后代,所谓吃在口头,穿在身上,知止不耻,穷快活。”

  船佬德对老艄公的话颇不以为然,对于穷快活的说法则更是不敢苟同。 树和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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