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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树和村庄 秋染胡杨 5174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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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过亲的男女,要在每个月十五的晚上,相约去笔架山上的枫叶树林子里拜见麒麟。

  麒麟是难于见到的,它一般只会赐福给勇敢、善良、忠厚而又虔诚的人。

  这麒麟也是只有枫林寨人能够看得到的神物,他是雄鹿的头角,老虎的身姿和力爪,雄狮的尾巴。

  麒麟悠闲时慢条斯理地在笔架山上散步、巡山,奔走时又能健步如飞,既可以腾云驾雾,又能够吞云吐雾,一直守护着笔架山,与枫叶树和笔架山的生灵为伍。

  月上三竿,男女相约上了笔架山,他和她成双成对地跪于山坡的小路上,心中默默地祈求,等待神物到来为他们赐福。

  如果神物如他们所愿,或腾云驾雾而来,或身披月光,慢步走到虔诚者跟前,对着跪拜不起的男女吐出一丝祥云祥雾,瞬间腾身而去,端时不见了踪影。

  能够拜见到神物的人肯定是“福重”,却绝不可以向外人言说。不然,必遭到大难大灾,并会祸及寨子。

  没有拜见到神物也不要紧,只要两人相约同去笔架山连续拜了十二次,每回坚持到整整两个时辰,就算是获得了麒麟的默许。

  长须龙家族孔是必拜的,这也得在十五的月夜,长须龙家族会把可爱的长须伸上河岸,轻轻抚摸一对心心相印的爱人,向他们表达着祝愿。

  在外面的世界见识回来的种田佬忠深,知生活的艰难,他催促着寨子里的年轻人,尽快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办完他们的婚事,并且比平常的年份更显简单,他们不想让可怕的官府看见枫林寨人有过多的欢乐。

  因为按照平时的经验,官府只会在春、夏、秋三季才到枫林寨来。冬天里风雪较多,五彩金刚道上常结有冰,上坡下岭都很困难。

  他通过这次外出的一路体会,已经感觉到,枫林寨人太平安稳的日子可能不会太过久远。何况,他的双脚刚踏进枫林寨,就惊悉了原来的应征的四十八位英雄,突然率领千军万马做了叛乱的贼军的恶信,朝廷和官府正对此耿耿于怀!

  以皇家的认识,就算是灭了枫林寨也不算为过,也不能解恨。

  枫林寨人大多弄不明白,这四十八勇士为朝廷打仗立了大功。朝廷给人升了官,给家里人发了奖,怎么会反过来当那乱贼,自个儿遭朝廷追杀,家里人也跟着遭殃。

  只有种田佬忠理解了这群男人的选择。

  这回,种田佬忠还从山外带回来一布袋奇特的种子,它是那个和气的洋人委托官府里的差人送给他,也是送给枫林寨人的礼物。

  种田佬忠决定到来年的春天,在自己家的水田里先种植上这整口袋种子,这也是洋人和官差都向他作过交待的

  这个力大如牛的勇士,正应合了他女人也就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妙对他的指责: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一向守在枫林寨不肯出山的种田佬忠,决不会知道,自己为枫林寨带回来的这些种子,是罪恶的种子,就是这些罪恶的种子,生生把一个枫林寨给毁了。

  种田佬忠和挑夫们把货物送到沿海的港口,那个和气的商人不仅发给他们双倍的力钱,还请种田佬忠和挑夫们在海港里逗留,管他们吃海鲜,喝洋酒,派人带着他们参观洋人的商船和军舰,让他们见识洋枪洋炮。

  洋人知道,在枫林寨男人的心目中,只有他们自己的女人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就没有安排他们去那些烟花巷里作所谓的消遣,以免犯了枫林寨男人的忌讳。

  洋人最后亲自引领他们上了烟馆。洋人说,这里有西洋的“枫茗”供中国人品尝,勇敢的枫林寨人应该学着官府里的人在洋码头上开开“洋晕”。

  陪着他们同去的有几个官差,他们可是枫林寨男人学会品尝这种洋“枫茗”的启蒙老师,以他们自己的话说,尝够了开“洋晕”的甜头。

  洋人笑嘻嘻地对种田佬忠说:

  “西洋的这种‘枫茗’,也像枫林寨人的枫茗一样,是可以提神醒脑,去病消灾的。只有中国的烟馆像茶馆一般多,中国人都无所顾忌地大开“洋晕”,那就是伟大的西方文明真正造福于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了!”

  官差们一个个面对着洋人点头哈腰,嘻皮笑脸,卑躬屈膝的样子实在可怜。

  烟馆是和气的洋人开的,躺在床上吸烟的却都是清一色扎着长辫子的中国人。

  整个屋子里烟雾笼罩着,种田佬忠才踏进门,就被呛得直流眼泪直咳嗽。两个官差则抢先进了屋,寻个空档处躺下来,要了烟具和大烟,心急火燎地抽吸起来。

  种田佬忠和挑夫们迟疑着,和气的洋人就叫来一个精明的伙计,让他为这些贵客安排了单独的客房,并教会他们怎样使用那些漂亮的烟具。

  种田佬忠听见隔壁有人连哭带喊地吵闹,就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只见那人拖条长辫,形容枯槁,几乎是一具才从坟墓里拖出来的僵尸,没有光泽的眼睛呆滞着,从早已干涩的眼眶里挤出来的泪珠淌在皱纹交错的脸上,双膝跪在地上,一对胳膊像枯朽的枫树枝,无力地瘫在胸前,一件褛褴的布褂几乎不能遮蔽他的肉体,样子委实可怕。

  种田佬忠有些胆怯地走近了他,那可怜人竟突然抓住了种田佬忠的衣襟,没命地拉扯着,流淌口水的嘴里呻吟道:

  “求求你,救救我吧,活菩萨!”

  和气的洋人走过来对种田佬忠说:

  “他是来求我们治病的,自己又没有钱!”

  种田佬忠立即从自己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来,递交给洋人说:

  “您帮帮他吧?”

  洋人接下钱,放回到种田佬忠的手里,笑嘻嘻地说:

  “种田佬忠,你真善良!”

  随即吩咐留着长辫子的伙计取来了烟具和烟土,供这个可怜的病人治疗。

  洋人还笑眯眯地请种田佬忠进到了那间贵客室,来自枫林寨的挑夫们,早已经按着伙计的指点一个个侧卧在木头床上,品尝上了西洋的“枫茗”。

  屋子里香烟萦绕,他们一个个吸得有滋有味。

  种田佬忠再要迟疑,伙计早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就在和气洋人的热情相邀之下,半推半就,半信半疑地爬上了洋人为他特意准备好的仙台,学着开“洋晕”。

  也许,种田佬忠并不知道,那具扯住他不放手,直喊他活菩萨的僵尸,经由这位和气的洋人救急以后,终于在极度的快乐中咽下了可怜的最后一口气,总算是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他自掘的坟墓,去见他的列祖列宗了。

  此刻,种田佬忠和枫林寨的大力士们,正品味着进入神秘世界的神韵呢!

  春播的时候,知县老学究、知府老大人全来了。

  这回,官员们可是轻装简从,只带了为数不多的几个随从,他们直奔种田佬忠的家,叫随从跟上种田佬忠去把寨子里那四十八勇士的家属请来开会。

  知县老学究和知府老大人又送来一些种子,吩咐种田佬忠分发到这些出了叛贼的家庭中去播种。

  知府老大人说,朝廷要将枫林寨斩尽杀绝,地方官府则考虑到枫林寨对地方上做过特殊贡献,恳请巡抚奏报了朝廷,求得“老佛爷”一时宽恕。这“老佛爷”也念及枫林寨人的好处,许诺说,只要枫林寨人能劝说那四十八人重新归顺朝廷,不仅可以既往不咎,而且会有重赏。

  知府老大人希望枫林寨能够派人出去找到那些勇士,劝说他们投降归顺,同时只要枫林寨人肯踏踏实实种下官府发下来的洋枫枫茗种子,贼逆也是可以将功补过的。

  分发下来的种子,每家务必种好,秋天收获了以后,要全部上缴给县衙,少种稻米欠收的粮食,由官府双倍补尝。

  知府老大人吩咐完,还派知县老学究向每家分发了一份票据,告知大家凭此可以到县城的官仓里直接领到粮食。

  枫林寨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种子,自从懂事以来,他们只认为枫林河边的水田只种植稻谷,这水田里种出来的稻谷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口粮。

  有了这口粮他们才吃得饱肚子,它供养了枫林寨人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而辽阔的山坡地上也只种植苞谷,这苞谷能够煮成香喷喷的美酒,也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东西,它同样带给枫林寨人快活的日子。

  鉴于官府的恩惠和对于种田佬忠的信任,这些枫林寨人生平第一次,也许是他们历代以来第一次改变了自己的种植计划,开始种植官府指定的称为洋枫茗实则叫做罂粟的怪植物。

  但是,枫林寨人仍然保留着稻谷和苞谷的种子,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些能吃能喝的东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只有按着老祖宗交待的规矩做事,自己的心里才会踏实。 树和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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