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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奔”一定是受到瞎眼睛曾祖母的怂恿,她那欢笑不止的神态历来会让孩子们着迷。“小奔”索性不去理睬英俊少年,任由他在田垅上乱跺,干着急。它一阵疯狂奔跑过后,干脆在水田里打开了滚,全身糊满了泥浆,整个儿变成了一只泥牛。它觉得玩耍足够了以后,才肯冲着弹花匠信乐和和地走过来,一边走着,还高昂起头,哞哞哞哞地叫唤不停。这可把弹花匠信气砸了,他自知斗不过这个可恨的小伙伴,就蹲在田垅上抱着头抹眼泪。要不是瞎眼睛曾祖母过来哄他乐,他真会逮住这个可恶的家伙赏给它一顿狠揍,直到把它敲打得臣服于自己为止。
瞎眼睛曾祖母来到身边,“小奔”似已知错,它一个劲对着弹花匠信亲昵地叫唤,还用醮着唾沫的长舌头来舐舔弹花匠信那沾着稀泥的小腿。瞎眼睛曾祖母走过来告诉弹花匠信,要她不能直接叫“小奔”的名字,而要叫它小伙伴,这样,“小奔”才会听从他的使唤,人和畜牲应该同样受到尊重。瞎眼睛曾祖母一番劝慰,弹花匠信心中的气总算消没了,恢复了对小公牛的昵爱,一对小伙伴开始了在水稻田里的合作。
“小奔”对于耕作田地上了路子,就与弹花匠信配合得默契,这恰如当年种田佬忠和他的力牛“大奔”一起犁田、耕土、耘苗一样,他俩一个在前,一个跟后,你追他赶,互相鼓劲。时日延长,这一对小伙伴的功夫也有了快速长进,他俩在一天里可以做出来别人或者其它的耕牛五倍以上的活路。即使这样,人和牛都不会感觉到疲劳,反而有说不出来的欢喜和取之不尽的快乐。
弹花匠信和他的小伙伴耕犁水田的场面,很快又成为白果园里一道有趣的风景,成天都会吸引全园的大人和小孩子出来像看大戏一样地观赏。他们站在田垅上,眼看着一条小牛犊拉扯着一个半大孩子在水田里赛跑,小牛犊肩膀上扛着牛轭,牛轭上拖挂着木犁,昂头挺胸地只管在水田里奔跑如飞,它走出来的犁路,像是在水田里画着一朵什么样的花。
弹花匠信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年龄当然不算大,但论起个头来,他早就算得上白果园里的大人了。不仅如此,大家还听惯了这个神奇孩子的弹花声,那是悠扬中听的玄妙之音。这样美妙的声音曾使全白果园的大人在黑夜里消除掉可怕的疲劳,也让可爱的孩子在夜深人静中钻进妈妈的怀抱里悠然入睡,甚至还可以在妈妈的怀抱里做出更多更好的美梦。在这种丢失和得到中,全白果园人几乎不敢想象,一但他们于一夜之间再听不到弹花匠信用那架神奇的弹花家艺弹奏出来的天籁之音,所有的人是不是还有足够的信心在白果园生活下去,而别处又怎么能够听到如此美妙的仙乐啊!当然,他们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些,他们只知道享福。
没想到弹花匠信还会成为白果园里耕地种田的一把好手,看他耕犁第一季水田的身形架势,就足以令所有的白果园男子汉望尘莫及。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春季里,奔跑于白果河边的水田,跟着他的小伙伴耕田耍乐的弹花匠信,一整天沾着一身水,糊着一身泥浆,浸着一身臭汗,暗地里早已经成为白果园少年心中的偶像,成为了白果园年青女子心中的依恋,也成为白果园成年人和老年人的希望。
每当这时,弹花匠信的老祖母必定会和着白果园里的人一起,站在水田的田垅上,听着园里人对自己孙子的种种议论,眼看着大家对水田里奔跑如飞的弹花匠信和“小奔”指指点点,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快活。弹花匠信的瞎眼睛曾祖母则和着园子里那几个老掉了满口牙齿,老瞎了一双眼睛,老聋了两只耳朵,干枯了胳膊干枯了双腿,却是鹤发童颜的家伙站在田垅上胡扯乱谈地对水田里的两个小东西评头论足。这可是白果园里演动的风景,这些人像从天上下来的仙人一样,嘴里不肯停歇地抢着说话,一双由干柴棒用干桔子皮包裹着的手也不肯停歇地搓捻着吊挂在胸前的佛珠。那只喜鹊儿仍是形影不离地守在瞎眼睛曾祖母的身边,她一会儿冲着水田里叫唤,一会儿冲着瞎眼睛曾祖母叫唤,一会儿趴在瞎眼睛曾祖母那堆如雪似的头发上,小眼睛盯住水田里的两个伙伴不松劲,甚至连眨也舍不得眨一下。
也就在这个迷人的春天,染布匠信已经将所有兰宝宝小窝儿上的细丝儿通过那架古老的纺车纺成一卷又一卷丝线后,由瞎眼睛曾祖母或者老祖母教着,将丝卷儿的一部份穿进枫叶树梭子里。而另一部份,则拿到织布机上扯成经线,开始在织布机上将兰宝宝丝编织成白果园人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绸布。染布匠信摇晃纺车的声音远没有弹花匠信弹仙果花时的声音悦耳,离她家稍远的地方几乎听不到这种轻微却能牵住人心不放的绵绵之音,但它的确是那些因为生病或者说受了神魔惊吓而整夜都难得安睡的婴儿或者说孩子们最好的催眠曲。
谁也不知道,染布匠信的这两个长辈是怎么练就这样的神曲的,她用这个古老纺车摇出来这样的神曲,粗听起来像是每一个老祖母唱给自己躺在小摇篮里不肯入睡的爱孙子听的悠悠眠歌,似乎要向孩子们讲述令人神往的故事。随着摇篮在老人手上的晃动,呵气般的吟唱就势颤悠悠地抚摸着摇篮里小把戏那圆润的小脸和硕大可人的软屁股蛋蛋。神曲儿响起来以后,本来躁动不安的小把戏,因为受用了这痒乎乎的抚摸,俏皮的神经向着还软不叽叽的小人脑袋传递出舒服极了的信号。这个在摇篮里晃动的家伙必定会呵出来一口暖丝丝的长气,乱弹乱扯的一双一对小手脚停止了躁动,人整个儿进入到了一个遥远的梦乡。
染布匠信摇动纺车奏出的玄乐,远在天庭的牟蓝七秀听得清楚,白果河里的小鱼儿听得清晰,老母牛和它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在仙乐的浸润中睡得更欢。有时,瞎眼睛曾祖母看到染布匠信实在太疲倦了,就会一边教她纺丝,一边教她哼唱由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纺丝歌,这纺丝歌儿只是很简单的几句,歌调又紧跟着纺车转动时的声调流转,纺车转三圈,歌儿跟一句,跟来的这句歌儿从起哼起唱到哼完唱完也恰好是纺车在手中转过了三个圈。瞎眼睛曾祖母静静在坐守在染布匠信的身旁,她手捏佛珠,一时半刻停住了口中的喃呢,稍稍张大了喉咙,像念佛一样吟唱起来:
“绵——啊——绵——啊——绵——啊——绵——啊——绵————
一根呀——黄丝线儿要纺它那个——
三年长呀又有——六个月哎————
绵——啊——绵——啊——绵——啊——绵——啊——绵———
又一根呀——
红丝线儿也纺那个——
三年长又——
六个月哎————
绵——啊——绵————
啊——绵——啊——绵——啊——绵————
还有一根呀——绿
丝线儿也纺它——
三年长呀又有——
六个月哎————
绵——啊——绵——啊——绵——啊——绵——啊——绵————
我这一根——蓝丝线儿也得纺它——三年长又——六个月哎————
绵——啊——绵——啊——绵——啊——绵——啊——绵————
一根根呀——
青丝线儿哟纺过了——
三年长又——
六个月哎————
绵——啊——绵——啊——绵——啊——绵——啊——绵————
一根个呀——个——
赤赤线儿纺了它那个——
三年长又——
六个月————
绵——啊——绵——啊————绵——啊——绵——啊——绵————
我还有一根呀——
紫丝线儿也得纺它——
三年长又六个月哎————”
这七彩丝线一根一根纺完,这纺丝的歌儿也算是唱过了一圈,瞎眼睛曾祖母哼唱一句,染布匠信也跟着哼唱一句,歌声缠绵,如泣如诉,牵肠刮肚,送走了黑暗,为她们迎来了黎明。
当兰宝宝在笔架山上的白果树上狠劲啃着鲜嫩的白果树叶子的时候,当弹花匠信跟着他的小伙伴在白果河边的水稻田里耕犁耍乐的时候,染布匠信一个劲儿扎在织布机上开始依着瞎眼睛曾祖母的指点织作七彩绸缎。她的耳边只有曾祖母的叮嘱和小喜鹊儿的轻声吟唱,她完全忘记了饥渴,也不知道什么是疲倦,终于,笔架山上的兰宝宝们长得壮实健力,弹花匠信完成了对水田和山土的耕犁并已经播种下了新一轮种子,白果园人不再围着弹花匠信和他的小伙伴评头论足,染布匠信织成了第一匹绸缎。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